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棉袄贴心的迎接她入门,凌馨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太对。
    「沛儿——」
    放下渔获,凌馨点了灯,这漆黑一片的屋子总算亮堂起来。这处也不大,可以一眼望尽,更没有什么好躲藏的地方。
    为什么不在呢?她可不是个贪玩的孩子。
    梯子被架在屋子中间,那可不是平常摆放的位置。沛儿这孩子虽然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可教养非常之好,一使用完物品是一定要归位的,要是凌馨贪懒不用的齐齐整整,还会被这孩儿唸叨个没完。
    沛儿没有归位,代表那时情况危急。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会危急成这种地步?
    凌馨一步步爬上梯子,移开那些本来坏掉修补过的屋瓦,发现那只足够一个孩子的头伸出去,不得已,她只能暴力处理了其他屋瓦,好让自己可以探头出去。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一片漆黑,月光和星光都被厚厚的乌云阻挡,可从来没见过这里下过雨。
    环顾四周,也没有见出什么端倪,究竟是什么能让沛儿这么着急离去?
    以沛儿那么善良的性格,该不会突然看见隔壁的婶婶、婆婆年纪大了,走一走昏倒了,所以帮忙照顾也没来得及回家?
    这种情况确实是很紧急没错,但沛儿没事干嘛大费周章的从屋顶上看,门一开,或开窗一看,就能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会让沛儿紧张的上屋顶查看,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或想要躲避什么人?
    本来凌馨还挺冷静的,这么一想全身都毛了起来。
    沛儿……沛儿她一个人遭遇危险了?
    顿时心慌意乱,要找也不知从何找起。此时,她想起了今天的确有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琴声……」凌馨自顾自地喃喃。「云大师……云大师出关……」
    她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覡云大师传说中的神殿就在前方的大坑中,说是出关了,那处也没有半点灯火。凌馨提着灯,就等不及要找那个传说中的覡问问。
    一下了梯,突然感受到背后一阵凉意,原来是窗户没有关上……
    她走上前去,看到窗下的瓮破了一个。
    该不会,是沛儿从这里窗户逃出去的时候,恰巧碰碎了的?
    女儿仓皇逃跑时的画面浮上心头,这样小的孩子,居然要独自面对这样的恐惧。而当时的她还全然无知的哼着歌,想着夜里要煮什么好吃的。
    自责和恐惧同时朝她蔓延过来,一时之间,攻克了急促的呼吸,也刺的她鼻酸泪流……
    「我的女儿去哪了……」
    好像心口有什么东西不见那样,她不敢置信的全身颤抖,呆了半晌不知怎么反应。
    『喀……』
    突然一个细小闷闷的声音传来,这是不小心踩到瓮碎片的声音。可这对凌馨来说,却是在沉沉无声的夜里唯一的明灯。什么嘛!女儿躲在这里,难道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吗?
    凌馨把头伸出窗外看,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动作,会成为那孩子往后日子里午夜梦回的梦魘。
    煞白焦急的面容探看着,嘴里呼出的气窜进藏在瓮边那小毛孩的耳里,他回头一看,惊惧至极,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里,嘴里可没间着的喊着:「有……有鬼啊!」
    什么有鬼?无礼至极!
    况且那声音像是个男孩,为什么在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儿?女儿的消失跟他是否有关係?
    疑问填满了凌馨的脑子,就要运转不过来。只想着要让他停下脚步,好一问究竟,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论跑步,凌馨是铁定追不上了。心急之下,手边恰巧有那一袋渔获,也没想多,使劲的甩出窗去。
    过于完美的拋物线,正中红心。
    男孩倒地了,连凌馨都意外自己在天昏地暗下准度仍旧良好,那沉甸甸的渔获,可让小男孩一时半会起不了身。
    凌馨翻出窗去,三步併两步的就奔到男孩倒地之处,不管三七二十一,揪起人家领子就要问个清楚。
    「我女儿呢?把我女儿还来!」事态紧急,凌馨可没那么好耐心,口气也不如平日那样和善的样子。
    男孩一见她,原本觉得这个异乡人的面容清秀,和善可亲,没想到现在脸色惨白,眼眶泛红,还气冲冲地瞪着他,瞪到目眥欲裂,眼珠都要掉下来。这不是鬼又是何物?
    男孩只是一股劲的尖叫,太可怕太可怕了,裤襠一热,毫无悬念的吓尿了。
    凌馨不改顏色,见到孩子惊恐的神情也没想要软化态度,非要揪着人家领子追问着。
    「我女儿呢?你要说不说,不说我可要出招啦!」凌馨阴森森气沉沉的说。
    这个比鬼更可怕的女人……还要怎么折磨他?男孩吓得瑟瑟发抖,但终究是想要活路的,他双手合十不停哀求着。
    「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都说……」男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失了往日嚣张过头的模样。
    男孩把半边跌倒时沾满的泥巴脸擦乾净之后,凌馨才认出他是之前照过面婶婶家的孩子阿哲……
    阿哲又是惊吓又是窘迫,好不容易看到凌馨神色缓和了一下,急忙立下条件,泪光闪烁咬牙道:「沛儿娘亲,我吓尿这件事情,能不能别传出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爱面子的。
    终究是个孩子,凌馨有些责怪自己太过衝动,孩子吓着了,反而什么也问不出。
    挑了个裤子给阿哲换上,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可以穿她的衣裤了呢!
    「你从实招来,我保全你面子。」凌馨压着内心的着急,只盼他速速说出沛儿的下落。
    「我也是听说的。」阿哲歪头说道。「听说这次覡选的是沛儿,天呀!这才初来乍到,怎么就轮到她了?大家可是艷羡极了……只是听说中途……」
    「到底是要选什么?」压抑不住急躁,凌馨连忙问道。
    「祭品啊!每一年覡都会挑选一个孩子献祭给河神。说是到了河神的神殿,可以吃好穿暖,还可以习得仙法。果然是要有天分的人才会被挑中……」阿哲神情中写满了嫉妒和无可奈何。「听说这次在过程中沛儿逃跑了,真不懂为什么要逃啊!最后掉入水中,想是深諳水性,所以我就来这里探探她是不是返家了。」阿哲瘪嘴。「我不过好奇而已,怎知道您突然回家,还把我吓成这样……」说完他委屈的紧咬下唇,努力地阻止自己落下男儿泪。
    无暇顾及阿哲的情绪。
    凌馨表面上不动声色,那是因为她全然愣住了,内心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她不在的时候,沛儿究竟都经歷了些什么啊?
    这些一个个表面上与她相安无事的人,背地里都做了什么好事?
    又是怎么样的洗脑,会让这孩子这么相信献祭就是纯粹到神殿去生活而已?还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被洗脑了?
    不知是真是假,但没有亲眼见到女儿,凌馨是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凌馨攒紧了衣角,可不巧的是那是旁边阿哲的衣角,还一个不小心顺便攒到他的皮肉。
    「痛……痛痛痛痛……」阿哲不耐疼,叫喊出来。
    她的女儿现在不知道正遭受怎样的对待,会不会连疼都喊不出来呢?
    没时间伤春悲秋的了,凌馨收拾好她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的脸,抓着阿哲的手就往屋外走。
    「沛儿掉的,是哪里的水?」凌馨严肃的问着。
    她不相信河神祭祀是真的,可女儿自小深諳水性却是货真价实的,说不定找找,女儿就在岸边等着她。
    攀上悬崖峭壁之后,看着那湍急的瀑布,剧烈向下衝击而捲起永无停歇的水花白沫。
    凌馨软下了双膝。
    不是因为跑快腿过于痠软疲乏,而是看着那沉沉黝黑不透一丝光线的水底,心中的一丝希冀也被磨灭了。
    在这个高度落下,本该温柔的流水也会如石头一般坚硬。女孩小小软软的身体,怎堪如此重击。
    「你……确定是这……」茫然的双眼盯着阿哲看,使男孩心中又窜出了幽幽寒意。
    看到凌馨这个神情,他是真的不懂了。分明是多大的恩典啊?为什么身为娘亲见不得女儿好啊?
    「水底搜过没有东西,一定是被河神接走了。沛儿娘亲,您就别烦忧了。」阿哲安慰着,试图让这个邻家阿姨收起这种可怕的眼神。
    这晚上的山顶,凉颼颼怪吓人的,这个沛儿娘亲,是吓人中最吓人的!
    「不!不不不!我不能放弃!沛儿一定会无事的。」凌馨茫然的像是溺水的人试图寻找浮木,她手握着油灯,像是攒住了最后一丝希望,沿着悬崖边探看着,这样的行为相当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滚落下去,可她明显不以为意。
    阿哲觉得凌馨疯狂且听不进别人的话实在恐怖极了,大晚上的又有夜梟啼叫着,他的心一耸耸的,令他再也承受不住。
    阿哲慌忙说了声再会,一溜烟就跑下山,连灯都不要了,摸黑也比待在凌馨身边安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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