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之第一次看见有人在状纸之下还能解释。临危之下越发冷静,他不差。
    “你坏了规矩。这是剑堂的一场自查自纠,将你交出,宗门便不会有机会处理剑堂、找堂主麻烦。”
    李卿之掌心虚拢,长剑‘不成活’横握在手。以脚底为中心绽出数圈剑风罡气打向殷长衍。
    殷长衍唤来绛辰,一剑斩开,与李卿之兵刃交接。
    剑风罡气裹着两人,两人身形快得只剩下轮廓。
    “李师兄,我没错。”
    “对错与否是宗门该做的判断,我的任务是压你回宗门。”
    “李师兄,住手。我不再只躲不攻。”
    “你身上有表里灯,若起了坏心思、酿成大祸,非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李师兄,我警告过你。现在,得罪了。”
    李卿之明显感觉到殷长衍的攻势变了。殷长衍学剑不久,招式都是最基础的。可他的剑并非简单叠加,透着股戾气,剑剑逼命,并且,不留余地。
    等等,殷长衍这起手姿势......殷长衍在学习他的招式!
    妈的,逼命时刻,殷长衍竟敢现学现用。最离谱的是,殷长衍所见即所得。
    殷长衍也很惊讶,“李师兄,都是同样的招式,为什么你有别人没有的诡变?我要学,请你教我。”
    “我要学~请你教我~~你说我就要听么。”李卿之阴阳怪气儿,“我要压你回宗门,也没见你乖乖跟着。”
    “这样你会教?那太简单了。”殷长衍召回绛辰,双手展开抬起,以示束手就擒。
    李卿之愣住了。
    王唯一在厨房听到动静,跑过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手,“李师兄,你怎么在我家门口。吴师兄,你在抖什么。我蒸了梅菜扣肉,要不要一起吃,特别香?”
    李卿之下意识不想叫她看出端倪,将‘不成活’放在身后,“有些事儿找殷长衍谈,没注意到过了时辰。”
    殷长衍正给王唯一解围裙,顿了一下。抬头看一眼天色,太阳即将沉浸于黑暗,表里灯快燃起来了。
    可不能伤到她。
    “你们进屋。今天人多,我去临江抓一条鱼加菜。”殷长衍转身就走。
    王唯一:......
    你不是不吃鱼么,你也不喜欢下水。你还嫌弃江边捕鱼会弄湿衣服,不好替换。更不乐意闻鱼的海腥味儿。
    你哪根筋搭错了去临江捞鱼?!
    李卿之跟上,“你们先吃,我陪他一道去。”
    殷长衍跑到临江中心。算好来回距离,就算从这里立即跑回家,到家的时候表里灯也该灭了。
    在水面上确认头顶没有烛火后,起身上岸。
    不爱吃鱼,多捞几只虾好了。
    李卿之原以为殷长衍借故逃走,看了一会儿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
    单掌聚灵打向殷长衍所在的地方。
    殷长衍闪避得快,遭殃的只有数条翻了肚皮、被震晕的鱼。
    李卿之冷哼一声,弯下腰攥着鱼的尾巴提起来,“虾不合胃口,我就爱吃鱼。鲈鱼尤其鲜美。”
    ‘不成活’入鞘。
    律典有一条,‘疑罪从无’。以没发生之事来惩治殷长衍,确实不合理法。
    殷长衍:......你在炫耀什么。
    殷长衍跟上,与他并排行走,“王唯一不会做鱼,我也不会。你要吃,可以,生啃吧。”
    “无所谓,我会。李卿之修炼与做鱼并行,唯一吃一口就会在我身后当小尾巴,追着要第二口。”
    殷长衍一把夺了鱼尾巴,尽数抛向江里。
    “放生,为你积德。”
    第33章 第 33 章
    ◎为我◎
    李卿之五指收了收, 瞧了眼空荡荡的掌心,“没关系,我会再捞。”
    掌心聚灵打向临江, 方才那一拨儿没来得及跑开的鱼再次被震晕。
    上前几步弯腰去捡,身侧涌来一股灵力,掀着江水推开鱼。
    灵力的另一头是殷长衍。
    “我德行还不错,没人说我缺德。”李卿之自我感觉极其良好。
    “认清自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我不觉得我们关系好到需要你为我积德。”李卿之说。
    殷长衍:“我也在勉为其难。”
    殷长衍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 一副“我也很吃亏”的样子。
    李卿之摸上后背的“不成活”, 殷长衍唤来“绛辰”, 两个人在临江边打得不可开交。一剑压过一剑, 一掌叠过一掌,汹涌灵气将江面掀高数里, 带起奔腾翻滚的白色水汽。
    李卿之察觉到殷长衍剑招根上问题,“防守是为了伺机而动、找准破绽一击毙命。防守、防守、防守, 我看不见你的防守!”
    殷长衍看穿李卿之心头桎梏, “双方交战向来都是逼命, 顾忌太多, 不能放手一搏, 如何制胜!你让规矩绊住手脚了。”
    双方长剑擦过,划出亮眼的火花。
    两人相对而立,同时沉默片刻。
    殷长衍手执“绛辰”疾奔数步, 与应面而来的李卿之兵器交接。两人瞳孔中同时倒映着对方戾气邪佞的一面, 心头刹那间颤抖了一下, 为这逼命的刺激。
    透明的威压从兵器上扩散开来, 传到整个明炎宗......
    突然, 从天而降数把长剑, 带着威压直直地下落。
    两人仰头去看, 青色“明炎一纵破天关”宗服衣袂翻飞,和墨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
    对视一眼,原本攻向对方的得意剑招瞬间调转方向,同时对准头上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三方灵力冲击,三方各自站定。唯有水雾不断地翻滚,叫嚣着逃离这一片逼仄压抑的江面。
    殷长衍认真瞧了一下,不认识,有些幸灾乐祸,“李师兄,好像是你的仇家。”
    “闭嘴,是你的仇家。”李卿之补充了一句,“我叫来的。”
    殷长衍:“......”
    七位修士从天而降,陌生又强大,为首之人脸上带了一张极为鲜艳的彩绘牡丹面具。
    彩绘牡丹剑指殷长衍,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又似几层道音混沌在一起,“殷长衍,破坏五神镇恶祭坛,偷盗表里灯,损毁红花神窟,三罪并罚,立即随我们回战堂听候审判。”
    “我没做,不会跟你们走。”他才不会走。白米粽子还没吃,也没夸一夸王唯一做的梅菜扣肉。
    七人是战堂弟子,战堂弟子向来以凶残著称,直属明炎宗统辖。李卿之上书申请他们来,原本是想交接殷长衍,一了百了。
    没想到自己这里先改了主意。
    李卿之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诸位师兄弟,劳烦你们白跑一趟。我现在撤回申请,通缉到此为止。”
    彩绘牡丹是这一群战堂弟子的领导者,“驳回。”
    “凭什么。”李卿之皱起眉头,“我乃申请者,我一旦撤回,即便是战堂堂主,都没有资格继续运作。”
    “殷长衍这件事特殊,他身负表里灯。表里灯的宿主,向来终身□□。”彩绘牡丹宽大衣袖一扬,两根成年人大腿粗的铁链缠上殷长衍全身。
    殷长衍看向李卿之:“......”
    李卿之眼睛里只一个彩绘牡丹,“你的规矩?”
    彩绘牡丹面无表情,“战堂的规矩。”
    李卿之双手聚灵,掰饼干一样掰开铁索,扔给彩绘牡丹,“战堂有战堂的规矩,剑堂有剑堂的章程。回去告诉战堂堂主,殷长衍出了纰漏,自有李卿之担着,自有剑堂担着。”
    “没人可以担保殷长衍不受表里灯影响,为非作歹。”
    “李卿之可以。”李卿之说,“李卿之愿意做担保人,担保殷长衍不受表里灯影响胡作为非为,否则,自废功体。”
    彩绘牡丹听说过李卿之,剑堂有史以来最强的少年天才。他的话相当有份量。
    彩绘牡丹沉吟片刻,“可以。”
    广袖一挥,一张蓝头契约制飞到李卿之面前。
    李卿之:“殷长衍,把手给我。”
    殷长衍:......嘶。
    李卿之割破殷长衍的手指,蘸了血,按在契约书上。
    彩绘牡丹拿走契约书,身形逐渐变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家里。
    王唯一和吴锁目瞪口呆地看着家门口的两个人。
    殷长衍两只手提满了虾。
    李卿之做了一个差不多小半个房间大的灵力缸,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鱼。
    笑眯眯道,“唯一,加菜。”
    王唯一:“李师兄,你是捅了鱼窝么。”
    殷长衍放下虾就去厨房面壁。
    坐在小凳子上抱着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绷不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鱼。
    李卿之看到梅菜扣肉,“这什么玩意儿?黑乎乎的,真的可以吃么。底下还有一层干巴巴的菜梗子。”
    后来,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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