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澔淙醒来时发现有点不对劲。
    映入眼帘的天花板是陌生的,盖在身上的被子不是熟悉的,旁边还躺着一个睡得很香的流氓。
    缓慢地支起上半身,腰部传来的痠痛让言澔淙闭了闭眼,原来昨天晚上不是梦啊。
    言澔淙扭头看了下身旁的青年,对方露出棉被的手臂上有一片显眼的青紫。
    他愣愣地看着,眼神流露出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
    赤裸的身体很快地便被略低的室温缠上,被冷得回过神的言澔淙本想下床穿回自己的衣物,一双手臂却圈住了他的腰,迫使他停下动作。
    「去哪?」刚睡醒的微哑嗓音懒洋洋地问道。
    「放开。」言澔淙有点不自在地想要挣脱。
    「不放。」莫璿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我要穿衣服。」言澔淙试图扳开圈在腰际的两隻手。
    感觉到男孩微凉的体温,莫璿越很快地坐起身,一把按住男孩的肩膀将人压回床上,还顺势侧身抱住对方,「这样,够温暖了吗?」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无力地埋怨了下,言澔淙却也没有再推开对方。
    只是因为今天没课可以再多睡一会。
    绝对不是因为那个人的体温让人有点捨不得离开。
    本该让人忧鬱的星期一,在没课的人眼中成了补眠的悠间时光。
    「对了,还要去牵车......」
    早上十点多,还赖在床上的莫璿越喃喃自语道。
    已经梳洗好的言澔淙趴在床边,「我载你去吧。」
    莫璿越意外地看向男孩。
    「干嘛啊,我也是有驾照的人,我只是不常骑而已。」言澔淙鼓鼓脸颊,被青年伸手戳了几下,「我的车停在车站附近,我去牵过来,在那之前你要起床准备好喔。」
    莫璿越立刻翻身下床,「遵命。」
    踏出租屋后,就见男孩抱着安全帽坐在机车上滑着手机。
    「久等了。」莫璿越揉了揉男孩蓬松的褐发,接过了塞进自己怀里的备用安全帽。
    「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扣好安全帽的言澔淙对后座的乘客说道。
    「好。」莫璿越没有多问,只是非常自觉地环住男孩的腰际,没想到却听到男孩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想要挣脱来自后座的环抱。
    「你......你能不能别抱着我的腰?」
    「嗯?怎么了吗?」
    「就......你这样我没办法骑车......」
    透过照后镜看到男孩微窘的可爱表情,青年恍然,依言撤了手。
    少了会干扰自己骑车的那双手,言澔淙呼了口气,放心地催动油门。
    在平稳的车速下,他们逐渐远离了人口本就不算密集的住宅区,往更偏僻的地带前进。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坐落于小巷尽头的日式平房,大门右侧掛了个木牌,木牌虽然有些斑驳,但那端正秀挺的「林」字的墨色依旧完好鲜明地留在上头。
    从围墙外便能看到里头的木造房屋,建材的木色透着一股岁月的沉静感,整体的建筑看上去略显陈旧,但仍能看出被悉心地保养维持着的痕跡。
    把车往不会阻碍通行的路边停放好,言澔淙推开了并未上锁的大门,领着人踏进了庭院。
    「这里是我妈的老家,她去世之后就按照她的心愿,把骨灰埋在院子里的那棵枫树下。」言澔淙伸手指向庭院里那棵尽往天空伸展光秃秃的枝枒的树,「我妈是在我国中的时候去世的。」
    莫璿越握住了男孩的手,静静地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轻轻地回握带着暖意的手掌,言澔淙垂下眼帘,静默了半晌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是国中的校庆,因为他在校庆之前拿到了一个文学奖,校方早早便通知他会在当天的典礼上颁奖表扬,而身为业馀作家的母亲尤为高兴,说校庆那天一定要来参加开幕式。
    原本他的父亲也要一同前往,但公司临时要召开一个会议,于是他的母亲便自行前往学校。
    也就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发生了那场夺去他母亲的车祸。
    「我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我妈没有因为要看我领奖而提早来参加开幕式......」胸口一闷,言澔淙闭了闭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作品获奖,他的母亲也不会提早到学校参加开幕典礼。
    如果没有提早出门,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场车祸?
    理智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可他内心深处却一直有个声音,带着这让人痛苦的侥倖,响了整整六年。
    「我觉得,是我......」突来的一吻堵住了未竟的语句,被捏着下巴扳过脸的言澔淙愕然地瞠大眼。
    「不准把这些有的没的都揽到自己身上。」莫璿越笔直地望进男孩的双眼,语气是难得的严肃认真,「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害的。」
    言澔淙低下头,紧紧地握着拳,身子微微颤抖着,「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投的稿......」
    如果没有那件作品,就不会有后来的奖项,参加典礼的动机也随之消失。
    如果他没有拿起笔写过那些东西就好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放弃写作不是吗。」
    接收到讶异的视线后,莫璿越微微一笑,「我看过你在学校月刊上的投稿,听说评审老师很欣赏你的文笔。」
    言澔淙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别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莫璿越伸手覆上那颗褐色的脑袋,「拿起笔写作,这是你母亲希望看见的吧,既然是她希望看见的,那你的自责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总之不许再怪自己了,听见没?」
    太过理所当然的命令语调让言澔淙无语了一下,他眨了眨眼,思考着到底要先吐槽对方不知道本着什么道理而气壮的口吻还是先把自己的可是阐述完。
    「小傻瓜,你都不知道你这样子让人看了多心疼。」莫璿越轻轻弹了下男孩的额头。
    言澔淙埋怨地看了对方一眼,「我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要亲口告诉你的,你们理工男的思维分析起事情太冷静了,害得人情绪上不来下不去的,堵在那里多尷尬。」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这就好比用冰敷来减缓患部的不适,可能一开始会觉得温度有点刺激,但是它的效果还是在的。」莫璿越煞有其事地说道:「像我这样兼具理性与感性的理工男可遇不可求啊,都自己送上门了还不好好珍惜。」
    「少来。」言澔淙撇头一哼,唇畔却是染上了几分笑意,原先的阴鬱也淡了几分。
    莫璿越并没有漏看男孩的表情变化,他扬起浅笑,环顾着院落,「这里的环境很好。」
    言澔淙揹着手,沿着石板步道走向木屋,「如果我妈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莫璿越跟上男孩的脚步,「那门不锁没关係吗?」
    「平常都是锁着的,有可能是因为碰上来打扫的人所以才开着吧。」踩上踏阶石,言澔淙拉开木门,在看到玄关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双皮鞋后,他当场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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