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很乖。
    他总安静地用着那双神似连满的大眼看着这个世界。
    带宝宝到外面散步,总会有人被吸引过来,赞叹宝宝的可爱,紧接着,是知道宝宝听不见后,无一例外的同情,与声声叹息。
    管予妈在管予面前掉过一次泪,说,大概是她上辈子造了太多孽现在老天在惩罚她。
    管予擦着妈妈的泪,让妈妈不要胡思乱想,除了听不见,宝宝还是很健康的不是吗?
    管予妈又开始沉静下来。
    管予很怕妈妈又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管非回到本市找了家实习单位。去年国庆时,他和陈珂结婚了,简陋的婚礼,管予看到了陈珂的爸爸,那个曾经亦步亦趋跟在陈珂身后任由使唤的男人,满头白发瘦得不成人形。管非给陈珂戴上戒指的时候,陈珂的爸爸哭得像个小孩。而年初时,陈珂的爸爸过世了。
    管非说,陈珂的爸爸临终前,一直在说对不起。
    管予没有问管非陈珂有没有原谅她的爸爸。
    管非住在陈珂那里,一方面是离他上班的地方近,另一方面,自从陈珂爸爸去世后,陈珂的精神一直不大好。
    管予在附近找了份工作,上班时间比较自由,只要能完成手头的工作便能自行下班,而且,工资待遇很好。
    管予心里清楚,是有人帮她。
    管予承了这份情。
    她没有清高的资本。
    管予去上班时,宝宝是由管予妈带着,但管予打从心底不放心,她担心她妈妈想不开。
    刚开始,她是厚着脸皮让对面的刘石帮忙偶尔过来瞧瞧。
    只是,等她下班回来,看到的却是司南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拿玩具逗着宝宝。
    司南看到她,笑颜温和:“下班了?那我回去了。”
    管予看了眼安静坐在一边看电视的妈妈,转身关上门,轻轻说了声:“你要没事的话,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司南脸上笑意加深:“好。”
    司南后来就常在管予上班时来管予家帮忙照看孩子。
    管予不想去探究司南这样举动后面的意图,她没有那样的心力,司南在时她就留司南下来吃饭,问他想吃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礼拜,有一天管予到家,在客厅里的却不是司南。
    目瞪口呆地看着伊罕抓着宝宝腰带在半空中抛来抛去,管予忙冲过去,“赶快放下来,这样很危险啊。”从伊罕手里抢过手舞足蹈似乎很开心的宝宝,管予还挺不满地瞪了眼伊罕。
    伊罕哼了声,在沙发上坐下。
    管予给宝宝换了尿布出来,伊罕还是坐在沙发上。
    “你……嗯,谢谢你帮忙。”管予看伊罕一脸不耐,就沉默了下来。
    伊罕手指敲击着沙发扶手:“晚上煮什么?”
    “啊?啊。……稀饭。”
    “一会就饿了,吃不饱肚子。我要吃面条。”
    “啊。哦。”
    管予在厨房洗菜的时候,伊罕抱着宝宝进来。
    管予低头切着菜,动作很慢,拿着刀的手,手背上条条青筋分明,却是太过使力了,管予紧咬着牙,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在身后的人无耻地在她、臀、缝、间磨蹭时忍无可忍了。
    “伊罕!”管予低喝了声,转过身来要把他赶出去,可她一转身就被伊罕堵住了嘴。
    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扣住管予的后脑勺,伊罕倒吻得是得心应手。
    那次,管予没让伊罕吃上饭,伊罕放开她后她夺过宝宝,就把伊罕推出门去。那个下流混蛋倒没反抗,只浪荡地说管予给的这点小甜头可以安抚他下面的小兄弟几天!
    然后第二天是徐慕容,然后是连满,然后是秦烨。
    鼻青脸肿笑得让人极端不忍的司南静静站在对面,静静地望着管予,望得管予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管予走过去,看着他的脸:“谁打你了?”
    司南抬手轻轻碰了碰眼下的红肿,是要云淡风轻地笑吧,但止不住疼痛所以管予听到笑里带着的抽气声。
    “没事。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
    管予没有问他们是谁,“我给你上药。”司南点了点头。
    开门进去,管予看到坐在客厅角落的秦烨。
    秦烨从来不碰宝宝。
    他说,他只抱自己的孩子。
    看到管予温柔地跟怀里那个听不见的孩子说话,秦烨别过头去,冷淡地望着窗外。
    “长得白白胖胖的,那么有趣……”
    “对啊,那双眼睛,你瞧见了,骨碌碌的忒机灵了。唉,可惜了。”
    “那家子大概是有什么先天毛病吧?嘘,我跟你说啊,那闺女原来是要结婚的,后来也没结成,听说是男方后悔了被抛弃……”
    肖刈倚靠着棵大树,沉静地望着不远处那对成为话题的母子。
    管予坐在石椅上,侧身微笑地看着那个小宝宝扶着椅背站起蹲下站起蹲下如此反复。
    肖刈看着管予高兴地抱起小宝宝,在小宝宝的脸颊上大大地亲了口。
    时不时有人走过去,肖刈看着管予笑着跟他们说话,有人逗那宝宝,管予脸上的笑总会又加深几许。
    长睫微垂,肖刈不知所谓地弯唇笑了笑,直起身打算回去。
    刚转身,肖刈就顿住了。
    布丽塔望着远处的那个女人,看她抱着孩子慢慢走远。
    布丽塔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依然会让她心动,让她心痛的男人:“请我喝一杯吧。”
    旋律悠扬轻缓,但这并不能让布丽塔好受多少。
    “少喝点。”肖刈手指摩挲着杯口,轻轻说了声。
    “阿刈,我问过你很多次了,今天,我再问一次,你是喜欢那个管予的吧?”布丽塔已经喝了不少,但她头脑还清醒着,听到肖刈的关心,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开心。
    肖刈沉默了很久,布丽塔又喝干一杯伏特加,才听到肖刈迟疑着开口。
    布丽塔挑了下眉,转头看向肖刈。
    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让她产生好感的男人,这个让她惊艳然后沉沦的男人,此刻,神情飘忽迷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布丽塔,你比她好太多了,不是吗?……我……”男人抬手掩面,“我难受。布丽塔,我难受。”
    布丽塔回头,伸手又取过调酒师手中刚调好的伏特加,默然无声地仰首一口喝干。
    好酒量的布丽塔最后终于是烂醉如泥。
    肖刈送布丽塔回到她的寓所。
    扶布丽塔上、床要离开的时候,被布丽塔紧紧抱住。
    “做一次吧。”紧贴上来的布丽塔脸颊轻蹭着他的背,“只做一次,阿刈,答应我。”
    肖刈慢慢转过身,握住布丽塔的手臂把她拉开:“你醉了。”
    布丽塔蓝色眼眸迷离,金色发丝凌乱在红扑扑的腮边,美艳中多了丝憨态:“阿刈,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让爹地不收回你手上的股份……阿刈,抱我一次就这么难吗?我不美吗?”
    肖刈垂眸站着,半晌后,伸手轻挑开布丽塔脸上的发丝,肖刈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从布丽塔的寓所出来,夜已经很深了,路上几无行人。
    肖刈没有打车,一个人慢吞吞地走着。
    在一个巷口被几个混混堵住,肖刈似乎也不惊讶。
    等揍趴那些个混混,肖刈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抹去嘴角的血迹,肖刈撕开衬衫绑住左臂上被匕首划到的伤口。
    太久没活动筋骨了,就这种货色都能把他伤成这样?肖刈自嘲地勾了下唇。伤口隐隐作痛,但肖刈却没有去理会,一身狼狈地慢慢走在街上。
    回到公寓,肖刈褪了衣服直接进了浴室冲澡。冷水流淌过伤口,阵阵刺痛,但肖刈却像是没有了痛感,站在花洒下任水冲刷。
    还带着水珠的身体直接倒在床上,肖刈望着天花板,突然就觉得好冷清,冷清得人受不了。
    窗外只有清冷的灯光,室内,却是一丁点人气都没有。
    伤口沁出的血丝滴在床单上,晕出惹眼的红色。
    肖刈摸出手机,举着瞪了许久,他慢慢找出那个号码,又是犹豫了很久,才点了下去。
    却是,关机。
    “呵。”
    没有笑意地低笑了声,肖刈从床上支起身。
    找了药箱,消毒、包扎,动作利落熟练,哪里像某个笨得像猪一样的女人,手忙脚乱得弄得一塌糊涂。
    宽大的床上,肖刈紧紧蜷缩成了一团。
    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管予跟组长知会了声就提前下班了。
    走得很快,今天大概是秦烨会在她家吧,管予想象了下秦烨那张不耐烦的脸,不由走得更快了些。
    看到迎面而来的男人,管予本是打算装作没看见,但很显然,男人这一次是不打算做隐形人了。
    “下班了。”
    管予被迫停了下来,看向对面露出迷人笑容的男人。
    视线不由自主地掠过男人脸上零碎的伤痕,还有手臂上缠着的绷带,管予平淡地点了下头。
    “管予,布丽塔解除婚约了。”肖刈笑着,“我现在一无所有。”
    管予安静地看着他。
    肖刈近前了一步,微低头,好似要吻上管予一般:“伊罕想要我死。管予,要是哪天我死了,你能帮我收尸吗?”
    管予退了一步:“抱歉,我没时间。”
    肖刈轻笑开来。
    “管予,不公平。伊罕那家伙你就有时间救他,是我就不行了?难道我天生命贱吗?呵呵,真没意思。”
    管予眨了下眼,脚下一转从肖刈身旁绕了过去,缓缓走了两步,管予停下,回头冷淡地说了一句:“你舍不得死的。”
    肖刈哈哈大笑。
    管予不想再理他,抬脚就要走。
    “管予,我们私奔吧。”身后突然一声大吼,“管予私奔吧!”
    路上行人都惊诧地望了过来。
    管予努力让自己不要脸红,却到底没身后的那混蛋脸皮厚。
    肖刈望着前头简直是落荒而逃的管予,笑得前俯后仰,太过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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