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显然已经无法回应她的疑惑,半醒半昏的神色已经恍惚游离,被何舒晴摇晃的头还因为震动,又吐出了好几口的血。
    何舒晴吓傻了。
    她动也不敢动。
    但是左右从凉亭外打进了雨水,却还是不留情面,甚至将老爷爷满身的血跡冲了又流,冲了又流。
    何舒晴跪坐的脚下,已经形成了掺着雨水的淡红血漥。
    她告诉自己。
    要坚强。
    就算忍不住要哭,也要先将老爷爷安置好。
    她看了看位置。
    发现凉亭石椅下的缝隙,刚好可以横躺一个人,至少不会被风雨吹得满身冷颤。
    于是,她将老爷爷又拖又拉,勉强塞进了石椅下的缝隙。
    随后进了树林里,勉强拖来了成堆的落叶,将老爷爷和石椅的缝隙填补了起来,避免老爷爷再受到风雨的冲刷。
    来来回回数趟后。
    何舒晴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她不断怪罪自己。脆弱地缩在落叶堆旁,一手揉着刚刚进树林时,被刮伤的脚踝。她颤抖着呜噎的哭声,透过落叶的缝隙,看着石椅下的老爷爷逐渐缓慢的呼吸声。
    老爷爷刚刚被她拖进石椅下时,即使嘴角流着血,还会勉勉强强,双唇开闔像是要跟她说甚么似的。
    而现在。
    血不流,气不呼了。
    竟然一动也不动了。
    她真的好怕……
    这时。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唯一能让她感到心安的人影。抓在包包里的手机,已经不自觉地握在了手心里。
    她该打吗?
    他会接吗?
    她明明才跟他大吵了一架,在所有人的面前指着一个有权有势的他,毫不给他面子吼骂了数句。还义正严词,严厉警告男人不准再靠近她的生活,她的视线里。
    但就在她迟疑当下,不由自主的手已经按了拨号键。
    她的鼻头却在响铃的瞬间一酸。
    因为电话一响,竟然被人立刻接了起来。随之扬起一声似乎已经等待多时,有所预料的嗓音。
    「晴。」
    「程子昊……」
    何舒晴瞬间大哭了出来。
    不知道是这声温暖的嗓音,让她所有的恐惧全数爆发,还是她感觉到男人竟在黑夜里等着她的电话……
    男人听到她的语无伦次,没有任何的嫌弃和指责,反而是温柔安抚着她。
    「晴,怎么了?你的公寓那里也停电了,对不对。先把门窗关好,蜡烛跟手电筒应该在你客厅的茶几下,我前几天翻进你家的时候,有放了新的电池。不用担心。」
    男人话语结束,何舒晴心头更是酸痛了。
    「不、不、不……我不在公寓里。」
    「甚么!那你在哪里?」男人瞬间扬起了高嗓。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她紧贴着唯一有热度的手机,两眼无神看着这荒山野岭。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时程子昊深吐了一口气,先是平静自己的情绪,再随后安抚她的情绪。
    「你说清楚点,不要害怕,冷静。」
    听到男人声声低沉的呼吸声后,何舒晴感觉自己比较能够说话了。
    「我到山里来找老爷爷,我们被困在山里了,老爷爷失温昏迷,还失了好多血,我打给了搜救队,他们说风雨太大救援机无法起飞。」
    说完,她又一股脑哭了出来。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何舒晴放纵自己大哭着,将心头的恐惧一併宣洩了出来。
    男人愣了半晌后,仔细听着她那些叨絮不清的形容和胡言乱语。
    最后,男人低缓嗓音,掌控着她的情绪。
    「哪个方向的山,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何舒晴站起身来,环顾着周遭。
    她确实不记得了。因为她只顾着一直朝山上开,抱持着渺茫的机会不断朝山上开去。
    男人语气平稳,字字清晰,缓缓说着。
    「晴,你听我说,你现在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站着不动,然后告诉我你所有能看见的画面。」
    「好。」何舒晴走出了凉亭,跟着男人的指示,找到了一个视线勉强比较明亮的平台上。
    环顾四周。
    男人似乎完全懂得她的恐惧,她对黑夜,对孤单的害怕。
    「不要怕,我不会掛电话的,你冷静说。」
    何舒晴吞了吞口水,将眼前看见的画面详实形容。
    但。
    眼前还能看见甚么呢?
    这可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山区啊!
    除了树,她甚么也没有看见。
    「我看见树,是松木。」
    「知道是什么品种吗?」
    男人快速问着。
    随后她听见一声钢笔拔盖的清脆声响,笔盖还被丢在了一旁的桌上。
    她听得出来。
    因为主卧里那张柚木的长桌,是男人最常待的地方。
    她当时常常抱着婴儿,边哄边哼歌,绕在男人的周围,看着男人时而缮打电脑,时而书写一串串她看不懂的连体字。
    她还因此嘲笑男人的字体丑陋。说一个大总裁拿着钢笔,还老是把墨水甩得到处都是。
    其实,是因为那墨水流淌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男人书写时的快速。
    何舒晴觉得那些跟男人的相处,恍如隔世,却歷歷在目。
    「我不知道。」
    她愧疚看着眼前摇晃的大树,她根本不知道原来松木还有分品种,也不知道男人问了品种能干嘛。
    「好,没关係,那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树皮甚么顏色?」
    男人准确下着指令。
    每一个指令都能让何舒晴恐慌的情绪,慢慢缓解下来。
    这是一个发号施令的男人,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却常常被她在大庭广眾下奚落怒骂。
    她感觉自己有些惭愧。她总是那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一副不可侵犯的自命甚高。
    而男人却从来没有跟她计较过。
    「褐色,有龟裂状,细细薄薄的一片。」何舒晴摸着前方的树皮,尽可能解释清楚。
    男人轻应了一声,像是找寻到了甚么答案,又再仔细反问着。
    「小枝细长,会有下垂状,光滑无毛对不对?」
    「对。」
    「好,你再形容一下叶子。」
    「前端尖锐,底部有截断状。」
    她说完,男人一样补上了自己所拼凑出来的答案。
    「叶线形,长大概1.5公分,宽大概0.28公分左右,对不对?」
    「对。」
    她简单应答,呆呆站在大树的下方。
    这时,她听见电话另一头有钢笔敲落的声音。男人突然大吸了一口气后,语气变得严厉,带着质疑和发怒。
    「那是台湾特有种,台湾云杉,海拔超过2000千啊!你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啊?」
    何舒晴当然知道男人变脸了。而她也感觉出来,男人是因为担心她而变了脸。
    「我、我不知道,我就一直找一直找,可是我没有开那么久的车啊!」
    男人嗓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你还开车上去!」
    「呜呜呜……程子昊……你、你不要骂人了啦!」
    男人大吐一口气后,像是一副无奈的模样,勉强压下自己的怒气,随后又仔细问了一些资讯。
    他尽可能在脑海里,藉由女人给他的讯息,拼凑出一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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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话:
    亲爱的。
    子昊还是那样在黑夜里默默等着,等着晴晴总有一天需要他的那一刻。或许晴晴没有发现,但她的心底已经填满了子昊的影子,恐惧和眼泪已经说明了答案。
    不是吗?
    我们常常不知道那个最在乎的人是谁,往往要流过一遍又一遍的眼泪后,才肯承认原来那个人早就在自己的身边。
    「含情脉脉,寻寻觅觅,我永远都是你的含觅。」
    ──寻爱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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