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来找妈妈了。
    盯着那墓碑上嵌着妈妈的照片,我嘴角勾起笑容,想像着妈妈此时此刻就在我身边。原本还明亮的天空逐渐变为黄橙色,夕阳照耀着整座墓园,我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过了将近多久的时间。
    从包包内拿出了一张照片,里面是小时候的我和妈妈的合照,我总是像护身符一样把它待在身边。照片中的我们笑得灿烂,年纪尚小的我双手抱着妈妈,脸上佈满幸福,而妈妈也是,那精緻的五官配上笑脸实在迷人。
    如果妈妈现在还在我想她一定还是位令人讚叹的大美人吧,我想。
    将照片放回包包里,我向妈妈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包含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虽然表面上看似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我着实感受得到妈妈现在就在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不要灰心,大雨过后必有温暖的太阳出现。
    只不过……妈妈,我不知道你口中说的太阳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至少在我失去你之后我都还没见过。那犹如一片废墟的城市、那原本有许多色彩绘製的世界,瞬间转为黑白,雾气瀰漫、大雨落下,彩虹与太阳不復存在,周而復始。
    我总是认为只要努力是我的就会是我的,我认为只要朝着目标迈进,即便是再怎样灰暗的世界终有一天会填满色彩,只不过当这些努力被人毁于一旦、积极詆毁后,剩下来的又会是什么?剩下残骸,还是一点都不剩?脑中甚至认为了,若努力的东西这么容易被人撕碎,那么又有什么用?你可能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而有的成就,别人可能用一小时就让你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对于人生,我真的不像以往这么乐观;对于人生,我多了太多的感慨,或许这不是叫悲观,而是看清现实。现实总是促使我们长大,让我们能多了些体会,但这其中的残酷却是让人无法想像的。
    闭上双眼,嘴角依旧勾起浅浅的微笑。
    接着有一道声音触进我的心弦,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嗓音就在此时此刻传入我的耳里,即便只是单说了一个喂字,却也使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原本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我缓缓的转过身,他表情复杂的看着我。
    原来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又为什么会知道我人就在这里?
    我与他互相凝望好几分鐘,没有任何一个人先开口打破这层沉默。没多久,他缓缓地走向我,越来越近,接着停下脚步,那眉头紧锁,带点责备却又不失担心的口吻开口道:「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到现在却仍然不肯跟我说?」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又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没有直接回应,我先将我的疑惑问出口。
    「我先问你话的。」
    「……」我沉默不语。
    他似乎觉得无奈,接着才开口解决了我的疑惑,「我昨天还在日本的时候就接到消息,说你昨天去a.k.i的事、还有工作上的事。我很担心你,所以回来的时候就先回家一趟,但发现你不在,我以为你去上班了,但去到你的公司我才知道你今天休假,之后去了很多你可能会去的地方但都找不到你。」
    看了我一眼,原本停在原地的脚步又逐渐向前,「后来我想到你朋友在一诚公司上班,想说她可能会知道,所以我就跑去问她了。她告诉我你应该会来这里,因为只要你心情不好、受了委屈,你第一时间就会来这里。」
    映雪这王八蛋一直不断的在出卖我,连我最仅存的秘密地点也被他知道了。
    站在我面前距离不到几公尺,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细瞧着我那被玻璃割伤而有些疤痕的手臂,「为什么你就是不会好好保护你自己?我还听说我去日本的隔一天你还大肆妄为的狂吃辣,导致肚子痛丢掉了工作机会。你到底在干什么?」
    甩开他的手,我撇过头,脸色铁青,「这些事到底跟你有什么关係?」
    「你……怎么会没有关係?」
    「不要讲的好像我什么事都应该告诉你!你是我的谁啊?」我朝着他大吼,「你自己也是啊!说要去日本又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吗?说要去一个礼拜请问今天是第几天了?说要去分公司处理事情我看你是跟你的小情人去度蜜月吧!」
    「你在讲什么……」
    「要我讲得更明白一点吗?别跟我说你去日本只有你一个人去,鬼才信!」
    「我确实是跟安语一起去,但我去那就真的都在处理公司的事啊!喂──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皱起眉,接着继续开口:「会拖延一个礼拜是因为刚好那一週是他们新品发表,所以我也留下来监督,去那里我根本就是在工作,哪里去度蜜月了?还有度蜜月也不是跟她,是跟你吧!你才是我结婚的对象,你没去我怎么度蜜月啊?」
    「什、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劲?
    「反正就是我没有去度什么蜜月,神经病!」
    忽然间觉得有些害臊,我赶紧转过身继续凝视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不敢盯着他的脸,即便他那句话没有半点意思。
    渐渐的,脑袋里的思绪逐渐飘远,天色转暗,等到我的思绪再度回到身上时,夕阳已经消失在天空的另一角。
    转过身,我发现他寸步不离的站在我后头,顿时惊讶万分。
    「你怎么还在?」
    「我在等你。」
    「等我干嘛?难道我站在这里十一点你也打算继续等?」
    「也许吧。」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要等我也不出一声?」
    「我不想打扰你跟你妈妈谈话的时间。」淡淡的,他这么说。
    我无语,然后盯着他的脸无数秒,顿时心里觉得感动,即使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没多久后我们一同从墓园离开,上了他的车,我看着那因速度而快速变化的风景,不发一语。车上放着taylorswift的歌,听着听着我也不自觉得跟着一起唱,惹得一旁的他开始碎念。
    「好险你没去当歌手,不然我觉得你应该会让你们公司大赔钱。」
    白了他一眼,我懒得跟他说话,毕竟我现在气都还没消。
    一路上我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谈话,直到车子停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前。我满脑子疑惑的问他来这里干嘛,而他则是一脸觉得我在问白痴问题,没好气的回答我:「吃饭啊!难不成是要来这里上厕所的?动点脑吧你。」
    然后我觉得我的火正一点一点的燃烧中,甚至有冒青筋的跡象。
    一进入店里,我们经由店员的带领下前往位置就坐,我翻着menu,意外的发现这间店的价格不斐。
    看了坐在对面的他一眼,他正专注的盯着手中的menu,像是在苦恼着要点些什么。我故意乾咳了几声,他抬起头来纳闷的看着我,接着我开口道:「你请客是吗?」
    「对啦对啦,你就点你的就好了。」他满脸无奈。
    我笑的咧开嘴,满怀欣喜的说好,接着拿着menu对站在一旁的服务生指着上头的餐点,「我要这个还有这个还有那个,啊这个也来一点好了,然后生鱼片也来一盘,还要花寿司!啊……味噌汤也来一碗好了!」
    「喂……你是猪吗?」他一脸傻眼的模样。
    「你请客我当然要狂点啊。」
    「不好意思,我点这个和那个就好。」语毕,我们一同将menu还给服务生。
    「欸……如果我还想再吃可以再点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我们是夫妻耶,吃饭这种事还要算这么清楚不是很伤感情吗?」
    「说到钱这件事我倒是想好好的问问你。」他表情突然一沉,接着继续开口道:「你是不是拿我的信用卡乱刷?」
    「喔,对啊!」我回答的很乾脆,因为我根本就不害怕他能怎么样。
    「你知道你给我刷了多少钱吗?」他似乎很努力的在平稳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不过金额应该是蛮庞大的吧!」聊到一半,服务生来到我的位置旁,将我们的餐点一一送上。
    还蛮不赖的,上菜速度很快,不用让我等。
    「反正再怎么多对你来说也只是小case吧?你堂堂lawa的大老闆,在各国都有分公司,钱这么多花不完我帮你花嘛!」
    「你这是什么心态啊?如果是这样我乾脆直接退休不要工作算了!」
    「那不然我换个方式说好了!」我夹了一口寿司往嘴中塞,嗯……这寿司还蛮好吃的嘛,接着我又塞了第二个,一边嚼一边继续开口道:「老公的钱就是老婆的钱,所以我也可以花钱,这样讲是不是有好一点?」
    「并没有!」
    「好,那我在换个方式说!老婆嫁到夫家,背井离乡,很辛苦很难熬,所以老公给点小钱给老婆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说这样对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用筷子夹着他刚才点的小菜,吃了一口后便开口:「第一,请问你嫁来这里哪里辛苦哪里难熬?饭也不会煮,打扫方面我们也都是各扫各的!再来,给点小钱?你说说你刷的那些钱哪里是小钱?」
    「对一般上班族而言不是小钱,但对你而言那些钱根本跟一张红色映着国父肖像的一百块没什么两样。」
    「你、你价值观简直严重偏差!」他气到整张脸胀红。
    「随便你怎么说!谁叫你要让我生气、谁叫你自己要把卡放在桌上,不然我也不会趁这个机会拿去刷。」喝了一口味噌汤,我大言不惭地继续开口:「总而言之都是你的错,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你就认命一点去缴钱吧你!」
    「梁乐书,你──」
    「吃饭啦,吵死了!这次日本的事我都还没跟你算帐!」我在心里默默地又起了个主意,为了能够让我消气我一定要敲诈他一笔。
    吃完饭后我们又再度回到车上,唐璟御一付完钱踏出店里时又开始不断的对着我碎念,说什么我的胃是无底洞吗,怎么吃了一轮还可以再加点这么多轮,说如果我再不好好维持身材我以后一定会失业。
    「因为是你请客所以就算我再怎么撑我还是会硬塞!」这是我给他的回答。
    回程路上,车上依旧放着taylorswift的歌,而我还是像刚才一样哼着旋律。当车子开至某一地点时,我吩咐唐璟御往右转,他一脸纳闷的问我为什么要右转,我没有回答,而他则是很安分的遵从我的指示。
    接着当车快接近一栋高楼时,我要他在大门前停下,他还是满脸疑惑。
    这间是我很常来的pub,基本上跟姊妹们聚会或者是心情不佳想喝酒时我都会来这里。
    下了车,我揹着包包要往里头走去时,唐璟御拉住我,问我要干嘛。
    我学起他刚刚在日本料理店对我的态度,露出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没好气的道:「喝酒啊!难道是来这边撒尿拉屎的吗?」
    「喝酒?为什么要喝酒?」
    「因为本小姐要喝酒所以要喝酒,懂吗?」我翻了个白眼,「看你是要把钱留下滚回去还是要留下来付钱都可以。」
    「你这女人……谁理你啊,酒钱你自己付,酒鬼一个!」他低下声怒吼。
    甩开他的手,我不理会他逕自走入pub。
    然后我发现他尾随在我身后。
    我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还算是挺关心我的,想到这我竟觉得有些开心。
    坐上吧檯,唐璟御不知道何时瞬间走到我身旁。
    「喝完一杯就走。」他这么命令我,想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受他的命令而妥协?
    「谁理你。」
    「喂!那你到底是要喝几杯才要走?」
    「当然是喝到我爽为止啊!」语毕,当我要和酒保点酒时,我意外的发现有一道声音传入我的耳里。往旁边一看,是另一位酒保和一位短发女人,女人的长相我看不太清楚,因为她始终趴在桌子上,手里紧握着酒杯。
    「你看,喝的这么烂醉多丢人?你想变成那样吗?」唐璟御看到这样的情景后不禁皱起眉,但他应该万般想不到他曾经也有过这样吧?
    我继续盯着他们两个瞧,那酒保一直很努力的再劝她,但是那女人连甩都不甩。
    接着,可能是女人被吵的烦了,她猛的一抬起头,朝着酒保大吼:「别管我别管我!我叫你拿酒来就拿酒,你吵什么!」
    那样熟悉的脸庞,我顿时傻在原地。
    那个女人……不正是何以青吗?
    她满脸佈满泪痕,脸颊两侧红的犹如苹果般红润,看来真的是喝的很醉了。
    她一吼完后开始崩溃大哭,我心一惊立马站起身来准备走过去,唐璟御拉住我阻止我向前,似乎不明白我要做什么。我叹了一口气,告诉他那是我朋友后便拉开他的手走向前。
    拍拍以青的肩膀,她情绪不稳的转过头再度大吼:「他妈的又是谁要来烦我?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吗?听不懂人话吗?」
    「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子,我记得以前你喝醉顶多就只是很high狂唱歌而已。」
    看到是我,以青愣了,接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
    「乐书……呜呜,是乐书吗?真的是你!」她紧抱着我的腰际,我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唐璟御就走到我身旁,他用着眼神问我怎么了,我则是耸耸肩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以青啊,你是怎么啦?怎么来这里喝酒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我松开以青,从包包内拿出一张卫生纸递给她。
    她擤了个鼻涕,眼泪依旧没有停止的跡象,我看着看着也觉得心疼。
    「怎、怎么办?乐书……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看见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我、我看见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明明、明明他就曾经告诉我他会娶我的,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天啊……真是败给你了,你还真的想嫁给他啊?」拍拍她的肩膀,我继续开口:「之前我和映雪也已经目睹过很多次了,我还以为你心里早就该有个底了。我说以青啊……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可是、可是我很喜欢他嘛……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喜欢跟适不适合是两回事,况且只有你单方面喜欢他又有什么用?」
    「不要,我不要听这一些!」她疯狂的摇头,「我到底该怎么办……他会不会不要我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嘛,呜呜──」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也知道现在讲什么她也完全听不进去。
    也是,跟一个心情起伏激烈且喝的酒醉的人怎么能指望她会把我的话给听进去?
    以青一直不断的哭、不断的哭,哭的我的衣服裙子都湿了还是没停,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能站在原地陪伴她,而她在下一秒时又再度抱住我的腰际,像个小孩一样不停地寻求慰藉、啜泣。
    不知道时间过了有多久,只知道我腿站的有些痠了,当我要告诉以青我们先离开这里时,我这才意外的发现她似乎睡着了。
    我浅浅一笑,备感无奈,看向从头到尾站在一旁的唐璟御。和他互相凝视了几秒鐘后,我才与他交棒,让他背着以青离开pub。
    看着她因为一个男人而搞得狼狈不堪,我的心里觉得十分难受。
    女人,终究会被爱情摧残的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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