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这些直接动手的男丁,靠着高老四家存粮活下来的全村男女老幼,包括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一人能够例外。
    【债业】奉行的道理:想要不株连,先要不得利!
    他们共同享受了家人作恶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共同承担作恶的后果。
    而且。
    就连王老爷和御龙直这种专业人士在杀人之后,都不敢直接让敌人魂飞魄散。
    而是宁愿多花一些功夫,让三途河中的漕帮帮忙清洗干净,甚至生生造就了一个百万级的善后产业。
    这便是因为“生死轮回”可以看做是一种本方天道增强自己的手段。
    一点【真灵】在红尘中摸爬滚打,无论好人坏人,死后去往阴世,在那里将一生的积累卸下,强化阴世的力量,再重新进入轮回。
    循环往复,也让阴司这个本方天道的大本营越来越强。
    故而打灭【真灵】让人魂飞魄散【债业】最重,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任何修行者敢于承担。
    也只有这等心思恶毒又无知无畏的凡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邪法造孽。
    等到松了一口气的村中男丁三五成群地渐渐散去。
    坑中的一家人便迎来了炼狱。
    早已经死去,却在化鬼后暂时不得脱离身体里的高老四夫妇、大儿子、二儿子四人最先遭殃。
    丝丝缕缕的猩红煞气从镇物土俑身上弥漫而出,一点点击穿他们的魂体,让几人凄厉哀嚎着渐渐崩解。
    但即便如此。
    他们也始终聚拢在那个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同样开始受到了煞气消磨的少年身边。
    帮他暂时抵御住那恐怖的镇物,让他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
    “爹!娘!大哥!二哥!”
    死亡之后,以厉鬼身份重新恢复意识的少年,却依旧只能继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生前一样无能为力。
    想要痛哭,却发现自己连眼泪都已经彻底地干了。
    耳边只有父亲虚弱的话语一如生前:
    “继圣,三儿,要活啊!”
    家中排行老三的这个少年名字叫做高继圣,字进之。
    高老四最初希望他能够学习书中那些圣贤的品性、学问,每天都可以进步一点,最终成为一个赤诚君子。
    但在今日这场因“善良”而起的无妄之灾面前,这个名字却是无比的讽刺!
    要不是“多管闲事”,高家五口也许本可以闷声过日子的。
    眼看着爱护自己的父母兄长,即将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消磨殆尽。
    对那些同宗的恨意也一点点充满了淳朴少年的胸膛,让他几乎将满口的牙齿都给咬碎。
    “恨!恨!恨!……”
    然而。
    高继圣却没有注意到。
    在这一份强烈恨意的驱使下,自己鬼体的毛孔中渐渐生出黑毛,嘴巴拉长变成了利齿森森的狼吻。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完全失去人形,变成了一只双目血红的漆黑巨狼。
    下意识地伸出爪子一圈,将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真灵】的父母兄长圈在自己胸前。
    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继续汹涌而来的煞气。
    “嗷——!”
    好像一下子落入了滚油之中,高继圣不禁发出一声狼一样的凄厉惨嚎。
    甚至震动墓穴之外的空气,让高家庄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惜,这发生了未知异变的少年,虽然对这煞气的抗性要远超父母兄长,却依旧不得挣脱镇压。
    任他怎么挣扎,那压在头顶的镇物依旧好似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就在他即将彻底绝望的时候。
    一道清凉如水的月华从天边倏忽而至。
    啪!
    那道原本像大山一样将他死死压住的镇物,在这道月光下瞬间就炸裂成一片齑粉,异力尽数消散。
    意识已经有些浑噩的高继圣,蓦然感觉鬼身一轻,终于脱离尸身重新回到了夜色之下。
    一面月华明镜旋即照彻他的头顶,将这少年心底最深处的一幕幕执念,全都呈现在了携手而来的王远和凰妩面前。
    被少年记忆中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了曾经的记忆,凰妩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王远的胳膊。
    “世间最难以直视的不是那些生来就注定会吃人的【诡异】,而是自己同类的那一颗颗人心!
    大陵王氏是这样,此处的高氏也是这样。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愚蠢,承认别人的英明。
    当灾难最终来临之时,愚蠢的人并不会感谢和钦佩那些曾经为自己预警的吹哨者。
    只会更加讨厌他,乃至憎恨他,然后将自己所有的失败全都归咎到他的身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王远看着山坡下灯火点点的村庄,一张脸上面沉如水。
    直到扭头看向那狼一样的少年时,才终于稍稍缓和了几分。
    “高继圣吗?这竟是一个世间堪称凤毛麟角,比【六兽奇异格】还要难得一见的……【杀破狼格】!”
    【杀破狼格】也即是在【紫薇命盘】中,由【七杀】、【贪狼】和【破军】这三星坐命宫,合称杀破狼。
    代表着动荡和变化。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杀破狼坐命的人注定一生漂泊,大起大落,却也有着一举成为英雄人物的可能。
    在赤县神州数千年的历史上,【杀破狼格】出了许多十荡十决的盖世猛将。
    他们在乱世之中应命而生,大多都能做出一番常人难及的功业。
    作为辅佐着天道的“过河卒”,王远一直在被动追逐着动荡。
    但“杀破狼”命格的人却被动荡追逐,一生都难以安定。
    同时,三星坐命也造就了三种不同类型的“杀破狼格”,他们必定互相敌对。
    甚至若能斩杀对方,还可以获得对方的命星加持,境界大涨。
    这位高继圣正是其中的“七杀坐命”!
    七杀星:为孤克刑杀之星宿,亦成败之孤辰,主肃杀,专司权柄生死,一生都注定伴随着腥风血雨。
    但若是能修行有成,让他进入【九兵】,几乎可以直接预定天部神位【七杀星君】!
    此时,还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高继圣,手捧着四个暗淡的光点,口中发出“呜呜呜”的悲鸣:
    “爹,我们真的错了吗?圣贤也错了吗?与人为善只会不得好死吗?”
    一双猩红的眼睛,时而清醒时而迷蒙,身上的气息也飘忽不定。
    这个时候的他,明显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一边是弑杀成性的【诡异】,另一边则是继续为人。
    十分清楚高继圣目前状况的王远,毫不在意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善良从来都不是错!
    错的,是你们没有守护这份善良的手段!
    能行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当一束光照进铁塔,铁塔里的肮脏龌龊被显现,于是这束光便有了罪。
    但,如果这束光永远不会被驱散,那便是救赎!
    高继圣,你想变成这样一束光吗?
    我……教你啊!”
    少年身体猛然一颤,身上属于狼的部分飞速退去,变回了那个肤色微黑的淳朴少年,抬头看向面前的王远。
    眼中渐渐亮起了难以言说的光彩。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
    “师父——!”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夜半诡敲门,偶遇无花僧
    看到高继圣恢复成了人身原本的样子,王远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散去了手中掐着的印诀。
    “总算是把这位良才美质给拉回来了,只差一点就要斩妖除诡了。”
    在王远当初第一次使用【燮理阴阳】时,就借助更高层次的天道视野,洞悉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真实。
    无论是天上、地下、大海里都飘荡着数之不尽的细小“气生根”。
    只见末梢,不见来处。
    这些“气生根”落到哪里,哪里就会被活化。
    暴跳如雷的云、嘻嘻哈哈的风、冰冷无情的浪……
    此世的一切都被它们赋予了属于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
    这就是“杀生树”避开天门渗透下来的细微力量,正在一点点潜移默化地改造着这个世界。
    而且,就跟地上无处不在的【诡异】一样,这些“气生根”最偏爱人类和那些有情众生。
    大多会不断追逐着人间的各种不幸和疾苦。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哪里的情绪更浓烈,它们便会延伸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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