谢明安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是个面冷的,但心里还是有谢家的,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既有愤怒也有怜惜,由青瓷去联络感情是最好不过得了。当下点头,“也好,你记得多备些好东西让青瓷一并送进宫去,这次的事,也让娘娘丢脸了。”

    苏氏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

    小丫头如何眉飞色舞的跟绿蝉红檀形容陈氏刚进门的惨状,又是如何被二老爷从正房里推出来的,低头看着苏氏派人送来的一个小匣子,打开一开,厚厚的一摞银票,粗略一数,五千两。

    还有一堆珍奇古玩。

    把银票收进袖里,摇摇头,嗤笑道:“真大方,每年送往江南的节礼也不过一千两呢。”

    午膳之后又歇息了一会,算着娘娘午休快起来的时辰就坐上马车出了门。到了朱红色的城门处依旧下车步行,这次还是上次那个太监来接的自己,绿蝉红檀把东西递与了随行的小太监们。

    一路上和领头公公闲话几句,路过牡丹园的时候眼神仔细在周围扫了扫,并没有熟悉的少年出现在眼帘,垂下眼帘闷声随着公公继续往里走,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怎的。这次依旧是刘嬷嬷等在门口,见到谢青瓷忙迎了上去。

    “姑娘好。”

    也不看后面太监们捧着的盒子,只关切的看着谢青雯,担忧道:“昨儿的事可是把姑娘吓着了?奴婢瞧着,姑娘眼下有些青黑,可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刘嬷嬷的态度就代表了娘娘的态度。

    谢青瓷柔柔一笑。

    “昨儿发生那样吓人的事,怎么能安心睡觉呢?”

    “不过嬷嬷放心,无碍的。昨天的事,娘娘也受惊了,这是父亲送过来让娘娘压惊的。”指了指后面太监捧着的盒子,然后又从袖里掏出那一叠银票和一个荷包,“这是给娘娘和嬷嬷赔罪的。”

    这些年谢家送的银子都是刘嬷嬷接手的,皇后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接。刘嬷嬷一眼就看出来了,比往常厚了一半还多,估摸着得有五千两,以前都是送两千两的。也是,出了这个事,事情虽不大,脸面却丢尽了!

    是该好好补偿娘娘一番的。

    习以为常的收下,领着谢青瓷往里走,“姑娘来得正好,娘娘昨日也没睡好,刚午休起床看起来精神还有点懒怠,姑娘去开解开解。”谢青瓷自然应承,随着嬷嬷往里走向偏殿的方向,谁知进去后不仅是皇后,太子殿下也在。

    两人正坐在塌前说话,见到谢青瓷,太子起身。

    青瓷走向上去弯身福礼,“青瓷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太子殿下。”皇后连道,“快起来,好孩子,到我身边来。”青瓷今日穿了一件云蓝色的衣裳,不施粉黛,双唇只余一点粉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依言走到皇后身边,皇后伸手拉着她坐下,心疼的望着她道:“可是昨儿被吓着了?可怜孩子,病还没好呢!”话说完就感受手里有些黏腻的感觉,低头一瞧,就看到了谢青瓷手里的伤,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青瓷低头,似尴尬又似不好意思。

    “没有见过昨晚那个阵仗,被吓着了,让娘娘笑话了。”

    “不怪你,你一直娇养在深闺,什么时候见过凶神恶煞的官兵了?”皇后摇头,并没有责怪。太子殿下也探头看了一眼青瓷手里的伤,见已经敷上了药,还是出声道:“姑娘家身上可不能留疤,我那有去疤的好药,我让人送来,你出宫的时候记得带上。”

    青瓷抬头看去,公子湛负手站在一旁,简单的一身常服就已是龙章凤姿身姿挺拔,静静的望着你,双眼比江南最盛名的水乡还要让人觉得舒适,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压力。低头,“青瓷谢过太子殿下的好意。”

    见青瓷低头,太子殿下才觉得自己一直盯着姑娘看的举动似乎有些唐突了,眨了眨眼看向皇后娘娘,“既然母后有人陪着,我也就离去了。”本就是今早请安后发现皇后娘娘精神不太好,所以午休又过来。

    皇后瞧着低头似是害羞的青瓷,又瞅了一眼有些尴尬的自家儿子,揶揄一笑,“你去吧。”看着皇后这般模样,公子湛清咳了一声,行礼后离去了。

    等太子离去后,皇后本想趁热打铁继续给自家儿子说说好话,却见青瓷脸色并无任何绯色,还是有些发白,才惊觉,这还病着呢,这会也不好说这些。想了想却道:“这些年,是我太纵着青雯了,还连累你了。”

    皇后今早就已经知晓原因了,自然也猜得到陈氏只是替罪羊,而始作俑者必然是青雯。陈氏不提,皇后自然也不会罚她,好歹她也是谢家的血脉,只是以后,再不会放到心上了,竟然在青瓷刚回来的第二天就要作怪,偏偏还没成功。

    青瓷摇头,轻声道:“一家人,哪里说得上连累呢。”

    然后就闭言不谈,丝毫没有趁势贬低谢青雯两句。正是这样,皇后才更欣慰,说明这孩子心地还是善良的,她没有为青雯陈氏求情不假,可也没有贬低她们,这才是做得最正确的,再怎样都是一家人。

    这会子说些难听话是解气了,却难免让人心寒。

    陪皇后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皇后就让青瓷出去了,让她回去好好养病,昨晚又被吓了一次,这两天都好好在家呆着,别劳神了。出门的时候依旧是刘嬷嬷送她到门口,然后由太监领着往宫门的方向而去。路过牡丹园的时候,再次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这次却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脑子还没转动话就已经说出。

    “等一下。”

    领头的太监停下脚下,然后也看到前面不远处背对着众人的三皇子,点头,然后领着一群小太监走到稍远的地方背对等待。

    谢青瓷抬脚向他走去,他今日还是一袭黑衣,全身上下只有白色的玉冠,就静静的站在一株牡丹米啊年,背对着自己的身形很是消瘦,比前几日见面还要消瘦。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可身子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怎么又瘦了?”

    少卿没有回头,依旧盯着眼前的花枝,低垂着眼,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双眸,许久之后才出声,还没变声的嗓音竟是破碎不堪,“阿姐为什么不理我?”悠得扭头直直得看着谢青瓷有些微怔的双眼。

    那双星辰般的眸子竟是满满的背叛。

    “阿姐也和母后一样讨厌我么,恨不得我从没出生过,是吗?”

    谢青瓷知道少卿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必然不好,娘娘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他,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当下否认,“怎么会呢,你是我弟弟,我们一起长大!”少卿执拗的望着她,再次询问,“那阿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双黝黑的眼里再也无往日的笑意,星辰亦是破碎,只有被世人遗弃的孤独。

    谢青瓷真的不知道短短几日会给他这么大的伤害,“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该冷静冷静,我们都大了,不能像幼时那般整日窝在一起,所以才没有理你,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你信我。”

    少卿定定的看着青瓷的双眼,看着她全然的真情,许久之后脸上的破碎不见,只剩下满满的脆弱,精致的双眼更是第一次沾染上了湿意,“阿姐,我好孤独,没人和我说话,没人和我吃饭,我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所以我才会缠着你……”

    这是青瓷第一次看少卿哭!

    他以前初到江南的时候,就是一个病团子,天天喝苦药,从未见他说过一声不好,从来都是双眼弯弯,这次居然……心疼的把他揽进怀里,自责道:“是阿姐不好,阿姐明知道你喜欢有人陪着还丢你一个人,你骂我吧,以后不会了……”

    少卿不说话,只是靠着谢青瓷哭,不一会的功夫,青瓷就觉得自己颈间已经沾染上了点点泪珠,更是心疼的把他抱的更紧,更为自责,他还是个孩子呢,自己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许久之后少卿从谢青瓷的怀里出来,低着头,眼睫还站着晶莹的泪珠,似是鼓起勇气般抬头看着青瓷,双眼尽是期盼是忐忑,不安的出声道:“我知道我在门口接阿姐的举动让阿姐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这般胡来了。”

    “阿姐,我在书院的后山发现了一处很幽静的山谷,景色好漂亮,午休的时候阿姐不回家好不好,我们去那里用饭,在那里休息,也无人知晓。”

    怕谢青瓷拒绝一把,说完就快速低头,神情很是不安,甚至双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声音很低。“我只是想有人陪我吃饭,我也想日日都见着阿姐……”

    少卿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了,可青瓷始终记着当年的他是如何的脆弱又是如何的惹人怜爱,他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的不安对着自己撒娇了,现在一做,当年那个小小的团子又浮现在了谢青瓷脑海。

    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那你记得要在树上做两个绿萝藤床,像当初在江南时一样。”

    当初在江南时,家后院连着一整片的山林和湖泊,年幼的青瓷和少卿经常在里面探险,后来发现了一处很美的湖泊,鲜花遍地鸟语花香,那个地方就成了青瓷和少卿的秘密,日日都要去那边玩耍。

    后来被老太爷知道后也没阻拦,只给她们在树上挂了两个绿萝缠绕的藤床,累了可以小憩一番。

    少卿一下子抬头,笑得可开心,星辰再次汇聚在了他的眼中。

    “好,我马上让人做,阿姐不要食言!”

    谢青瓷失笑摇头,“我何时骗过你?”得到保证后的少卿更加开心,黝黑的双眼灿烂无比,好似漫天的星光都盛在了他的眼里。

    第三十一章

    看着手边的三封信和三个盒子,想着刚在宫里那张明明是男儿却梨花带泪的小脸,抿唇一笑,这信里,不是道歉就是胡搅蛮缠了?想到如此,心里却还是暖的,把信拆开,展开纸条,唇边的笑意一顿,然后接着拆开梁歪两封。

    阿姐,玉佩上你想雕刻什么?

    阿姐,我觉得这个耳环很衬你的肤色。

    阿姐,这个簪子可还喜欢?

    把手边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一一打开,赫然分别躺着,玉佩,耳环,簪子。和手里的镯子一样,都是墨色点金,显然是一块玉上下来的。伸手拿起小巧的耳环对着镜子在耳边比划,非常的精巧,六个小棱角熠熠生辉。

    又拿过了簪子和玉佩细瞧。玉佩打磨的很光滑,并未在上面雕刻其他的花纹,保留了玉石最原始的颜色,只在背面右下角处刻了一个青字。簪子顶端是一朵墨兰,花瓣逼真,几乎和当日在江南时的那盆碎金墨兰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的这三样东西,和手里戴上就没离身的墨镯,说不感动是假的。还以为他会哭闹,结果完全不是如此。心里却没来由的突然想到了皇后娘娘偏殿的百鸟朝凤屏风,高贵的明黄,金丝闪烁,和眼前的墨色点金不是异曲同工?

    咳,看来虽不在身边,母子两的喜好还是一样的,都偏爱华贵。

    这些信跟盒子都是绿蝉红檀经手的,自然知晓是谁送来的。看着盒子里的三样首饰,姑娘家本就喜欢这些,绿蝉红檀也不例外。两人都围了上来,细细打量一番,既惊叹又羡慕,“小公子对姑娘真好!”

    这么个可心的弟弟,比亲生的还好!

    绿蝉亦是松了口气,小公子送这一套首饰过来,幸好这两日红檀在家和妈妈们一起动手,已经赶制了两套家常的衣服了,不然明儿姑娘若是想戴这一套首饰,都没衣服配了!又看了会后把一套首饰都收了起来,右手撑着下巴,思考着该还什么给少卿。

    他从来都什么都不缺,以前在江南,确实没人来问候过他,可他的一应起居都是有专人照应的,吃穿用度都比自己好,屋子里摆设的顽物,许多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呢,送他其他东西,倒是没必要了。

    所以,只剩亲手做得了。

    手虽然有伤,拿针还是无碍,做个荷包也不费神,今晚动作快些,明天就好了!做好决定后起身问绿蝉,“现在泡着的料子有哪些颜色的?”青瓷不爱熏香,绿蝉红檀就自己琢磨法子,后来还真被她们琢磨出来了。

    青绿色的就在柳汁中侵泡三天,月牙色的就在白菊中侵泡,这样一来,就算姑娘不爱熏香,衣裳也自带香味了,轻轻浅浅,还不若熏香那般明显,青瓷也默认她们这个方法了。绿蝉笑道:“这几日正巧要做衣裳,泡了很多,姑娘亲自去选罢。”

    又揶揄一笑道:“毕竟小公子的东西,姑娘得亲自挑选才有诚意呀~”

    绿蝉早已习以为常,在江南时就是如此,只有给小公子做东西的时候姑娘才会关注衣料,平日是绝不会问得,再别说小公子刚还送了一套首饰过来,姑娘必然是要还礼的。

    越发没大没小了,嗔了绿蝉一眼,到后面亲自挑选料子去了。

    黎总管晚间过来的时候,青瓷正在整理荷包上缠绕的璎珞,先把金丝和红线撮成一股,然后再缠绕到墨黑的流苏上去。黎总管瞧了一眼款式颜色,分明是给男子做的。先是一顿,然后想起了三皇子。

    这也无妨,反正那位年纪还小呢。

    “姑娘。”弯身行礼。

    “什么事?”青瓷没有抬头,凝神看着手里的线,灵巧的手指在线中穿梭,这红金线必须得分布均匀的缠绕上去,不然不匀称就不好看了。

    黎总管的视线也随着青瓷的手指移动,看了一会才道:“是想问问,二姑娘那边要怎么做?这一年都不管不问?”谢青雯这次被禁足一年,黎总管当然不会做克扣她的分例之类的下作事。

    主要是,拿不准这大姑娘是几个意思?

    大老爷已经下令,二姑娘要禁足一年,那本是个心高气傲的,现在陈氏也走了,四少爷和她不亲近,三姑娘更不会没事上去触霉头。一个寻常的人,被关上一年都会性情大变,更别说二姑娘了。

    多刺激几回,若是心性不坚定的,疯癫也是有可能的。

    按理来说,昨儿闹出来的事,虽然是二房自作自受,可这里面的关键却在大姑娘。事成之后,自己在她身上没看到一点愉悦,甚至连二房也不怎么关注。所以,这大姑娘到底是要对二房做什么?

    仔细想了又想,确实拿不准,所以来问个明白。

    谢青瓷没有出声,只是凝视手里的丝线,直到把两边流苏都缠绕上,对比一番后发现还尚可,才把快要完成的荷包放进了一旁的篮子里。抬颚示意黎总管坐,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后才问道:“谢青雯她今日闹了?”

    黎总管摇头。

    “并不曾,伺候的婆子回话说二姑娘今天自从陈氏离去后就一直在屋子里没出门,在门外也没听到砸东西的声响,饭也没用。”

    谢青瓷点头,思索一番又问道:“二叔呢,他今日又在做什么?”虽有些诧异青瓷为何会问到二老爷,还是如实答话道:“刚陈氏离去后,二老爷也没在家里多呆,出去喝闷酒去了,心里也是不爽快的。”

    能爽快吗?休了发妻又丢了官职,还不知道要在家里呆多久呢。

    二老爷读书的时候成绩中规中矩,动了点关系就弄到翰林院去了,一呆就是多年。好在谢明朝也是个心宽的,翰林院虽无实权,胜在清贵,反正家里已经有大哥了,自己也可以混日子,不出大错就是了。

    谢青瓷想到了往日的情报和黎总管送来的私账。二叔自己本身是没有什么营生的,当初祖母给他的庄子铺子,他都折现后拿去娶陈氏了,后来陈氏进门,二房的财政都是她在把着。对二老爷一向宽裕,用银子的时候都不会拒绝。

    二老爷的月例是三十两。

    三十两够买什么呢?够买二老爷书房的那一套文房四宝?二老爷对自己的政途不甚热衷,甚至对女色也没多大兴趣,就偏爱和朋友三四聚会饮酒。十次出门,八次都是二老爷付账,是以,他的人缘不错。

    “三个月内,除开月例,二叔从公中支出的银子不得超过二百两,六个月内,不得超过一百五十两,九个月内,不得超过一百两。”

    “至于谢青雯,只要她不闹,她要什么给什么,以前的银子可以不动,铺子田地全部收回来。然后让人在她耳边偶尔提点,只有二老爷才是靠得住的,就足够了。”

    黎总管震惊的抬眉看着眉羽间一派云淡风轻的大姑娘,良久后才反应过来,大姑娘这不是要收拾二房,是要【养】二房呀!自己一直关着家中的财政,自然知晓二老爷一个月的用度大概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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