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渺抿紧唇。
    陆则语讽笑一声,“是我哥用来惩罚自己喜欢上你,高中三年,每次他控制不住想靠近你的时候,他就会在这里,用滚烫的蜡油烫自己的手心,用美工刀扎自己的手背,这样伤害自己又痛又不会让人发现伤口,他试图把喜欢你等于喜欢疼痛刻进骨髓,试图让自己因为抗拒疼痛不再喜欢你,可是没用,但他还是会做,他开始用这种自残的行为对我妈道歉。”
    应渺低着头,看着手心里那道流血的伤口,这么一点点伤口都快要锥心了。
    陆则语见她不说话,笑:“以为我在骗你是吗?不巧,我那时候很好奇我哥为什么不让我进我妈的钢琴室,有一天我瞒着他爬上了窗户,然后亲眼目睹了他的自残行为,我有照片,你敢看吗?”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隐藏相册,丢进应渺怀里,她道:“应渺,你好好看看,看看我哥有多变态,宁愿自己疼死也要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合一起字数太多了,还是分两章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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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入骨
    ◎“渺渺春水。”◎
    应渺没拿手机, 落在腿上的手机屏幕就是一张照片,角度是从落地窗那个角度偷拍,空荡荡的房间里,少年时期的陆则怿曲起一条腿坐在地板上, 另只手上拿着燃烧的蜡烛, 蜡烛微微倾倒, 滚烫的蜡油滴滴落进他另只摊开的掌心里, 燃烧着的蜡油温度起码有八十度,温度可以烫伤人的肌肤, 但照片里陆则怿面无表情, 眸底死水般的平静,好似感知不到疼意,可他额头上冷汗淋漓, 分明痛不欲生。
    她被吓到, 唇瓣颤了颤,手机屏幕暗下去,那张照片消失在应渺的视野里。
    “也就是那天,我发现了我哥他竟然喜欢你, 我跟他大吵了一架, 用尽恶言恶语骂他对不起我妈,我哥承认了,承认他喜欢你, 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陆则语面上浮起讥讽, “应渺, 你高中毕业报考外地的大学躲他的那四年, 他都知道, 所以他每年国庆都故意不回家, 他知道你在躲他,他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在家里待着,他不想让你有无根浮萍没有家的感觉,应渺,我哥喜欢你喜欢了十年,即便因为你妈不检点害死了我妈,我哥从来没主动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他就只是对你冷淡,仅此而已,你就那么对待他,你真的没心。”
    应渺抿紧唇,陆则语强势塞进她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令人惶恐,她腿软着,唇颤抖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荒诞的一切。
    陆则语又弯腰拽起她,连拖带拽将她往二楼拖,应渺膝盖脚踝接连磕到楼梯,疼得她咬紧唇,陆则语毫无怜惜之心,将她半拖到二楼走廊最末尾的一间杂物室,她依旧用脚粗暴踹开杂物室的锁,门内尘埃漫天,扑了应渺满脸,她捂着嘴咳嗽。
    陆则语靠着门框,嘴角勾起浓浓的讥讽,“别说陆家除了爷爷没人记得你的生日,应渺,我哥他记得,他每年都会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但是他不会送给你,最终都会递到我手里,他说是给我的,但是他做了我十几年的哥,会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些毛绒绒公主风的玩具和包包,还固定在每年的六月十一号送给我,六月十一号是谁的生日,你应该清楚明了,所以我都把它们丢在这里,来,睁大眼你的眼睛看看,应渺,看看我哥到底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
    应渺咳嗽渐止,下意识往杂物室里看,就见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和玩偶包包,基本上都是未拆封,铭牌和粉色蓝色丝带还缠绕在上面,沾了灰尘,像是尘封已久。
    陆则语见应渺不发一言的脸,弯下腰拍了拍应渺的脸,语气已经趋近漠然,“从你十六岁到如今的二十四岁,每一年每一年都有,如果这样,你还要说我哥不爱你,你还要恨我哥,恨不得我哥去死,应渺,你没心。”
    应渺挥开陆则语的手,她低着头,心里被巨大的荒诞填满,她从一开始想反驳这场荒谬至极的荒诞,可到现在,她已经没了任何反驳的想法,她咬紧唇,觉得太荒谬了,甚至觉得世界都不是真实的。
    “应渺,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妈多恨你,如果你妈在大山里安分守己不跟我爸勾搭,我跟我哥现在还有妈妈,我哥也不会亲眼目睹我妈摔成烂泥脑浆四溅,如果不是我哥拦着我让我出国,如果我在国内,你在陆家那些年绝对不会好过,我会往死里搞你,而不是像我哥,仅仅只是不搭理你。”陆则语语气生冷,带着刺骨的恨,她低声道:“应渺,我再说一遍,你被孤立不是我哥的错,他在学校对谁都那副冷脸,对谁也都冷淡,你被孤立只是因为有人知道了我哥喜欢你,所以她不甘心背后操纵流言想毁了你,导致你高中生活压抑又暗淡的不是我哥,我哥的喜欢罪不至此,你该恨的另有他人。”
    应渺从地上站起来,她一言不发开始往外走。
    陆则语没拦她,靠着杂物室的门框,看着应渺纤瘦的背影,补了最后几句话,“应渺,这些证据足够了吗?你还不相信我哥出车祸是因为你才起了自杀的心思吗?这么多年,他想要把你再次拘在身边却又觉得对不起我妈,他被情绪拉扯地无望,才主动撞上了那辆车,他想自杀,就只是因为你。应渺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心,就应该去看看我哥,他现在还因为那场暴雨躺在医院高烧到昏迷不醒。”
    应渺走出了别墅,陆则语的话渐渐变得低不可闻,她停在别墅跟前的空地上,仰头看了看天,昨天一夜暴雨,今天天阴沉沉着,成片乌黑的云堆在一起,往地面上压来,空气闷得好像缺氧,她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
    她面上苍白荒芜一片,陆则语的话每一句每一句听起来都像是2012年的世界末日传闻,荒谬到不可信,但她每一句每一句都有证据充分证明着她话的真实度,只有一点,何睨跟陆志军有染,陆则语没拿出足够的证据,所以她不信,她一点也不信。
    应渺掏出手机给陆志军打电话。
    陆志军接电话很快,“喂,渺渺怎么了?”
    应渺说:“我们见一面,就现在。”
    临街而建的茶馆生意极好,门口进出的顾客络绎不绝。
    应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她在茶馆的卫生间洗了把脸,面上清棱棱的白,杏眸里面也是清棱棱的空,她看着楼下,陆志军从迈巴赫车里下来,斯文款款,面上温和,进了茶馆。
    他一点也不像婚内出轨别人的样子。
    应渺想。
    所以陆则语的话可能都是假的,连那些照片钢琴室的美工刀蜡烛墙壁上的两幅照片以及杂物室覆了一层灰的礼物都是作假。
    陆志军走了过来,远远看见她带了笑,解了两颗西装扣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温和款款问:“怎么突然要见面?出什么事了吗?”
    应渺眼神空洞,看着陆志军,说:“你跟我妈上过床吗?”
    陆志军一定会说没有,何睨怎么可能跟别的男人勾搭,陆志军怎么可能婚内出轨,何睨跟郁臻可是好朋友,陆则语的话太荒谬了。
    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太荒谬。
    空气一时静了下来。
    应渺心里空了一下,她情绪突然失控,站起身抿着唇,眼眶里涌了眼泪,瞪着陆志军,控制不住声音,大声吼叫,“你为什么不说话,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陆志军面色暗了下来,面上的温和笑意隐了下去,他摁住应渺的手,声音低哑,“别激动,渺渺,这事……是我对不起何睨,也是我对不起郁臻。”
    应渺失了力气,跌坐回了椅子上,她想起了何睨留给她的那封遗书,遗书上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除了她爸,就是陆则怿,她痛苦着捂住脸,面上不知是哭还是笑,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来,她似哭似笑道:“所以都是真的,你跟我妈上过床,陆则怿妈妈因此跳楼自杀……还有——”
    陆则怿因为喜欢她折磨了自己快十年。
    他不是讨厌她,他是真的……爱她。
    她脑子里被陆则语强硬塞给她的事实挤得快要爆炸,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荒诞的事实,她撑着茶桌只哭了一会,低烧还没痊愈,大脑负荷过重,人直接重重跌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陆志军吓了一跳,忙将她抱起来,送去了医院。
    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钟,病房内沉寂无比,只她一个人。
    外面天色依旧阴沉着,窗户外有风掠过,顺着窗沿飘进来,温柔地抚着她挂着吊水的手背。
    病房内昏沉沉地暗,应渺平躺着,耳边响起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扭头看过去,窗外梧桐树的枝条上站着几只灰扑扑的小麻雀。
    她唇角扯了下,从醒来脑子里各种事情就在来回拉扯,陆则语的话,别墅里的钢琴室美工刀蜡油跟郁臻并排的巨大照片,还有充满生日礼物的杂物室,高三被孤立那一年,陆则怿因为她冲动撞车试图自杀,陆则怿讨厌她,陆则怿爱她……
    她不想思考,但那些事情不受她控制地挤在她脑子里。
    她开始羡慕那些鸟,不会被这些事情拉扯,每天只用思考去哪里吃虫子吃谷子飞哪里筑巢。
    病房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她没扭头,不知道是谁,也不好奇是谁,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长久地睡一觉,长眠或者不再醒过来,亦或者变成一只鸟。
    来人在病床边坐下,不一会应渺耳边响起沉重的叹气,嗓音苍老,是陆奶奶。
    她话还带着鼻音,像是刚哭过一场。
    “阿怿一直高烧不退,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前段时间车祸身体还在恢复阶段免疫力太低,外加情绪低迷自我意识薄弱,如果到晚上烧再不退,很有可能伤及心肺,导致心功能衰竭。”
    “我从阿语那知道了很多事情,他们长一辈的事情本不该牵扯到你们小辈的,可是应渺,你可以感同身受的对吗?从小就在郁臻身边长大的阿怿,亲眼目睹他亲生母亲抑郁成疾在他面前跳楼摔成烂泥,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能有多成熟多稳重才能接受这个事情,所以他没办法不对你抱有敌意,但他没有真的伤害过你,阿怿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他妈妈也一直念叨他他从小就高冷,十足十的人小鬼大,自从郁臻去世后,他对外界事物更加冷淡,不单是只对你而已。”
    “你高三被孤立的事,我诚实地说,阿怿有责任,我也有责任,他在学校不跟女□□朋友,你跟他高中三年同校,你知道我这话不是假话,他不知道女生间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女生的嫉妒心有多可怕,所以他以为你只是讨厌他才转班,外加那个时候他也在痛苦,他不想让自己过于关注你,那样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加倍痛苦而已,所以他忽略了你,他没想到会对你造成这样的伤害,应渺,他宁愿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愿意放弃喜欢你,怎么可能在知道的前提下还允许别人伤害你。而我在老头子死后,没有关注你的身心健康成长,是我失责,我给你道歉。”
    “至于你跟阿怿结婚后,我故意磋磨你的事情,我也跟你道歉,是我老太婆心肠歹毒,为了一己之欲伤害到了你的,对不起,应渺,但是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去看看阿怿,我怕他这次真的会死,应渺,他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陆奶奶开始伏在床边哭起来。
    应渺始终没说话,她扭头看着窗外,天际线依旧低垂,乌云密集,好似又要下一场暴雨。
    陆奶奶哭了一会,她起了身,椅子摩擦过地面,随后,响起一声极其重的跪地声,陆奶奶声都哭哑了,她趴在地上,给应渺磕了个头,嗓音沙哑,“应渺,我老太婆跪下给你认错,求你去看看他,跟他说两句假话都行,应渺,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吧,人生有几个十年,他都用来喜欢你也用来折磨自己,你可怜可怜他行吗?”
    应渺还是没说话,她闭上了眼。
    陆奶奶起了身,临走时抹着眼泪不抱希望地哽咽道:“阿怿病房在301,跟你就隔了两个房间。”
    病房门被关上,应渺睁开了眼,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丝毫没起来的迹象。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看了半个小时,中间护士过来给她换吊水瓶,换完后,护士出了门,门外像是遇到了一个同事,小声八卦着,说话声隔着没关结实的门缝传进来。
    “隔壁那个病房的陆先生昏了快一天了,我的天,再烧下去人就没了。”
    “他人好帅,又住得起高级病房,他奶奶身上的都是帝王绿翡翠什么的,一看就是有钱人,而且看他气质,像是总裁,年轻有为又有钱,要是因为高烧死了,怪可惜的。”
    “你还不知道吧,他都快是我们医院的常客了,最开始因为胃出血晕厥被送进来,前段时间又因为车祸送进来了,脖子跟额头破了两个大洞,血流不止,胃部跟肺部出血特严重,脑子里还有淤血,要是再晚点送进来,人就没了,真的是死里逃生,眼下这又因为高烧昏迷住了院,人帅是帅,但命运未免太多舛了吧。”
    “不都说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一顺百顺的吗?怎么这位多金总裁命运这么坎坷?”
    “这幸亏是有钱人家,不然就这几次三番住院,一天都几万几万的住院费耗着,普通人家哪里折腾得起。”
    “说的也对。”
    ……
    应渺睁开了眼,她眼神空洞着又看起了天花板,手机这时在床头柜上震动一声,她侧了侧身,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是陆则语发过来的,她没仔细看,只是注意到了已经快六点了,快到晚上了。
    她撑坐起身,全身疲软无力,她闭眼缓了会,攒了点力气,左手伸过来,拔掉了右手手背上的针头,血顺着针孔涌出来,她用棉签摁住,下了病床。
    这一层都是高级病房,走廊上除开护士站有几个护士,没旁的人。
    她往左手边走,走过两个病房,到了301病房跟前,她低着头,看向自己在别墅被美工刀误伤的一道伤口,上面已经被医生处理好了贴了一块柔软的纱布,可肉里还是疼的,蜷握时,像是把皮肉挤压在一起,密密麻麻钻心的疼。
    高中三年,陆则怿就是这样度过的,他拿笔写试卷时,会不会跟她此刻蜷握时一般痛,或许会更痛。
    她的人生因为碰见陆则怿变得一塌糊涂。
    陆则怿的人生何尝不是因为她住进陆家,变得无比坎坷。
    况且,她不想他死的。
    他不该因为她昨晚那些话潜意识里求死。
    应渺伸手推开病房门,宽敞整洁的病房内就他一个人。
    她关了病房门,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唇色发白脸却不健康红成一片的陆则怿。
    他静静躺在那,清曜深沉的眸紧闭着,长睫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脸部线条因为消瘦开始变得格外明显,眼窝都变得极深。
    分明是一张极俊的脸,分明该有一趟极好的少爷人生,偏偏却困于儿女情长躺在这张病床上意图求死。
    应渺开口,轻喃似得道一句,“陆则怿,何必呢?大家都别再插足对方的人生,各过各的不好吗?”
    陆则怿依旧紧闭着眼,像是气息都没了,整个人都没一丝活着的生理迹象。
    应渺扯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她清了下嗓音,提了点音量,开始絮絮叨叨:“陆则怿,我昨天晚上是话赶话,不是真的想要你死,你可不可以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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