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有难,你让我如何袖手旁观?”云惠打断了春棠的话道,“虽说哥哥不让我插手家里的事,可越是这样我越要去管。如今满朝文武论权势和皇上的倚重,除了哥哥,就是索额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下有了这么个把柄,索额图那边的人怎么不会大做文章?”

    云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唇亡齿寒,哥哥如果在朝堂上倒了,那容若怎么办?纳兰的一大家子人怎么办?我真正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哥哥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人坐到了高位上,想要的也就越多,今日的只是一个河道衙门,往后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了。”

    春棠听罢,想了想,小声对云惠道:“可小主为何要去找昭妃而不自己去找皇上?”

    云惠有几分惆怅道:“皇上已经有日子没来了,我知道他是在避嫌。眼下只怕他自己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处理哥哥的事情,若和我走的太近,只怕朝中有人还会大做文章,说纳兰明珠就是仗着自家的妹子在宫里得宠,才这般恃宠而骄。到时候就连我也会牵连进来。昭妃姐姐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不方便透给皇上,可她可以。”

    主仆二人拿了披风和伞,便向太朴轩走去。

    “夏莲呢?”云惠问道。

    春棠和声道:“方才她出去好像是淋了雨,这会子回来脸红红的,我怕她染了风寒,就让秋染煮了姜汤,当是睡了吧。”

    云惠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的谁弄的这般?想必在雨中等那情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那心上人若真的心疼她,如何会舍得她等?怕只怕要不是她单相思一场,要么是别有用心之人那就真是可怕了。”

    春棠若有所思,半是心疼地对云惠道:“小主莫要多想了,待奴婢晚上回去,好好旁敲侧击一番,夏莲是个聪明的,不会不明白小主的苦心。”

    太朴轩离兰藻宫并不远,同属于东苑。兰藻宫的景致胜在花木芬芳,宫宇淡雅而不失华丽;而太朴轩则如其名,古朴而端和,很适合钮祜禄氏的心性。

    见着云惠,钮祜禄氏倒没有太多的惊讶,依旧淡淡笑笑,“进来坐吧。”说着便对明月吩咐道,“去给惠贵人端些新做的点心上来。”

    “多谢姐姐了。”

    “这些都是畅春园的御厨新做的新鲜点心,不少花样儿都是宫外的,你尝尝。”钮祜禄氏将那几样好吃的朝云惠面前放了放,朝窗外看了一眼,对云惠道,“春雨虽不冷,可这天儿本宫私底下以为更适合春困。不知惠贵人雨中来访,所为何事?”

    云惠也没心思吃点心,只先会心一笑,对钮祜禄氏道:“妹妹我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也知道娘娘是聪慧之人。想必妹妹不说,娘娘也已经知晓了。”

    钮祜禄氏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笑道:“本宫倒真不晓得,不过我倒是知道妹妹近日心境不好。”

    云惠有些诧异问道:“娘娘如何得知?”

    “妹妹表面平和,可见并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可偏偏冒雨而来,说明来之前已经是心烦意乱。”

    被钮祜禄氏一语中的,云惠有些红了脸,低下头去。

    钮祜禄氏打量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宫里都说皇上最宠爱惠贵人,论相貌及不上宜贵人、论才情及不上襄贵人,皇上不过是想重用纳兰家罢了。可自打上回在景仁宫见过你、同你说过话,本宫就知道她们猜的都不对。皇上欢喜的是恰恰是你的性子。在这后宫,有多少女人是为夺得皇上的恩宠而活、为家族的荣耀而活。

    而你不一样,你是自自在在的一个人,你活出了自己的样子。本宫看见你带过来的手袋,绣的精致、样子新奇,里头放着梳篦、镜子、胭脂水粉;那没有脚后跟儿的鞋,放在寝宫里穿甚是实用。这些都是后宫里的女人所想不到的。本宫想,皇上欢喜的,大概就是在你身上总能找着的独一份的新鲜,就像外头这春天的草木,虽不如花娇艳,可花无百日红,草木却蓬勃葱茏。”

    云惠倒是真没想到钮祜禄氏会这么评价自己,“娘娘谬赞了。”

    钮祜禄氏却接着道:“不过,今儿看你,本宫又不这么想了。”

    她顿了顿,道:“今儿看惠贵人,不过和后宫其他女人一样,为了猜皇上的心思茶饭不思;为了内廷外朝争斗心烦意乱。你雨中匆匆决定到我的太朴轩,为了什么本宫不知,可听说皇上一连几日都待在春晖堂哪儿都不去,想必你是着急了吧?”

    云惠红了脸,“娘娘说的极是。”昭妃的一番话让云惠也重新考量自己这几日的愁绪,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也会随着他的喜怒而喜怒了。这倒真不像之前爽利自在的自己。究竟是为的哥哥的事,还是自己的心境也有了变化?

    “本宫虽贵为妃位,可对后宫女人这如何争宠的手段心思一概不精通。阿玛额娘从来教我如何中庸为人,明哲保身,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要来问我如何让皇上去瞧你我不会、问我朝堂上的事我更不懂,不过有句话我倒是可以送给你。”

    “请娘娘赐教。”

    “小的时候听家里的老人说过,说着牧场上养的骏马若是跑了,与其千方百计的追着去套、不如准备好草料,有了上好的草料,马儿饿了,不怕它不回来。若是成群的马儿跑了,那就种一片草,等来年春天草绿,自然会有更多的马儿来。”

    云惠恍然大悟,“娘娘所言极是,云惠受益匪浅。”

    想想也是,他现如今不来,是正在思量如何处置陈之秀一案中牵扯到的明珠。不处理,只怕索额图党派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处置了,又会伤到她和容若。若说心烦意乱,皇上有过之而不及。自己现在贸然去问哥哥的事,势必会让他更烦、更为难。

    朝中的事,他自有定夺,若真的宠爱自己,不会不考虑人情的因素;若他就是大义灭亲不考虑,自己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求人是最没有用、最跌身价的法子。更何况,以她这个历史行外人的记忆来看,纳兰明珠至少还有几十年的风光日子没过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区区一个陈之秀,无非也就是上下打点的过程中,给了明珠好处。

    河道之类的案子一向牵扯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不会为了这点放弃一个内阁大臣。顶多降个品阶,拿掉个顶戴花翎,罚俸禄以儆效尤。

    那九啊那九,你也有糊涂时候。云惠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钮祜禄氏说的太对了,我有一片大草原,还愁你这匹马不来?

    “小主。”春棠有些不明白了,“这昭妃娘娘什么忙也没帮,就同小主您说了会儿话。小主也没提想见皇上的事儿,那小主打算怎么办?”

    云惠笑道:“你去给我准备件衣裳来,要和之前府里二嫂给我备下的那件银粉色的一样。就是去索尼中堂家恭贺乔迁、看上梁时穿的那件。你可还记得那件衣裳的样子?”

    春棠点了点头,“记得倒是记得。可小主要那件衣服作甚?”

    “你不必知道,我有用。还有,去给我弄些面粉过来,还有牛乳,对了,去御膳房寻几块上等的牛肩肉、牛胸肉,记住要最嫩的。你去问问有没有胡椒,如果没有,就让四喜托人去宫外找找。有西域和西洋商人在西街,总可以买到的。”

    虽然不知道小主到底要做什么,不过春棠晓得,小主一般这样的时候,她们就要跟着有些口福了。

    雨接连下了几日,终于放晴停住了。畅春园里一派清新。这几日朝中的事情也终于随着雨停而尘埃落定。陈志秀的案子玄烨不想牵扯太多,那索额图一党明显想借此打压明珠,可因为这个罢免一个刑部尚书,未免小题大做了。有些事情明珠做的很小心,自己硬要查,定是能查出来。可顾全大局,还是放他一马。

    罚了一年的俸禄,摘了顶戴花翎,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玄烨处理完事情,心情大好。处理完这些糟心事儿,该去见见惠儿了。她哥哥的事情,自己还是应该提点她一下,别搅和进去了。不过令他既满意又欣慰的是,这阵子惠贵人竟然没有因为明珠的事情来找他。若真来找他了,他反倒不知该怎么处置。

    对李德全道:“出去走走。”

    在这后园一走,不走不知道,一走才发现,也不知是从哪里飘来阵香味,那香味又有点像馒头,又比馒头更香。玄烨嗅了嗅,“李德全儿?这是什么味儿啊?宫里怎么从来没闻过?要不怎么说高手在民间,你说御膳房的人都是怎么长的?”

    李德全也闻到了,“皇上,这味道好像就是咱们宫里的。”

    “是吗?”玄烨顺着香味,一直找了过去,发现这味道正是从兰藻宫飘出来的。“兰藻儿宫,是她!我说她怎么闷不吱声好几天呢,朕不去找她,她也不来找朕。合着憋着弄好吃的了。嘿嘿嘿,走,瞧瞧去。”

    一行人到了兰藻宫,刚要进门,忽然一前一后两个宫女太监把他给拦住了。

    玄烨一拍扇子,“放肆!敢拦着朕!”

    “奴才该死。小主说不让皇上进去。”

    “我?朕?她说的?”玄烨指指自己。

    四喜心里吓破了胆子,可只得硬着头皮这么答道。

    “嘿!”玄烨气得一展开扇子,猛扇了几下,“李德全,你看看,这都是朕给惯出来的。惯的!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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