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拓寺在后山盖了不少小院子供香客们歇脚,男客在左边,女客在右边,中间植了片竹林以作隔断,不过竹林旁铺着石子小径可供两边往来。

    楚家女眷居住的小院名静心,三间正房带两耳,另外东西厢房也各为三间。

    因开春前来游玩的香客多,,小沙弥把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里面桌椅床铺都擦得纤尘不染。

    楚晚她们到达时,护院已将箱笼都抬了上来,丫鬟们正忙着把日用之物按着各自主子的喜好摆放出来。

    楚晚与楚晴合住在东厢房的南屋,楚晚不耐烦地对楚晴道:“平常没见你话这么多,跟楚晟啰嗦什么?”

    楚晴遣走丫鬟小声道:“听说这次是来给人相看的,我瞧见山下停着明远侯府的车架就打听一下,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你消息倒灵通,”楚晚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压低声音道:“听我娘说,是魏家庶出的二少爷,说给楚暖的。”

    楚晴恍然,难怪,如果是说给楚曈,明氏身为嫡母怎么也该一道过来才对。

    庶子对庶女,虽说楚暖是国公府的孙女,但二房楚渐既无功名也无官职,而魏家二少爷怎么也是明远侯府的长房那支。

    论起来门第算是相当。

    “二伯母没说魏家二少爷为人如何?”楚晴好奇地问。

    楚晚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知道,我是母亲跟嬷嬷私下说的,说这次来看看长相,只要不是那种歪瓜裂枣缺胳膊断腿的,差不多就能定下来……府里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好几个,不能面面俱到。”

    意思是只看家世与外表不被人说嘴就行,至于品行与性格,就听天由命吧。

    楚晴不由对楚暖生起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假如她还像以前那样默不作声,不努力讨好明氏与老夫人以及家里的几位兄长,恐怕将来的命运跟楚暖也差不到哪里去。

    没有谁会愿意花心思帮她访听未来夫婿的为人。

    想到此,楚晴劝楚晚,“最好还是先打听一下那人的品行,否则以后要是过得不好,四姐姐少不得回家闹腾,到时候不免会连累到你……别说以后,就是现在,假如真嫁给个横行霸道臭名昭著的,咱们姐妹的名声还会好了?别到时上门求亲的都是这种人。”

    楚晚脸色沉了沉,寻思片刻道:“那我跟娘提一句……看她平时那副德行,真不希望她嫁得好,活该就是被人欺负的。”

    两人正说着,珍珠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夫人那边待会有客人来,请两位姑娘收拾一下过去见见。”

    楚晴与楚晚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因身上衣裳坐车时都揉搓皱了,少不得重新换过,又另梳了头敷上妆粉才匆匆往厅堂去。

    厅堂上首正座上坐着文老夫人和明远侯魏夫人,旁边作陪的是文氏和杨夫人,再下首是三个年轻女孩,其中之一是魏明珠,另两个则是杨家的姑娘分别叫杨秀琴和杨秀瑟。

    楚家五位姑娘乍亮相就赢得魏夫人和杨夫人的交口称赞。

    尤其是楚暖,秉承她一贯会穿衣的特性,穿了件淡粉色的短袄,底下是湖绿色罗裙,白皙的脸上轻扫了层胭脂,粉嫩得如同后山枝头初绽的桃花。

    魏夫人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来,一手拉着楚晚一手拉着楚暖,慈爱地道:“瞧瞧都长这么水灵,性子也好,平素里喜欢做些什么?”

    楚晚知道自己就是个陪衬,笑道:“回夫人的话,也就是看看书练练字,再就跟姐妹们一起做做针线。”回答很低调,完全不是平常张扬骄纵的做派。

    楚曈诧异地看她一眼,只听楚暖娇娇软软地回答,“跟二姐姐一样,也不过是这些事情,再就闲了喜欢鼓捣些点心。”声音轻柔,神情温婉,很让人产生好感。

    魏夫人又问了些别的,楚暖回答得无一不熨帖无一不得体。

    魏夫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文老夫人见状,笑呵呵地道:“你们几个自去玩吧,没得在跟前拘束。”

    杨夫人也催促两个女儿,“难得跟楚家姑娘还有魏姑娘见面,倒是要好生聚聚才是。”

    姑娘们都不是傻的,知道长辈有事要谈,齐齐行礼离开。

    楚晚不善言谈跟谁都合不来,此时也不管魏明珠和两位杨姑娘,拉着楚晴就往后山走,走到没人处,悄声道:“我看着魏夫人的笑怎么觉得瘆人,那位二少爷不会真有毛病吧?要不去问问楚晟?”

    “嗯,”楚晴点头答应,“四哥哥应该知道,要不刚才怎么吞吞吐吐的没了下文。”

    楚晚也顾不得对楚晟一向不待见,吩咐鹦哥,“找人问问楚晟在哪呢,就说六姑娘请他到桃花林这边来。”

    鹦哥应声而去,楚晴笑道:“你怎么不说你请他?四哥哥人挺好的,书读得也好,大哥哥说连林大儒都夸赞过他的学问。祖父前两天不是刚赏给他一块前朝的易水砚?”

    这就说明国公爷开始重视楚晟了,绝不会轻易让文氏坏掉他的名声。

    早先楚晟还小的时候,文氏就没有算计到他,现在年岁已长,无论在府里还是府外都渐渐有了好名声,文氏怎可能会得手?

    倒不如从今而后拿出诚心来好好待他,即便不能摒弃前嫌,至少以后万一有事,他还能稍微顾及到一点情意。

    楚晚瞪大双眼看怪物般盯着楚晴看了半天,“小小年纪脑子都寻思的什么?我看你都快成我姐姐了,这一会儿工夫说教我两次了,楚暖的事情我愿意帮,毕竟也关系到我的名声,再说听说有些人把妻子当成下人似的使唤,动不动就掌嘴,打得鼻青脸肿。她要是哭着跑回来,我娘脸上也不好看……楚晟的事是万万不能,我娘都是为了我跟旻哥儿好,我当女儿的不能胳膊弯儿往外拐扯她的后腿。”

    “好吧,当我没说。”楚晴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指了高处一枝桃花,“这花开得真好,听说四姐姐会用桃花酿酒,不如咱们也摘些回去学着酿?”

    楚晚鄙夷地笑道:“咱们府里也不是没有,用得着巴巴地带回去,再说带回去怕也蔫了。”

    “府里的没有这边开得好,而且祖母最爱看桃花总得等花快谢了才能摘,要不我摘两枝回去插瓶。”

    伸手够下一枝来,待要够第二枝,却是够不到,楚晚只在旁边乐呵呵地瞧着并不帮忙。

    楚晴气得没办法,踮了脚尖去够,正要折,冷不防从对面桃枝处伸出一只手,轻轻掰断了桃枝,声音清朗温和,“楚姑娘可是要这枝?”

    楚晴冷不防吓了一跳,回头瞧,来人长身玉立,穿袭月白色锦袍,面如冠玉温文儒雅,唇角一抹亲切的笑容,正是上元节时见过的太子。

    身后还跟着五皇子萧文宬和……那个楚晴死了也会认得的人,孙月庭。

    孙月庭也瞧见了楚晴的面容,皱着眉头愣了片刻,脸色有些不好看。

    楚晴对他是视而不见,直接拉着楚晚行礼,“见过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太子温和地笑道:“不必多礼,倒是我唐突了。楚姑娘是跟随府里哪位长辈来的?”

    楚晴对太子素有好感,微笑着回答:“祖母跟二伯母。”

    “老夫人也来了?”太子讶然抚额,“竟没有去拜见老夫人真是失礼,不知老夫人现在何处,我理当前去拜会一下才是。”

    “应是在静心院。”

    太子茫然地思索片刻,“我对女客的住所不太了解,可否请两位楚姑娘带路?”

    太子相请怎可能不应?

    再者即便不是太子,其他人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按例也该头前带路的。

    楚晴吩咐问秋在前面带路,自己跟楚晚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似乎察觉到两人的拘谨,笑道:“刚才偶然经过听到六姑娘说起桃花酿,我身边有个内侍最擅长酿酒,正好也跟着来了,待会就让他写个方子出来送给姑娘。”

    楚晴婉拒,“我也是一时兴起说着玩儿的,不用麻烦尊仆了。”

    太子道:“你们小姑娘家学着酿酒不是坏事,喜欢甜味就多放点糖,酿好了呈给长辈也是一份孝心,再者姑娘们聚会时小酌一两盅也无伤大雅……银平也酿过酒,不过她手艺却……”似是不太好说的样子,“反正我尝过一次再不敢尝了。”

    楚晴“噗嗤”就笑了,“我怕我酿出来的会更难喝。”

    “那倒未必,六姑娘一看就心灵手巧,等六姑娘酿成了,我倒是愿意拼死一尝。”

    既夸楚晴心灵手巧,又说“拼死”一尝,显然还是不相信她的手艺。

    楚晚没想到太子如此平易近人又是这样风趣幽默,笑得合不拢嘴。

    楚晴对太子本就印象极好,如今更觉得他和蔼可亲,而且太子权高位重,时年已二十有六,比楚晴足足大了十六岁,楚晴再想不到太子另有他想,一路言笑晏晏,颇感欢喜。

    不多时,走到竹林处,刚要拐弯,从竹林里蹿出两人,险些撞到太子身上,正是一袭绯衣的周成瑾和穿着佛头青直缀的楚晟。

    太子毫不着恼,笑咪咪地问:“你们弄这满身泥,干什么去了?”

    楚晟不好意思地拱手给太子行个礼,“本想去挖几根竹笋,竟是没瞧见。”

    太子朗声笑道:“现在已经三月中,竹笋都长成小竹子了,冬笋在腊月初就能挖,春笋略晚些,二月初挖出来最鲜嫩。”

    楚晟闹了个大红脸,楚晴也觉得好笑,悄悄弯了唇角。

    太子笑道:“听说四少爷时文做得极好,以后有空也得看几本农书,懂些农事才成。”

    楚晟急忙应是。

    周成瑾看着楚晴靠在太子身后笑靥如花全无防备的样子,只觉得脑门又开始突突地跳,想过去把她扯过来,可瞧见手背上的疤莫名地冷了心,转头往旁边走。

    太子唤住他,“阿瑾,卫国公府老夫人也来了,一道前去问候一声吧?”

    “不去,”周成瑾烦躁地甩甩袖子对五皇子道,“等会我去找你。”

    萧文宬笑道:“我进去打个招呼就出来,你在这里等着便是,”朝楚晟点点头,“四少爷也一道吧。”

    楚晚看到楚晟,立刻想起自己要问的事情,忙道:“四弟,六妹妹找你有事。”

    太子闻言笑道:“静心院就在前头吧,我跟五弟自去即可,六姑娘也请稍候片刻,待会儿便让内侍写方子,我给姑娘送来。”

    楚晴恭敬地应道:“不好麻烦殿下,我去取就可以。”

    太子点头,“也好!”

    周成瑾立时变了脸色……

    ☆、第73章

    周成瑾相信太子心中有江山绝对不会在大局未定的时候就开罪卫国公府,他也相信太子对自己说过的话不会食言,可看到太子和煦的笑容,他心里总不能安定。

    从小他就在宫里出入,与几个皇子熟稔得跟亲兄弟差不了多少。

    太子越渴望某件事,就会表现得越发漫不经心。

    就像现在,他几乎能从太子温润的眼眸里看到他内心叫嚣着的渴望。

    他不敢真的置之不理,可又能怎么办?

    跟上次一样,拉着她走开?

    上次已经开罪楚晟了,而且她野劲儿上来说不定能在自己脸上留疤。

    明明白白地说出太子对于女童特殊的喜好?

    孙月庭就站在旁边,还有跟随太子及五皇子的两个内侍,现在远不是他跟太子翻脸的时机。

    再者,瞧那个傻丫头笑得毫不设防的样子,她会相信自己的话?

    想必她会以为自己才是无耻变态的那个,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嫁祸太子。

    周成瑾不得不承认太子说的很有道理,有个仁义良善的好名声会方便许多,至少说出来的话,可信度高。

    可现在再挽回名声已经来不及了。

    不远处传来女子唧唧喳喳的说笑声,渐行渐近,很显然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周成瑾垂眸瞧见自己衣袍边沾着的泥土,脑子一热,矮身抓了一把连石头带泥沙朝楚晴扔了过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楚晟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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