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夜晚依旧灯火通明的大城市,小镇一到晚上,哪里都是黑魆魆的,而周念正好怕黑,只得一路上走得飞快,想赶紧买到东西回家。
    她胆战心惊地穿梭过几条长短不一的巷弄,终于来到南水街。
    南水街上大部分的铺面都关门了。
    周念看见鹤遂妈妈的按摩店还没关,店门口摆着的老旧灯箱也还散着暗黄色的光。
    在按摩店的更前方就有一家商店。
    周念走得更快,在经过按摩店旁边的巷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多人混乱的奔跑声。
    周念不由得放慢脚步,转脸看向巷子深处。
    深黑的一条巷子,没有灯,只有月光把景物照出隐晦的轮廓。
    周念看见从黑暗里冲出几个人,跑在最前面的人顶着一头亮黄色的毛。
    那不是肖护吗?
    周念怕迎面撞上肖护,快走几步到灯箱后面躲着。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
    混乱的奔跑声越来越近。
    半分钟过去后,周念看见肖护从巷子口冲出来,模样很狼狈——他捂着脸颊,指缝间在流血,身上穿着件明黄的纯色t恤,小腹处的衣服颜色有一大团的深红色,他跑得直打趔趄,但又看上去非常急不可耐。
    随后跟在肖护后方跑出来的几个人,同样是神色慌张,眼神不对劲。
    一行人喘着粗气跑得飞快,很快消失在另一条黑暗的巷子里。
    周念猛地反应过来,她从小就和颜色打交道,调过无数次色,深知什么颜色可以把肖护身上那件明黄色t恤染成那般标准的深红。
    ……不就是血吗。
    人血,颜色新鲜的人血。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周念眼皮重重一跳,立马从灯箱后面跑出来,径直冲进漆黑的小巷里。
    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怕黑,只想快点,再快点一点……周念从没发现,这条巷子原来是这么的长。
    周念一口气跑到巷尾,虚弱的身体在对她的一阵爆冲进行报复,让她视线无比模糊,双眼直发黑。
    她扶住墙不让自己栽倒。
    等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清晰时,借着月光,眼前的景象也让周念恐惧至极——
    鹤家门口是好大一摊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血泊里躺着一个人。
    清瘦的身形,腿长长的,光是看个轮廓周念都知道那是谁。
    周念惊慌地瞪大双眼,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她后知后觉地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抬手捂住嘴,皱紧眉头,瞬间落下眼泪。
    她哆哆嗦嗦走上前去。
    阴暗里,鹤遂侧身蜷在血泊里,那是人在很痛苦时惯用的姿势。
    看清鹤遂脸孔的那一刹那,周念感觉到一阵剧烈的腹痛——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头脸上全是血和汗,薄唇松散地张开,俨然是昏迷状态。
    周念看见鹤遂身上的白色短袖已尽数被染红,才发现血是从他腹部流出来的。
    他被人捅了。
    她刚刚看肖护跑得狼狈,然而真正狼狈的却是他。
    周念忍着腹痛,急忙掏出手机拨打120,讲电话时尽量让自己的语序正确。
    她说出南水街时,焦灼慌乱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地上,看见鹤遂手边的青石板上有一个圆柱形的东西。
    鹤遂的鲜血将青石板染成深黑色,月光是惨冷色,属于他的颜色却格外重郁。
    在这样的光景里。
    周念终于看清那个圆柱形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一卷未拆封过的保鲜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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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买个保鲜膜而已,就被捅了。  鹤遂:……嗯,6.
    第13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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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念看清血泊里的那卷保鲜膜后, 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是她第二次撞见肖护以多欺少。上次在长狭弄,肖护带着五个人找鹤遂的麻烦, 但是却依旧败北, 这次竟然直接带人堵在鹤遂家门口, 还动刀子把鹤遂捅伤。
    她越想越生气。
    地上的鹤遂陷进昏迷,她又没办法拿太多的情绪来生气, 更多的是担心和忧虑。
    他不会死吧?
    周念一想到最坏的结果有死这一项,就禁不住周身起寒噤,她在寂静的黑暗里听见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还有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
    不知道救护车还要多久才到,但在这段时间里,周念认为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就这么干看着。
    她把手机揣回牛仔裤的包里面,朝鹤遂走得更近。
    鹤遂的身下流着好大一滩血。在冷暗月光下, 鲜血的颜色愈发诡异可怖, 红得十分触目惊心。
    周念每往前一步, 都离那滩血越来越近,一直到她白色的帆布鞋踩进血泊里。
    周念的鞋底变得稠滑,是鹤遂的血粘满它。
    出门的时候, 周念穿了件薄薄的米色针织衫。眼下,她脱下针织衫拿在手里, 然后在鹤遂身边蹲下。
    周念瘦白的手抖得厉害, 颤悠悠地伸出去。
    伸向鹤遂的腹部。
    周念的指尖碰到他白t的下摆, 感受到濡湿的血意, 惹得她浑身又是一个强烈的寒颤。
    这一分钟的恐惧永远比上一分钟强烈。
    周念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后, 用手指捻起他的衣服下摆,快刀斩乱麻般迅速往上掀。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像墙一样煞白。
    鹤遂的腹部平坦紧实,劲瘦,肋骨隐隐可见。就在最后一根肋骨的上方,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猩红伤口,口子裂得不小,还在汩汩往外面流着血。
    空气里的血味也越来越浓,腥得直冲人天灵盖。
    周念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只能竭尽所能维持理智,她迅速把针织衫卷成一坨,按压在鹤遂的伤口上。
    这样他流血的速度会慢一点。
    可是周念的手不争气,一直抖一直抖,她重重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生作痛,然后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手抖,不要手抖。
    周念一边自我暗示一边深呼吸,终于让剧颤的手缓和下来。
    现在就等救护车来了。
    “鹤遂……”周念俯低身体,贴在他的耳边和他说话,“你坚持住,我打过120了,救护车很快就会到的。”
    她一直在碎碎念,声音里全是哭腔。
    “你别死啊鹤遂。”
    “鹤遂,你能有点反应吗。鹤遂?”
    “我好害怕,但我也努力救你了,你千万不要死,鹤遂。”
    ……
    救护车还没有来,距周念拨120也就才过去五分钟,她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
    鹤遂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黑暗的巷子里始终没有光照进来。
    周念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她的脑袋无力地低垂下去,小脸贴在鹤遂的侧脸上,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和粗糙的尘土颗粒。
    泪水从周念的鼻尖滴落,掉在鹤遂的耳廓里。
    她哭得很伤心。
    鹤遂就要死掉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死在她的面前。
    这时候,巷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周念霍地把脸抬起来,红润的双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救护车来了,鹤遂有救了。
    终于有一束明亮的光照进这个漆黑的小巷。
    照到周念和鹤遂的身上。
    周念俯身,把脸重新贴在鹤遂耳边,激动地说:“鹤遂你看,有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一拨人从巷口那边快步跑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医护人员拿着手电筒,照着巷尾的一幕——倒在血泊中的少年,跪在他身边的是个脸色苍白惊惶的少女,旁边是触目的鲜血,还有血里面的保鲜膜。
    这些人和物,桩桩件件,勾勒出一卷凄惨唯美的画面。
    等急救人员一靠近,周念立马带着哭腔说:“他的肚子被捅了一刀,流了好多好多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到周念身边,看见周念正拿着衣服按压住伤口,点点头:“做得不错,来,你现在让开。”
    “好。”
    周念收回双手站起来,身体刚打直,就感觉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
    眼前骤然一黑。
    在栽倒之前,周念晃着身体,赶紧几步走到墙边,抬手扶住,手指紧紧扣着白垩墙面。
    麻痹感沿着神经网络飞窜,周念的手脚在接下来整整五分钟里都没有知觉,视线也处于模糊状态。
    她这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差,遇到点事都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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