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独钓听了,说道:“这个人很危险,有头脑,有能力,而且下手又狠毒,琥珀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就是此人的。我推测,此人骗了琥珀的身心,哄骗她给赵老太太在饭食里掺进去了铅汞之类的金石毒物,然后在得手之后,怕东窗事发,就利用制造了琥珀自缢殉葬的假象。这个人不好对付,我们这回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陆善柔明里观察着寒江独钓的脸色,说道:”行凶的人是男子,目前可以排除赵四钱的嫌疑,赵四钱有三分之一的继承权,她的处境比文虚仙姑还危险,你……你要比我更小心。”
    寒江独钓一撩袍角,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我已经准备好了。”
    “韩举人啊,你不会武功,拿着刀你会用吗?”陆善柔从肩膀上的单肩烧香包里取出几个“好东西”给他,“这个东西,看起来是个铁箍,其实是个弹射的机括。”
    陆善柔把铁箍戴在寒江独钓的手臂上,“对准凶手,使劲按住这个圆圆的凸起的机括,会射出若干个铁钉。记住,射一次就废了,不可以重复使用。”
    然后,陆善柔帮忙放下衣袖,掩盖住手臂上的铁箍。
    寒江独钓说道:“这是个好东西——我要是睡觉不小心按住了机括怎么办?”
    陆善柔说道:“你会被铁钉射成筛子——你睡觉的时候摘下来就是了。不过,我提醒你啊,机括里的小钉子八成淬过毒,至于是什么毒我也不清楚,这东西是第二个相公在山东剿匪的时候从土匪窝里缴获的小玩意儿。”
    寒江独钓问:“你用过?”
    陆善柔说道:“当然了,一共两个,我用过一个——用在土匪身上。不知道是淬毒还是射中了要害,土匪走了三步就倒了。”
    寒江独钓心惊胆战的摸着手臂上的“三步倒”,问:“都过去三年多了,还能用吗?”
    这下把陆善柔都问愣了,“应该……还可以用吧。这个给你。”
    这是一个小竹筒,两边都有封口。
    “竹筒有两边,用的时候,你把两边封口都打开,涂着红色油漆的这边朝着凶手面部,然后用力一吹。”陆善柔凑在嘴边做着示范。
    这个好像比较靠谱,寒江独钓接过小竹筒,“这是吹筒,里头是毒针吧。”
    “不是。”陆善柔说道:“里头会喷出一股粉末,这种粉末会让人瞬间迷住眼睛,狂流眼泪,用清水冲洗才能复明。”
    寒江独钓问:“如果使用的时候风向正好是朝着我的,那么——”
    “你就会瞬间失明。”陆善柔说道:“所以要慎重,使用的时候要注意风向。”
    这两种暗器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不过,聊胜于无。
    寒江独钓都收下来了。
    “最后一件。”陆善柔递给他一件藤蔓编制的比甲,“这是一件软甲,你贴身穿起来,可以抗住寻常刀剑的劈砍,可以互住身体的要害。”
    寒江独钓问:“那你呢?”
    陆善柔把衣角撩了起来给他瞧,“我和文虚仙姑都穿上了,这件给你。”
    寒江独钓这才接过去,转手就给了赵四钱。
    赵四钱揭开衣袖,露出里头一件银光闪闪的护身软甲,“你自己穿吧,我有更轻薄更好用的。”
    寒江独钓去里间穿软甲,换衣服,有人敲门,赵四钱说道:“进来。”
    来人正是赘婿赵如海。赵如海说道:“三通商号另外两大股东,还有山西商会会长、以及山西钱庄会馆的馆长都来了,说有要事,需要你和大哥一起去密谈。
    赵四钱深蹙娥眉,说道:“肯定是来问三通商号股份继承的事情。怎么办?遗嘱还没有找到。”
    赵如海说道:“不如以二哥还没有赶回来奔丧,先托词一番?”
    赵四钱说道:“只能如此,走吧,我去和大哥先说一说。”
    赵如海开了房门,请老婆先走。
    开门的时候,赵四钱瞥见丈夫右手上臂有一块红色的伤痕,大概有麻将块那么大,一块皮没了,上面还涂着药汁。
    赵四钱顿住了,问:“你的手臂怎么了?”
    “哦,没事。”赵如海说道:“昨晚烧纸钱的时候,人很困,不小心手臂碰到了火盆,当场鼓了一个大包,涂了烫伤药,今天大包里头流出一些清水,鼓包消失了,这几天坚持涂药,只要不碰水就会结痂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
    虽然赵如海表情淡定,但是赵四钱心里却卷起来惊涛骇浪:陆善柔说过,凶手很狡猾,会用烫伤或者割伤来掩盖被指甲抓破的伤痕!
    再看赵如海的身高体重,他自打弃文从商之后,开始学跑马奔波于各个店铺之间,为自保,还跟着武师学了一些粗浅的武艺,压制身材娇小的琥珀完全没问题,难道是他……
    赵四钱正思忖着,在二楼楼梯口遇到了正要去见商界贵客的大哥赵大钱。
    赵大钱是长子,服母丧时需要杵着一根梧桐木制作的木杖,上圆下方。
    此时赵大钱杵着桐木杖在楼梯口等妹妹。
    赵四钱仔细打量着大哥,发现大哥右耳耳垂上有伤痕,掉了一块皮,很像是被人用指甲挠的!
    赵四钱心中大骇,问:“大哥,你的耳朵怎么受伤了?”
    “哦,这个啊。”赵大钱摸了摸耳垂,“你不说我都没留意到这个,大概是抱着哭闹的孙子孙女时,被他们的小手扯破的。小孩子们都可淘气了。”
    赵四钱心道:大哥虽然六十四岁,但很注意保养,每天早晚都打五禽戏,去年新纳的小妾还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大哥身体很好……怎么又来一个嫌疑人!
    作者有话说:
    看了大伙的评论,大开眼界,我的想象力不如你们啊,惭愧惭愧,有猜测赘婿和赵老太太有一腿的,还有猜测金石之药是下在广东人事里头的……来来来,键盘给你们,你们写?
    第70章 开大会兄妹被催逼,兑银票钱财最镇宅
    且说赵家楼里,赵四钱只要看到一个身高体壮、身上有新伤疤的男人,就觉得对方可能是凶手, 真是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觉得赵家楼阴气森森,危机四伏。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只能先解决眼前的最紧要的事情——三通商号的股份。
    毕竟三通不是赵家人的三通,而是赵、钱、孙三家山西商人的联合, 每家占了三成,一共九成。
    最后一成股份都是些散户,只在年底分红, 不参与三通商号的经营。
    赵四钱回过神来, 对赵大钱说道:“母亲遗嘱尚未找到,我们老赵家的股权不明, 这事先瞒着,就对钱、孙两家大股东, 以及山西商会会长,山西钱庄会馆馆长交代说二哥还在奔丧途中, 等他回来方能宣读遗嘱如何?”
    赵大钱说道:“如此甚好, 就按照四妹说的办, 先稳住大家。”
    兄妹两个去了赵家楼地底下的一间密室里, 这里不用担心有人听壁角, 三通商号很多重要的股东大会都在这里举行。
    地下密室灯火辉煌,里头有个大圆桌, 三通商号的钱老板和孙老板, 山西商会会长和山西钱庄会馆馆长都已经坐在这里的, 他们一个个都有六十多岁, 全是精神矍铄的老头子。
    六十四岁的赵大钱和四十岁的赵四钱都是晚辈,一起向四个老头子行礼。
    四个老头都稳稳的坐着,没有站起来还礼,只是点头颔首而已。
    会长抬了抬手,说道:“你们坐吧。”
    赵大钱和赵四钱都不敢去大圆桌坐下,赵大钱是大哥,他从圆桌那里搬走了两把椅子,靠在墙角,和妹妹赵四钱一起坐下。
    大圆桌是股东和行会有影响力的大人物才有资格坐,以前赵老太太坐在那里,现在赵家的股权未定,赵大钱和赵四钱没有资格参加圆桌会议,只能旁听。
    看到兄妹两个能够找准自己的位置,办丧事也没有坏规矩,两个大股东,以及会长和馆长都松了一口气:赵老太太把两个后人教的不错,沉得住气。
    会长问道:“我们今天一起过来,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赵大钱说道:“晚辈猜测,是为了赵家在三通商号股权分配的事情吧,此时亡母早有安排,只是二弟未到,晚辈和小妹要等他回来奔丧。”
    赵四钱说道:“万事孝为先,等二哥回来,一起把葬礼办好,将母亲入土为安,我们兄妹三人再谈股权分配的事情。”
    三大股东之一的孙老板说道:“孝字当先,我们都理解你们兄妹的做法,但是现在市面上有一些不好的谣言,说你们兄妹三人,外加上一个已经出家的三房文虚仙姑在灵堂前争夺产业,差点打起来了,赵家有萧墙之乱啊。”
    赵大钱忙说道:“一派胡言,亡母昨天刚刚驾鹤西去,晚辈和小妹在赵家楼把葬礼办的有条不紊,昨晚三房人的哭声彻夜不绝,棋盘街的商户们,还有巡夜的中城兵马司、前来悼唁的亲朋好友都是有目共睹的,各位长辈莫要听信谣言啊。”
    这个时候赵四钱肯定和大哥站在一起,说道:“我相信各位长辈不会信这些无稽之谈,不过是趁着我们赵家办丧事,恶意造谣,诋毁赵家的名声罢了。”
    “这些年,三通钱庄和三通镖局的生意就像滚雪球,越做越大,盈利丰厚,多少人眼馋,想要插手钱庄和镖局的生意,来分一杯羹?越是如此,我们赵钱孙三家就越要团结,一致对外啊。”
    三大股东之一的钱老板说道:“四小姐说的没错,此时虽然只是赵老太太的葬礼,但是我们赵钱孙三家是一体的,祖宗辈创立的三通商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也都派人辟谣,还请了会长和馆长为我们说话,为的是稳住商会,避免震荡。”
    赵大钱和赵四钱站了起来,齐齐对着孙钱两个大老板拱手行礼,说道:“辛苦二位长辈为我们兄妹三人的名誉奔波操劳。”
    山西商会会长说道:“我们都是山西老乡,远离故乡,在京城做生意,自然是老乡帮老乡,自己人抱成团,劲往一处使,方能长长久久的把我们晋商的事业发扬光大,从宋朝开始,我们晋商在钱庄这个行业就无人能及,即使改朝换代,钱庄,尤其是北方的钱庄要把持在我们晋商手中才行。”
    山西钱庄会馆馆长说道:“会长说的没错,北方的钱庄就得看我们山西人的。各位应该都还记得,十三年前,你们三通镖银失窃案,我们的竞争对手浙东派系南方的钱庄在背后造谣,说三通钱庄银库都被搬走,三通钱庄要垮,引起客人惶恐,引发了银票挤兑危机。”
    赵钱孙三大股东齐齐说道:“当然记得!”银票挤兑危机,差点把三通钱庄搞垮了!
    赵四钱说道:“此案是赫赫有名的陆青天查出来的,三通镖局的一个镖头和白洋淀的河匪们勾结,里应外合,盗走镖银。浙东派的钱庄乘机在背后推波助澜造谣,引发了挤兑危机,甚至刻意干扰查案。”
    山西钱庄会馆馆长说道:“现在浙东派钱庄又开始造谣了,这次的谣言是你们兄妹三人内讧,破除这个谣言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在我们这些人的见证下,当堂宣读赵老太太的遗嘱,把股权先明晰下来,然后由山西商会商会主持下和平分家,谣言不攻自破。”
    钱老板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赵来太太走得突然,没有立下遗嘱,那就在会长和馆长的主持下,你们兄妹三人平分股权嘛,一人一股,多公平。”
    孙老板说道:“就是就是,反正你们三人都姓赵,三通商号依然是赵钱孙三家的。”
    圆桌会议,大家各有各的立场。
    会长是确保京城晋商们的利益。
    馆长是确保山西商人在北方钱庄行业里占据绝对领导的地位,肥水不流外人田。阻击浙东派钱庄的恶意竞争,莫要重演挤兑危机。
    钱孙两大股东除了保住三通商号的稳定,还有其他小心思:因为一旦赵家的股权被三兄妹平分继承,就意味着赵家的股份被“稀释”了,每人只占一股,成了小股东。
    往后三通钱庄,只有钱孙两个大股东,两家人主导经营,赵家兄妹如果团结一致,就还能保持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所有家族一旦分家,各房人必然有自己的立场,不会一直对外了。
    无论是什么商会,什么朝代,没有例外,一个都没有!
    这就是利益的残酷,亲情是无法和巨大的利益抗衡的。
    赵大钱和赵四钱对视一眼:他们当然明白圆桌会议上各个老头子的心思。
    三兄妹平分,这是最好的结果,但也是最坏的结果!
    这意味着赵家会变成小股东,会被钱孙两家分化、排挤,到最后彻底失去经营权,只能年底分红。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吃绝户,只是吃起来很隐蔽而已。
    母亲赵老太太精明了一辈子,她的遗嘱肯定不会把股份均分给三个子女,应该是将全部股份交给某一个子女,其余两房,顶多加了个文虚仙姑,去平分其他的财产。
    生意场上的人,谁会甘心变成小股东?所以赵大钱和赵四钱都倾向于找到赵老太太遗嘱,为的是赌一把,希望遗嘱上独得股份的人是自己!
    这个时候,各有小算盘的兄妹必须团结一致了。
    赵大钱说道:“赵家人的事情,还是等赵家人到齐了解决。就在这几日了,还请各位长辈帮忙稳住局面。”
    赵四钱说道:“生老病死,谁都有会这一天的。大家都是山西人,互相帮忙,我们兄妹三人永远都记得老乡们的恩德。”
    想要乘火打劫,没门!你们都是六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说死就死了,别把我们兄妹逼得太紧,你们若死了,你们的子孙后代还不知道怎么争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这一边赵家楼地下室明刀暗箭,唇枪舌战。另一边的澄清坊乾鱼胡同,拿到后花园钥匙的魏崔城带着温嬷嬷和凤姐打扫庭院,准备办喜事。
    后花园果然很大,池塘假山,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就是六年都没有人居住,又是秋风萧瑟的季节,显得荒凉寂寥,野草长的齐腰高,假山都被藤蔓植物爬满了,就是一个个黄绿色的坟堆。
    温嬷嬷很兴奋,“你看那栋二层绣楼!就是陆宜人和她姐姐以前住在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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