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七郑重点头。

    青娆已泣不成声。

    “保重,我要走了。”俞眉远将兜帽盖上,转身离开。

    雨夜如泣。

    ……

    “咳。”连夜奔波了几处地方,俞眉远觉得体力有些不支,潮寒侵体,她喉中干痒,一边骑马一边连声嗽着。

    马儿在俞府的北门停下,那里早就有人等着了。

    出宫之前,她就已寻了俞宗翰安插在宫里的人福林,要他想方设法提早通知俞章敏等她,并命俞家所有暗卫都集中到俞府。

    “阿远,出了何事?”俞章敏没待她下马就已冲上前去扶她下马。

    “哥哥。”俞眉远落地,喘息着开口,“宫里出事了。”

    俞宗翰由始至终都是太子一脉,若是出事,俞府难保。这一次,她和俞家站在了同一边。

    ☆、第172章 发难

    东仪门寅时开启,百官陆续进宫于乾华殿外等候上朝。惠文帝是个极自律的人,卯时准点上朝,逢五休一。他与张轶等人约定的三日期限已过,故今天上朝的人来得特别早,都等着如何交代。

    寅时天还黑着,下了大半夜的雨停止,皇城中到处都还汪着水渍。俞眉远奔波一夜,寅时末才与俞章敏商妥对策从俞府出来,赶回宫里。到西仪门时,开朝的时间已过。她将信物递予守门将领,那人不多问便将她放进。信物是从惠文帝那里拿的,凭此物可从这里自由进出皇宫。

    悄悄赶回昭煜宫,她换过衣裳,重新梳整了头发。镜中的人脸上倦意很重,她揉揉眼,给自己上了个比往常要浓的妆,这才寻来昭煜宫的太监,叫他去打听今日上朝的事。

    不多时那太监就回来了。

    “禀王妃,小人还没到东仪门,在石林那边就遇上在乾华殿洒扫的小董,他说今日没没上朝,皇上龙体欠安,正在玄天阁里歇着。”

    “那来上朝的大臣们都回去了?”俞眉远随意取些点心,就着茶一边吃着一边问道。昨天从中午到今晨,她都没吃过东西。

    “大部分都回去了,不过张大人、魏候爷与其他几位大人去了玄天阁,说是想见皇上。”那小太监又回道。

    俞眉远将手里最后半口酥饼塞进嘴里,灌了一大口茶,方起身去了玄天阁。

    ……

    “侯爷,你说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怎么挑今日病了?”张轶与魏眠曦并肩从玄天阁走出。

    他们没能见到皇帝,在玄天阁殿前就被拦下。惠文帝勤政,便是偶有小恙也都按时早朝,极少出现这样的情况,若是搁在平时他们自不好多说什么,但今日是三日期满,他却称病避人,委实叫人怀疑。

    “皇上也是凡躯,怎么不会病?张大人不要操之过急。”魏眠曦抚着腕上佛珠随意道。

    “你倒沉得住气。”张轶摸摸下巴上才修剪过的山羊胡,斜睨着他道。

    “不沉住气还能怎样?皇上的脾气,将他逼得急了反倒不好。”魏眠曦说着话,忽然目光一凝,指尖紧紧扣进两颗佛珠的间隙里。

    俞眉远看到他们停远远停了脚步,见他望来只略点了点头。

    “张大人,你先行一步吧。”魏眠曦撇下张轶,径直朝她走去。

    自她成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她在昭煜宫深居简出,外人极难见着,他只听京中人提过晋王与晋王妃如何恩爱,如何羡煞旁人。今日一见,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确比从前更美,从前她的明艳多少带着张牙舞爪的气息,而如今她的娇俏明艳浑然天成,便无需言语和动作,只是静静站着,就能叫人迷惑。

    “晋王妃。”魏眠曦抱拳施了礼,目光从她身后跟的宫人身上扫过。陌生的面孔,青娆并不在其中。

    “侯爷。”俞眉远亦还礼。

    “你与晋王殿下大婚,我还没好好恭喜过你们。”魏眠曦静道。

    “侯爷客气了,多谢。”她低了低头,似乎还有些新婚的羞涩。

    魏眠曦攥拳,又松开:“听说晋王殿下前些日子领了差使离京,你一个人在宫里可还习惯?”

    “我很好,多谢侯爷关心。侯爷公务繁忙,我就不耽搁侯爷了。”俞眉远淡道。

    她和他无话可说,无旧可叙。

    魏眠曦便闪身退到一旁,让她先走。俞眉远轻轻颌首,带着宫人自他面前缓步而过。

    ……

    进了玄天阁,崔元梅仍坐在惠文帝床前。惠文帝的脸上已蒙了白绢,屋里彻夜未开窗,弥漫起一股古怪的味道。

    这个早晨是避过了,然而后面呢?俞眉远心里也没底,她将昨夜商定之事与崔元梅说了,崔元梅只道:“就依你之计吧。”

    俞眉远也不知如何劝人,就转身吩咐广胜好生照看皇后,她便又离开玄天阁去找江婧。

    江婧一夜未眠,早已将东西收拾妥当。长宁一听可以出宫玩耍,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依长宁的性子,若知道了实情,恐怕死也不会离宫,江婧便打定主意瞒着她。

    车马备妥,俞眉远将这一路上的计策细细交代给江婧,至辰时中方让她离宫。

    余下的事,就是拖延时间。

    ……

    是夜,有人急行进靖远候府。

    “侯爷,太子妃与世子失踪了。”

    魏眠曦正在拭剑,闻言动作一停。他在东宫一直安插有眼线,午时就已得到消息太子妃去素清宫祈福,他本没放在心上,只命人像平常一样跟踪着,不想此时探子竟回报两人失踪。

    “什么时候发现的?”

    “傍晚到达素清宫门口时,才察觉车内无人。”

    魏眠曦冷眼望向回话的人,那人只觉被利刃扫过,不禁瑟缩一下。

    “路上可有异状?”

    “并无可疑。一路上马车只在三里坡的茶寮前停下歇了歇。说来也奇怪,今日出城的车马颇多,那茶寮附近就停了四辆车马。”这人细细回忆着一路发生的事。

    “四辆?”魏眠曦蹙了蹙眉。

    “嗯,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马车上面没有任何标志。”

    “江太傅府上可有异常?”他再度低头拭起剑来。

    “太傅府上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去,派人查清楚那四辆马车。一定要把太子妃与世子的行踪找出来。”魏眠曦挥动长剑,剑尖指向了回话之人。

    这人背上顿生汗意,忙躬身领命,退出了屋子。

    魏眠曦看着锃亮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心中疑窦丛生。好端端的,太子妃怎会带着世子悄悄离宫失踪?就算因通敌叛国的事要问罪太子,他们也不至于需要逃跑的地步,那他们的失踪是为了什么?

    他想起早晨皇帝称病的事来。

    ……

    第二日,惠文帝仍旧称病不能上朝,群臣连宫门都未进就已被遣回,如今已疑窦丛生。惠文帝从没超过三日不上朝,上一次是因为狩猎不慎折了腰,方在后宫歇了三日,纵是这样,他还召了几位重臣在玄天阁问话议事,可这次……虽只两日,但这两日里皇帝一声未响,所有奏折送入玄天阁后就再无下文,要见皇帝的人一个都没见着他。

    “魏将军,我命人在宫中打听过了,自前日下午起,就没人见过皇上。”霍简一早就驱车去寻了魏眠曦。

    魏眠曦才刚到侯府门口,便迎霍简一道进门。

    “张淑妃可前去求见皇上?”

    “母妃听说父皇病了,昨天早上就去了,被皇后打发回来,夜里又去了一次,仍被打发回来,并没见到父皇。”霍简脸色不虞,正是要对付太子的当口,他可不希望出岔子。

    “皇上身边都有哪些人?”

    “只有广胜公公,皇后娘娘在玄天阁里照顾着,其余人一概不准踏入。噢对,还有晋王妃,只有她在玄天阁进进出出了多次。”霍简回道。

    魏眠曦脚步一顿。

    阿远?

    这事的确透出不对劲来。

    “去太医院查过皇上的诊病记录吗?”

    “去了,太医院说皇上并未宣召御医进宫诊治。”

    “没有见着皇上的人,可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声音?这我倒没问,不过没见到人,听到声音又有何……”霍简话说一半,骤然色变,“将军,你该不会猜测我父皇……”

    “你速回宫去,叫张淑妃今晚再去玄天阁一探究竟。我要准备一下,明日早朝若皇上还不出现,就上玄天阁要人。”魏眠曦眼眸一眯,快步踏进了书房。

    霍简心脏怦怦直跳,若真如魏眠曦所料想得那样,那皇位就近在咫尺。

    ……

    俞眉远午后就接到俞章敏递进宫的消息,俞府已被人在暗中严密包围监视起来,四周全是陌生脸孔。兆京局势似乎在一夜间变得紧张,街巷间骑马往来奔走的人变多,各处城门守卫盘查越发严厉,进京出京都困难。

    她心里便有底,惠文帝的事只怕瞒不下去了,然她暂时无暇顾及,因为长宁回来了。

    江婧瞒不住她。

    长宁硬闯玄天阁,如今已进了寝殿,谁也拦不住。

    寝殿里传出压低的哭声,催得人难受。俞眉远索性坐到玄天阁大殿的椅上,将里面的空间留给崔元梅与长宁两人。说起来长宁是崔后三个孩子之中最幸福的一个,她出生于惠文帝登基之后,一出生就备受瞩目,是帝后二人最为宠爱的公主,在后宫中的地位无人可及,因此比起两个哥哥,她和皇帝的父女情分要深得多。

    如今皇帝驾崩,长宁一时间恐怕极难接受。

    俞眉远坐了半晌,听见里间哭声渐歇,方才迈入。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间,她们要想的是如何脱身。

    ……

    天色又渐暗,一日将过,后宫诸人已沉不住气,在玄天阁周围鬼鬼祟祟打探消息的宫人越来越多。夜里无风,玄天阁内的烛火彻夜未熄,亮如白昼,长宁陪着崔元梅守在寝殿。俞眉远趁夜去寻了西仪门羽林军统领孙川。

    打点好一切,已又到午时末。天黑沉得吓人,夜风清冷,俞眉远咳了几声,觉得身上倦怠不堪,只凭着最后一丝精力咬牙撑着,她已两天两夜未阖眼过。

    寅时,宫门并未如期打开。皇帝仍命太监传旨,早朝取消,直接将百宫拒在了东仪门外。四处宫门的羽林军都添了不少人,静夜之下,剑拔弩张。

    “广胜公公,张淑妃与五皇子还有几位大人都过来了。”广胜的心腹小林公公急匆匆跑到玄天阁外,隔门回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广胜开门探出脑来,只说了一句话就将门再度关上。

    内殿之中,俞眉远劝崔元梅与长宁。

    “母后,长宁,已经瞒不住了,你们不能再留下。我和西仪门的统领孙川打过招呼,马车已候在宫门口,我们离宫吧。”

    “母后,走吧。”长宁咬咬牙站起,她眼睛红肿,声音却还冷静。

    不过短短数日,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阿远,你带长宁先走。”崔元梅站起,一整衣冠,哀恸神情全去,换上素日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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