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抿住唇,脸色变得更冷。
    他突然转过脸,盯着周念:“你是真有点儿可爱。”
    周念对上男人的眼,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明白,你也永远不会明白。”
    谁都不会明白她和鹤遂那段不为人知的曾经。
    不明白鹤遂为她捉过的萤火虫,不明白鹤遂让她吃下的那一颗酸杏,更不明白鹤遂戴上智齿项链时眼里涌出的光。
    没有人会明白。
    不想再和沈拂南说一个字,周念站起身来,转身离开阳台。
    她在客厅里听见沈拂南打了一通电话。
    她听见他叫对方生爹,就知道是打给生东返的。
    他说会尽快赶回去。
    周念暗中咬了下牙,沈拂南要回去,要带着鹤遂的身体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
    周念脑中闪过一个记忆片段,还在京佛的精神病院时,她有次呕血晕倒,在失去意识之际听见他叫她念念,还抱住了她。
    可那时候掌握身体主权的分明是沈拂南。
    也就是说,她的岌岌可危可以激发主人格出现。
    周念从餐厅里搬来一根高脚凳,目光坚定地走向阳台。
    沈拂南看着她经过。
    他抽烟的动作一顿,看着她手里的高脚凳:“你干什么?”
    周念没有理他,兀自把高脚凳放在护栏前方。
    沈拂南接着抽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没有任何反应地看着她一只素白的脚踩了上去。
    护栏修得很高。
    如果只是站着,那就是安全的,但要加个高脚凳的话,再垫脚,那一个人的上半身就完全处在护栏以外。
    周念一只脚踩在凳上,扶着护栏爬上去,另一只脚也踩上去。
    整个人都站在窄窄的高脚凳上。
    她转过身,清柔眸光落在男人脸上,温温一笑,嘴角小梨涡清晰地浮出。
    “鹤遂。” 她对男人甜甜一笑,“你今天要么出来,要么就看我死。”
    男人眉头一皱。
    沈拂南把烟蒂揿灭,神色与先前普通聊天截然不同,他冷着脸:“你想要用这种方式逼他出来?”
    “……”
    “我告诉你,不可能。”
    周念完全没在听沈拂南在讲什么,她深深凝望他的眼睛,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另外一个灵魂。
    高空的微风吹来。
    长发弥散在周念苍白微笑着的脸庞上,她的眼里有着一种深深固执。
    她坚信,他一定会为她而来。
    周念回头看了一眼,33层的高度,地面上的人小得像是蚂蚁。
    她要是坠下去,也理应只是一只蚂蚁的死亡,身后有着大片大片的白色云朵,好像一张白色的墓床。
    她不是真的要求死,但也不介意冒险赌一把。
    “鹤遂。”周念在风里微微红眼。
    “如果再不出现。”她眨了一下眼,眼角渗出一滴泪,“我会完成一个人的逃亡。”
    “……”
    男人咬紧牙帮,挤出一句:“你要死可以滚远一点死,你死在我的病房里,算怎么回事?”
    周念不回答,缓缓闭上眼睛。
    她一点一点张开双臂,像一只欲飞的小鸟,感受着风和蓝天气息。
    沈拂南又说:“他出不来,你别白瞎一条命。”
    周念眼前一片黑暗,失明时的窒息感瞬间卷来,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真正的他回来。
    她微微踮起双脚,抵在护栏上的后腰悬空。
    改为臀部抵在护栏上。
    真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动作。
    只要周念稍不注意,就会摔下去,变成一滩肉泥。
    足够强的信念让周念克服恐惧,她内心平静,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微风,闻着清新空气,做好准备迎接他的出现或者是一场意外。
    周念坤直脖颈,把头往后仰,连带着整个上半身都倚出护栏外。
    她闭着眼看不见男人此时是什么表情,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输赢难料,生死亦然。
    风鼓起她粉色的病服裙,飘啊荡的没个定数。
    四周寂静无声,男人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周念加了下注的筹码——她抬起了一只脚,人在半空中晃了晃。
    下一秒。
    一只大手猛地握住她的脚踝,那么的用力。
    周念闭着眼,唇角缓缓绽放出微笑,她知道她这是赌赢了。
    身体在瞬间腾空,她落进一个温暖宽实的怀抱里,上方落下的是男人杂乱无章的呼吸,还有他有些发颤的低哑嗓音:
    “周念,你是不是疯了?”
    确定无误是鹤遂的声音后,周念才舍得把眼睛睁开。
    落进她眼里的是他因为惊慌而微微滚动的喉结,视线再往上,是他失去血色的薄唇,继续往上,终于对上他的眼睛。
    是熟悉无比的眼神。
    深邃又深情,清冷又温柔。
    他眼里有着盖不住的恐慌和后怕,目光反复在周念脸上扫,像要再三确定她的平安无事。
    周念能看出,他这是真的怕了。
    “鹤遂,你真的挺狠心。”周念有点委屈,眼圈红红的,“非要等我快要死了,才舍得出来。”
    鹤遂看一眼她身后的高空,薄唇微微一颤。
    他讲不出一个字来。
    周念的头被他大手捧住,他将她的脸紧紧按在怀中,长指不停在她脸庞上摩挲着。
    也不知道他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
    他被吓得出了好多冷汗,额头上的汗珠都顺着脸庞流滴到周念脸上。
    周念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感受着他把脸埋在她的头顶的呼吸灼热且紊乱,他不停深深呼吸着,要竭力感受她的气息。
    隔了很久很久。
    鹤遂终于平静一些,快步抱着她回客厅里,一副要让她远离危险地的感觉。
    他坐到沙发上,而周念还在他怀里,正坐在他腿上。
    她想要滑下去坐沙发,却被他一只手臂紧紧锢住,让她动弹不得。
    周念背对着他,这样的亲密让她有些窘迫:“你干什么……”她推了推腰间那只大手,“别这样。”
    “我只以为我是死了。”他哑声开口。
    周念推他的动作缓缓停下。
    “死在那天也挺好。”他的嗓音从她颈间传来,低低一声叹息,“纵使你对我无爱也无恨——”
    脸庞突然多出一只冷色大手,他捧着她的脸一转,让她与他忧伤的双眼四目相对:“念念。”
    他看着她的眼睛,薄唇虚弱地带出淡笑:“如果我死在最爱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能记我一辈子?”
    第90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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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在割腕那天,鹤遂是真的在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他向来是个只做不说的性格,也不喜把爱挂在嘴边,因为他觉得行动是最有力的证明,而不是语言。
    正是这样的鹤遂,会亲口对她说出我爱你这样郑重深沉的情话。
    可想而知,当时他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鹤遂的倔强见缝而生,满骨都是,他当然不怕死。
    鹤遂什么都不怕。
    只是他在死之前,要让周念知道,他爱她。
    “怎么不回答我?”男人眸色暗郁,连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如果我就那样死掉,你会不会记我一辈子?”
    周念觉得喉咙堵堵的,叫她在他的目光里说不出话来。
    她动了动唇,停住两秒,才开口:“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
    话音落下,就把脸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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