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亦邢南绕出来的时候,沛儿刚好小心翼翼的从树上爬下来,三人聚头,只是眼神示意一下,就依序藏在草丛里,隐着脚步悄悄溜了。
    折腾了一天,太阳又要西沉,河里的乌龟叠在石头上,享受着日光浴的最后时刻,而沛儿和之亦邢南也是,一人拣一颗石头坐着,挽起裤管光着脚丫踢着水,冰凉的水流经脚底,意外有种让人清醒的作用。刚刚瞧见沉沉裊裊耐人寻味的画面,也被洗涤梳理乾净了。
    「我们背对着,什么也没瞧见。」一路上无言以对,邢南先一步划开沉默,神色略显慌张,连忙摇手解释道。
    「是要瞧见什么?邢南还把我耳朵摀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之亦倒是一无所知的问着。
    沛儿的脸却是很冷静的,她本就不觉得看到怎么样,现在他们急着否认,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完完整整的看了全局,还坐了特等席,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别问了,你别知道比较好。而且今日之事,感觉也不是可以稟告娘亲的。」邢南面有难色的说,由衷希望之亦别再问下去了。
    但就算被邢南又摀嘴又摀眼又摀耳朵,之亦要从床底出来的时候,还是有回头看了一眼。
    「就一个白色的人躺在床上怎么了吗?」之亦不死心,继续问下去。
    「是没怎样,可原本是两个人躺着的。」沛儿神色如常说道。「我想娘亲大概不愿我们看到这个画面。」
    「两个人躺着又怎么了?」之亦皱皱眉,虽然是由衷的苦思,但表情还是这样可爱。
    「两个人躺着就会有孩子跑出来。」邢南不得不解释,一解释却又面红耳赤。
    「那哪里是坏事?我们全部躺一躺,也会有很多小妖怪跑出来。」之亦理所当然地说着。
    邢南听见这话惊诧不已,之亦的直接了当他应该要习惯了,但这次他还是吓得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是没错,但要是我这个年纪就跑小妖怪出来,娘亲大概会大发雷霆。」沛儿突然一个阴沉沉的脸,低着声音说:「你们大概……没见过我娘大发雷霆吧?那可是相当恐怖的喔!」
    「比……比大妖怪恐怖吗?」平时沛儿正正经经,突然一个故弄玄虚,搞得之亦也开始害怕起来。
    「那当然啦!娘亲这种生物呢!就是会对你极好,可怕起来的时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假若不愿惹恼娘亲,还是乖乖保密比较好喔!」沛儿一脸正经的宣扬娘亲的可怕之处。
    之亦的神情又是害怕又是景仰,用力的点了点头,答应守诺。
    「只是今天要是娘亲又问玩了些什么,要怎么回答呢?」之亦又问,他的随机反应不行,凡事都要先套好招才是。
    「我们今天爬了一整天的树。」沛儿想想,面不改色地说着。
    之亦邢南哦了一声,的确,这也并不算谎言。
    「只是那个茶盅是怎么回事?」沛儿看到了这新奇的东西,忍不住要问。
    邢南清清喉咙决定好好说解一番,然而之亦也没想多就直接回答道:「我确认过了,那是锦葵的钥鱼,每个妖的钥鱼都长不同样子的。他的特别花俏,底部还刻字……」
    「钥鱼为何物?」沛儿接口又问。
    「就是……就是……」遇到难说明的之亦卡词了,邢南一旁潜伏早已重振旗鼓,就等这时抢去话头。
    「钥鱼是妖怪用来传送的,茶盅是最基本的造型,因为较能掩人耳目。但也有像今日掛在簷上的,那也有种宣示地盘的效果。」邢南得意卖弄道。「不过传送也颇耗法力,像我和之亦修为尚不足,是无法使用钥鱼的。笨蛋妖怪之前常来水下作客,于是有将他钥鱼放在水下一段时日。不过自从遇见奚夫人……」
    「看来奚夫人就是让锦葵情根深种的人?」沛儿问道。
    「本来只是听说,现在可眼见为凭了。」邢南说着,回想画面又是低下头来默默脸红。
    沛儿不是爱八卦之人,别人的事她没兴趣也管不着。谁与谁相处、谁又背叛谁,故事听一听笑一笑便也过了。
    只是短期之内,他们都没了对村长復仇的心思。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已经是他最大的惩罚了吧!
    那晚依循着沛儿的吩咐,果然在爹娘的审问下侥倖通关。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清间,大概只有娘亲最是忙碌。她一大清早先去探了几朵姮娥之花,而后待大家缓缓甦醒,又领着一大家子玩耍,每天花样都不相同。时而玩蹴鞠、时而玩风箏,她总是嚷嚷着不可以让河神爹爹整天下棋与喝茶。日落了准备餐点,忙碌的一天天就这样过去。
    这段时间孩子也少自己玩去了,自己玩风险太大,动不动就遇事。不是遇见道行很深的魔,就是撞见别人生孩子。跟着娘亲玩耍一家子和乐融融的,也没少了趣味。
    河神爹爹曾反应过,娘亲若觉得累了,那过去的回忆去了便罢,一家子再造新回忆就是了。
    娘亲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河神爹爹的情深义重,只是再三强调着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她答应的事情怎能半途而废,于是每天把自己行程塞满满的,却很有活力的生活着。
    这才是她的娘亲,沛儿想着。她的娘亲就是这样有朝气、忙碌、又开开心心的。现在他们一家子,真的很幸福了。
    只是每当想起幸福二字,沛儿庆幸着,却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带着忧鬱眼眸的少年,深深望着她的每一眼。
    现在的他幸福吗?虽然她并不知晓,但她也深知机会渺茫。
    可是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沛儿觉得自己的幸福很奢侈,可纵使她拥有那么多幸福,纵使她想要慷慨,也无从给起。
    日子一天天过,就要入夏。这段日子除了村长偶尔来闹事、挑拨,被河神爹爹一次次扔回去外,连一个村民都没有来探访过。
    这的确很不对劲,连娘亲都发现了。日日穿着巫女服装,对着空荡荡的神殿发愣。
    这跟娘亲所计画的可大大不同,他们一家幸福是幸福了,却不知道全村将要受到怎样的遭遇。
    这么大又突兀的神殿傲立水中,应该会引起不少好奇才对啊!
    「这不是挺好的吗?」无事一身轻,河神大人抿了口茶水,心满意足的嘴角扬笑。
    「叔顗,可是你从中作梗?」这里最神通广大的就是河神了,也难怪凌馨第一个怀疑他。
    河神满脸写着无辜二字,可怜巴巴的望着凌馨说:「要是我动手,那个混帐村长又怎么可能进入殿内。」
    「难道真没人好奇吗?」凌馨皱着眉,仔细思考着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然而在场眾人其实只有凌馨不见端倪,这块土地的气氛渐渐诡异起来,可还没有延烧到自己身上时,没有人愿意开口破坏这难能可贵的安详时光。
    前日放风箏的时候,河神爹爹在空中擒到了好几颗眼球,但怕吓着娘亲,就要他们保密又把它们放飞回去。
    那些眼球怕是要监视着他们,或许,也监视着整个村子。
    转眼就要到四月初五。沛儿不得不开始在意起来。
    覡给契安寧的书信里面,留下了四月初五桃花醉,虽然不确定桃花醉到底为何物,但日期却是铁錚錚的。
    覡又要做什么呢?会不会危害到谁,牺牲掉谁呢?
    倘若此番视而不见,明知其然而毫无作为,会不会终究让自己抱憾呢?
    日子越近,沛儿的心思就越是浮躁,那男孩的眼眸也越发频繁的出现在她脑海,那被琴弦切割的伤口,血淋淋斑点撒在琴上,对他的记忆切成几个重点画面来回轮转……心浮气躁的……
    这天玩耍的花样较为静态,题目本是学习刺绣,然而为了配合眾人的实力,逐渐成了『学习缝线』然后又放弃,成了『学习穿针』
    总之今日大概也只有河神爹爹依旧赏脸,能与娘亲手把手的穿针引线,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孩子们都坐不住了,沛儿也有着让大人独处的心思,于是久违的带着小孩组出了殿门,面对着不舍日夜的流水晃眼而过,开始捡着石子打水漂。
    「桃花醉到底是什么?」没有兴趣参与之亦邢南莫名认真起来的打水漂大赛,沛儿坐在岸边,喃喃自语思考着。
    然而这句话却飘入了之亦耳里,他想了想缓缓言道:「桃花醉……桃花醉好熟悉,应该是我引流的岔口处。」
    「岔口处?」沛儿讶异问道,她思考了好些日子,只当桃花醉是一物,可能是酒水之类的……居然是个地名吗?
    邢南打个水漂难得破了纪录,转过头来却没人在看,不禁有些恼怒。可走近一听,他发现这话题他也能说上两句。
    「桃花醉,本是村里游玩圣地,可不知为何跟农作物一样被人下了毒,现在成了人称的桃花悴,光秃秃的徒留乾枝。曾经我也可怜美景,净化了几回,只是不知谁就是与桃花有仇,一毒再毒土壤都要彻底坏了,我无力回天,也只能置之不管,袖手旁观。」邢南解释道。
    这样啊……
    有了日期,知道了地点,不去偷偷查探一眼,似乎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也是防备受害啊!谁知道那个覡村里人害完,会不会转移目标到他们一家身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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