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是真的喜欢她吗?
    桑窈没有喜欢过人,但她隐隐明白,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喜欢会伴随占有,他不会眼睁睁看她去找陆廷。
    就算刚才她没有跟谢韫提起自己同陆廷的的那些事,他不知道陆廷对她有那样的要求,但倘若他真的关注她,他那么厉害,稍一探查就知道了。
    大雨依旧在下,汇集,然后顺着檐庑滴下,滴滴答答,十分嘈杂。
    桑窈颓丧的低下脑袋,谢韫此刻的冷漠让那分细微的怀疑不断放大,她开始觉得她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有点可笑。
    再说了,谢韫喜不喜欢她,根本就不重要。
    还有那个不堪入目的手册,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来的,她不想关心了。
    回去就给扔掉。
    以后她也不想搭理这个人了,每次碰见他的时候,都不太开心。
    而方才目睹全程的净敛此刻正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想,他主子在装什么呢,要是真嫌弃你擦嘴啊。
    你都碰桑姑娘几次了都没见你擦,现在搁这装模作样上了。
    真的很无语!
    “姑娘?”小厮轻声提醒。
    桑窈这才回神,她将方才谢檐递给她的斗篷叠好放下,然后才跟着小厮走了。
    也正是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桑姑娘,留步。”
    桑窈回头,看见了净敛。
    以及他身侧那位清婉端庄的妇人。
    桑窈见她的第一眼,就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还以为是见到了什么仙女。
    她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岁,着一身端庄的淡紫,行止间步摇不晃,裙裾微动,施薄粉,华骨端凝,气质清雅,有林下风致。更叫人再一眼生出亲近的同时,又忍不住对其怀有敬意,一颦一笑都恍若天上人。
    桑窈就算再傻也能瞧出这人身份的不一般,她压下心中的低落的情绪,觉得不管这人是谁,叫夫人准没错,便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个礼,道:“夫人万安。”
    谢夫人扶住了她的手臂,漂亮的凤眸盯着桑窈的脸蛋,扫量片刻后,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满意,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善道:“姑娘免礼。”
    她又主动道:“我是阿韫的母亲。”
    桑窈心中一慌,脑袋空白片刻,谢韫的母亲,那岂不就是传说中的谢夫人?
    她从小就听说这位谢夫人,其姿容绝世尚且不谈,传闻谢夫人未出阁时名动上京,才华横溢,比之男子亦不遑多让。
    据说谢夫人当年还差点当了皇后,后来不知怎么,还是嫁给了谢阁老。
    桑窈一见到仙女就容易激动,她原想对着谢韫的母亲说一句谢夫人好,结果一紧张这张破嘴就将这句话秃噜成了:“母亲好。”
    三人双双一愣。
    净敛的颧骨又要升天了,进展真的好快啊,桑姑娘你怎么那么厉害。
    谢夫人亦是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种感觉真奇妙,她还在犹疑着要不要应一声。
    不过这稍微有点快了吧?
    她方才才知道这个女孩的存在。
    但话说回来,他儿子都把人亲了,不负责怎么能行。
    而且现在成亲的话,她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桑窈简直面如土色,
    地缝呢?怎么没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低着头羞愧无比,辩解道:“我……我是说夫人好。”
    谢夫人安抚性的拍了拍桑窈的手臂,弯唇笑道:“无妨。”
    “外面雨还在下,姑娘不如待会再走?”
    她好温柔。
    桑窈听这和善又柔和的嗓音,又开始觉得难过了起来。
    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每每问及,父亲都说娘亲因病早逝,母亲也未曾留下什么东西,甚至连一张画像都没有。
    这么些年,都是父亲将她们姐妹两个养大。
    父亲在桑家排第二,老夫人宠爱大的,也宠爱小的,唯独会忽略父亲,所以他们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比不上大伯和小叔。
    但就算如此,爹爹也没有让她羡慕过别人什么,她要是想吃什么,同爹爹一说,他面上会嫌她多事,但晚上就会把那个吃食带回来。
    父亲将油纸藏在身后,会先阔步走进来,看见她后高深莫测的停住脚步。
    随即瞥她一眼,一边捏着油纸,让它发出诱人的声音,一边拉长着声音道:“是哪个小猪说想吃奶皮酥啊。”
    所以桑窈小时,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盛夏之时,晚风徐徐吹着。她坐在院子里玩,太阳西沉,出门一天的父亲走进院子,他穿着褪色的长衫,暖黄的余晖洒在父亲颀长消瘦的身影上。
    他双手背在身后,捏着油纸发出声响。
    那里面可能是奶皮酥,也可能是玉露团,有时候还可能是半只烧鸡,总之不管是什么,那里都有她的期待,与满足。
    可是现在,她爹好不容易做到四品,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又因这一个晦□□子,贬到那蛮荒之地。
    他这样猖狂,日后就算他爹回来了,他们没有靠山还不是说贬就贬。
    一切都徒劳了。
    桑窈想起这些便觉得心中愁闷,她摇了摇头,道:“多谢夫人好意,但我得赶紧回去了。”
    谢夫人不着痕迹扫了眼净敛。
    净敛清了清嗓子,略一思索,按照他的了解,桑姑娘可不能平白无故的来找他家主子,这会想必就是因为桑大人的事。
    看桑姑娘这一脸愁苦,看来是主子那张嘴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但这事根本用不着担心。
    只是因为一切都是秘密行事,并不好透露给旁人,所以他没法同桑姑娘说清这来龙去脉。
    他只得循循善诱道:“桑姑娘,您且放宽心,桑大人会没事的。”
    桑窈只当净敛是在安慰她,闷闷的说了一句谢谢。
    净敛接受到谢夫人的目光,又努力道:“公子他方才好像是突然有事要忙才急着离开,您要不先在此休息一番,然后再同公子商议?”
    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他就是不愿意帮她。
    桑窈又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
    眼见桑窈就要离开,谢夫人猜了猜,直接问道:“姑娘今日来找阿韫是有何事?”
    桑窈一愣,对上谢夫人温和的目光。
    实话说,她原本以为像谢氏这样的门阀,一定会极为看中权力背景,掌权人更是会格外严肃,可是谢夫人却并未如此。
    她的温和甚至叫桑窈觉得受宠若惊。
    她咬了咬牙,心道万一谢夫人肯帮她呢?
    虽说不太可能,但都到这一步了,她也没什么办法。
    犹疑一番,桑窈还是将情况说于谢夫人听了。
    中途谢夫人又多问了她几句,桑窈都老老实实回答了,虽然谢夫人未给她明确的答复,但桑窈已经满足了。
    待她离开之时,雨已经停了。
    但就算如此,谢夫人还是让人给她准备了马车,送她回府。
    桑窈感动极了,只觉得谢谢家府邸内,除了谢韫,皆是人美心善。
    而此时,谢家府邸内。
    净敛战战兢兢的站在谢夫人面前,道:“夫人,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他方才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一遍,包括桑窈同陆廷未曾定下的婚事,以及主子这几日的计划。
    所言皆他所见,未有一句虚假。
    端庄秀丽的妇人坐在他面前,茶璧已经温凉,其中的茶水却一滴未动。
    “你说他们自小就见过?阿韫还帮了她?”
    净敛点了点头,但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了,估计主子自己都记不得了。
    谢夫人敛眉,不语。
    谢韫从小就是是个怪怪的小孩,他一心只有圣贤书,甚至都没怎么玩乐过,及冠之后更是如此。
    这些年别说是娶妻,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也就罢了,他甚至从未对女人表露出有兴趣。
    这怎么能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呢?
    “传出桑姑娘要做陆廷侧室这个消息之前,阿韫有要铲除他的计划吗?”
    净敛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那时候的主子似乎只是嫌陆廷烦而已。
    谢夫人双唇紧抿,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我让你看着阿韫,你就是这般看的?”
    “这样明显的东西你都看不出来。”
    净敛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瞪大双眸道:“夫人,您是说……!”
    谢夫人看净敛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块朽木:“要你有何用。”
    原本谢韫身边的女子就少,稍出现几个就要仔细排查。
    谢韫的性情摆在这,心思埋的深,得百般考虑才能知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桑窈这事实在再明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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