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一走,司露便故作被远处的套娃表演吸引住了,不管不顾挤进重重人潮,一路朝那套娃表演的场地而去。
    人潮汹涌层叠,司露身材娇小,在一堆人高马大的胡人中间,很快不见了踪影了。
    格桑急得团团转,他明明追着那抹紫衣身影,目光片刻不离,但转瞬却像是看花了眼似的,凭空不见了。
    那抹身影就像是——
    突然消失了。
    巴鲁买了糖人出来,瞧见傻眼愣在原地的格桑,预感事情不妙,“可敦呢?”
    格桑急得满头大汗,“可、可敦不见了。”
    因为司露在他眼皮子底下眼睁睁不见,他无端想起中原神女的传说,傻眼之下,支支吾吾道:
    “可敦不会真的是神女,会凭空消失之术?”
    巴鲁心里咒骂他笨驴,一脚将他要踹醒,怒道:“看人都看不住,还不赶快分头去找!”
    格桑如梦初醒,好在两人身强体健,拨开人群游刃有余,就这么分头到处寻找起来。
    *
    司露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怀中抱着一件紫衣外衫,是方才挤入人群后立刻脱下的,当下身上只剩一件湖蓝色通体长裙。
    好不容易甩掉了格桑,但一想到巴鲁发现了,很快又会追过来。
    她来不及多歇息,转道就往城东的骡马市奔去。
    一路上,她疾步如飞,来到马市的时候,浑身汗透,鬓发皆湿,气喘吁吁。
    她巡视一周,锁定一家合适的,疾步而去。
    卖马的是个打扮老实朴素的男人,司露出门带着面纱,外人看不到真容。
    她从男人手里选了一匹好马买下,塞了十足一定黄金给他。
    那男人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当即眼睛一亮,旋即又不停摆手道:“太多了,太多了,我身上的钱不够找您的。”
    司露用胡语同他道:“不必找,你帮我办些事就行。”
    男人大吃一惊,本以为是要他雇他做什么杀人放火的难事,却在听完她的要求后,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让他眉开眼笑,当即点头应下。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姑娘。”
    司露用胡语缓缓同他道:“三日后,胡麻巷子里,另外,要采买的东西都在这张单子里,你一样不漏的替我买好,我到时候清点没错的话,另有银钱酬劳。”
    男人笑得合不拢嘴,接过司露递来的单子,牢牢地捏在手中,朴素的脸上挂满了光彩,有了这笔钱,不日就能娶上媳妇了,他如何不爽利应下。
    “好的好的,贵客放心,三日后要我一定一早就去那儿等着。”
    司露交代完一切后,又步履不停地赶回集市,回到集市前,她重新穿上那些紫色外衫,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一处人群熙攘处。
    人群中央,几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人正在表演登缸杂耍、变脸吹火。
    惊险刺激、火舌飞舞。
    引得观众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叫好。
    司露亦跟着抚掌叫好,毫不吝啬地同旁人一样,将赏钱扔到场子里,一时间,场上叮叮咚咚,滚满了钱币。
    “可敦,您怎么一个人来了这儿?让我跟格桑好找。”
    巴鲁率先找着了她,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司露眨眨亮晶晶的杏眼,长睫扑朔,山间灵狐似的,很是无辜。
    “人太多了,我本来是想去看套娃的,却被人挤到了这里。”
    巴鲁拿她没办法。
    司露带着歉意道:“对不住了,我猜想你们定会来寻我的,所以就站在原地等待了,格桑呢?”
    “他把您弄丢后自责不已,我与他分头找得您,可敦,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宫吧,我会派人给格桑传话的。”
    巴鲁这是不想让她再逗留此处了,毕竟市集上人太多了,而且方才司露不见一事,他总觉得有些古怪,像是她故意为之的。
    司露倒也没要强留,配合着点点头道:“今日实在是对不住了,下回我请你们喝酒赔罪。”
    “可敦客气了。”巴鲁摇摇头,婉拒了她。
    两人一路往回走,上了马车,巴鲁想起那个糖人,从怀中捧出来递给她,已经被挤得变形了,模样很是古怪有趣。
    “对了,您的糖人。”
    司露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接到手里,“还有人样,倒像是只猴子了。”
    今日计划顺利,她心情很好。
    与巴鲁和格桑斡旋的第一个回合。
    她赢了。
    回到宫里。
    暮色已深,用完晚膳。
    司露回到寝屋,坐在灯下细细翻看舆图。
    好在上一回舆图和通关文牒都是贴身放置,没有因为变故弄丢,而这两样东西,恰恰是她逃跑最关键所需,旁的东西,丢了都能重新买到,唯独这两样,却万万不能丢。
    将手中舆图打开,司露开始盘算着接下来逃跑的路线。
    上一回的线路不能走,已然被呼延海莫知晓,需得改道。
    正想着,朱丽进来了,她走近她身边,悄悄附到她耳畔轻声道。
    “可敦,那药我哥哥替您寻到了。”
    司露心中大喜。
    *
    边地,达尔丹王城。
    灼灼日光下,吹满砂砾的高大的城墙闪着细碎粼粼的金光,宛如沙漠中的巨兽,气吞万里、雄伟壮丽。
    城外,呼延海莫的军队已经叫嚣数日了。
    三万北戎兵披坚执锐,黑压压看不到尽头,有种遮天蔽日的气场。
    可达尔丹王并不傻,打开城门就等于送死,所以不管对面怎么辱骂,就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他也不会有一丝动容。
    他稳坐王庭坐如泰山。
    哪怕守城的将领多次来报,说北戎人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将他们所有将士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恨不得领几只小队出城应战,哪怕与他们同归于尽,也比忍受着那些辱骂,来的过瘾。
    库尔斯有他的打算,若是沉不住气,达尔丹早亡国了。
    他坐在王座上,看着火冒三丈、怒发冲冠的大将军撒图,不仅不生气,还命侍女端来了甜美的葡萄酒。
    他不紧不慢斟了一杯地给他。
    “撒图将军,消消气,坐下来,陪本王饮酒。”
    国主的酒不能不接。
    撒图接过来,仰脖一饮而尽,落下手时没收住力道酒杯砸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气鼓鼓坐下来,不甘心道:
    “如此实在是太窝囊了。”
    库尔斯不以为意,只是轻笑,“这就只能说明,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也只有叫骂这一招了。”
    “我们恰恰应该高兴才是,绝不能中了他们这么粗陋的计策。”
    听库尔斯一席话,撒图轻轻转眸,气消了不少,神思也清明起来,不得不说,王说的是对的,确实是这个道理。
    库尔斯悠闲地抿了口葡萄酒,轻松道:“既然翻不出什么风浪,我们就不需要做什么,只需等他们挨不住了,自行撤离便是了。”
    只要死守城门不开,北戎军最多围城半月,就会缺少水源补给,收兵撤离。
    从前西域女王派佛子带兵来攻,也是这样无功而返的。
    所以什么草原狼王、从无败绩,呼延海莫,也不过是个光有一身蛮力的匹夫,徒有虚名罢了。
    城外,落日熔金,壮阔雄浑的红日正隐落至漫漫黄沙的尽头。
    呼延海莫一席鎏金宝甲,长翎镶玉盔甲下,一张五官深邃的脸庞,英俊不凡。
    异瞳里流转着漫不经心的光辉,仿佛一切都在股掌之间。
    他悠闲地靠坐在王鸾金车之上,把玩着手中的银质蛇戒,一直派人叫骂到日暮才回。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却久久不下令攻城。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达尔丹城固若金汤,若他硬攻,只会白白折损兵力,得不到半点好处。
    而他的目的,只是要让库尔斯以为他别无他法,从而放松警惕。
    是夜。
    呼延海莫有了新动作。
    他命人在达尔丹城的西侧建起了高坝,并搭建了神坛,打算向天神祈求大雨,好用水攻,来淹城。
    库尔斯听到消息后,笑得大牙都快掉了。
    拍着桌子笑得浑身都在抖,对大将军撒图道:“那呼延海莫难道是从小喝狼奶坏了脑子,此计若成,三年五载都要过去了。”
    大漠本就少甘霖,呼延海莫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简直于城中的无知小童无异。
    撒图笑得没了脾气,“看起来,我从前真是高看他了。”
    *
    呼延海莫垒石筑坝的消息不胫而走。
    还传到了毗近的西域王庭。
    西域宫廷中,王殿的灯火彻夜未眠。
    女王身着金线编织、流光溢彩的王裙,头戴光彩夺目的紫金莲冠,凤目冶丽,蛾眉宛转,朱唇明润,身姿窈然,宛如绽放午夜的幽昙,满身都是说不出的异域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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