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财产做什么?”
    “卷走!”
    贺召路过她身边时好心指点:“那个黑色裤子口袋里有二十。”
    甜喜准确地翻出二十块揣进自己包里。
    离天黑还早,贺召把买来的面包全都放在桌上,堆成小山。发现她的早饭剩了很多没吃完,随口问道:“中午吃什么好吃的了?”
    甜喜装听不见。
    贺召挽起袖子大步上前,单臂搂着她的腰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强迫她面对面:“问你话呢。”
    甜喜扭头:“没有。”
    “没有?”贺召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语调顿时低沉,“为什么没有?”
    “不想吃。”
    “你今天都在屋里做什么?”
    甜喜撇了撇嘴:“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不想吃饭。这话让哪个家长听见能不生气。
    贺召的脸色立马黑了,但想到之前好几天没见,今早开始又忙了一天没顾上她,多少有些不想把宝贵的时间用来闹别扭。沉默片刻,他控制好自己的语气才再次开口:“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我那么忙又不能时刻提醒你,还要我担心。”
    “你忙什么?”明明就是在陪邵三小姐带孩子而已。
    甜喜嘟囔完了兴许是觉得态度不太端正,又补了一句:“你忙就忙呗,我又没让你管。”
    好好的话说出来有点廖满满阴阳怪气的那股劲儿。
    贺召的理解果然产生偏差,一下子没压住火:“没让我管,那你让谁管?叶大夫?我看你让他管这几天有点忘乎所以了。你调理身体这么多年,我一顿饭都没缺过你,现在你自己饿了一天还想怎么样?这是锦城,不让我管你应该去明州!”
    本就微妙的气氛乍然被推向敏感的高丨潮,甜喜被他凶得愣了一下。
    像被灌了一大杯柠檬汁,酸涩之感不等她回味便从胸腔迸裂,顷刻间麻痹了她的感知,又无情地冻僵了她的血管。
    她昨天奔波在三个城市之间,累得都要虚脱了,觉没睡好,心没少担。如果早知道贺召来锦城是为了找邵颜,她何必傻乎乎地跟着跑,显得那么多余。
    心里从来就没这么委屈过,眼眶倏尔泛红,她紧抿着嘴巴,声音犹如紧绷的弦:“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你食言在先啊。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变成虚伪的大人,也答应我永远不会让我找不到你,你做到了吗?我是去了明州,小方哥哥说你不见了我又赶回云州,知道你在锦城又来锦城……从早到晚不停在路上折腾的样子很傻吗?”
    一滴泪恰到好处地坠落,被她飞快地用手背抹去,垂下眸子,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玉珠掉个不停:“如果觉得麻烦,你真的可以不用管我。”
    她转身要走,贺召心头一凛,着急拉住她:“阿甜……”
    “啪——”
    她灵敏地反手挥开,正好打中了他小臂内侧,力道没收好,震得她手背一阵发麻,足以想象到他也没少受疼。
    两个人都怔住了。
    贺召的胳膊维持着被挥开在半空的姿势,皮肤明显被打出了一片淡淡的红。甜喜捏紧拳头,越感受着骨头的痛感就越惊慌失措,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
    “对不起,”贺召先开口,主动低声服软认错,“我没有想朝你发脾气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她最近的变化和那位叶某有关,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甜喜倔强地低下头,模样可怜坏了。
    贺召怕再像刚才那样吓到她,先用拇指试探着擦拭她眼角的泪痕,见她不再反应强烈才又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像在诱哄受惊的小兽,声音黏连着温柔的叹息:“是我语气不好,表达有误,你别生气。”
    边观察她的反应,边小心拉着她向自己靠近:“你还是小宝宝,我怎么舍得不管你呢。”
    甜喜乖顺地被他拉到跟前,垂眸望着他胳膊上的那片红色,欲言又止。
    贺召揉了揉她的手背说:“我不疼,要不你再打几下?”
    甜喜偏过头去,湿润的睫毛犹如挂着点点碎星,仿佛随时都会再掉下几颗能把贺召心疼死的泪。贺召紧紧地握着她,比起哄她更像是在乞求:“不哭了,宝宝,抱抱好吗?”
    甜喜扯着低哑的哭腔:“我是成年人,不是要我跟你保持距离吗?”
    “下次再保持,”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拥入怀,手掌在她脑后一下一下地安抚,“宝宝今天受委屈了,是哥哥错了,是我不知好歹,是我说话不算话,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不哄还好,越哄甜喜越想哭,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全蹭在了他的衬衫上。
    贺召这辈子没别的软肋,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甜喜哭。只要她哭了,就好像他犯了天理难容的罪。
    他是她哥哥,也是她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是他告诉她要热烈地表达感情,喜怒哀乐要说给他听,任何缺点,问题,小脾气,都可以尽情地在他面前展现,他会接受,然后回以最耐心的温柔。尽管他本身也不懂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好好坏坏,生老病死,孤独如何缓解,喜悦如何分享,创伤如何治愈,脾气如何控制,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题。
    没人教过他,他却要想法设法地教给甜喜,在教她的过程中谨慎实践自己的天真,一遍又一遍地刻下对她的承诺,以此来弥补他们生命中没有光亮照耀的缺憾。
    在救赎彼此的路上他们是互相需要的,而如今他却常常精神紧张,害怕会失去她。
    “不哭了,哥哥知道错了,”贺召微微推开些许距离,又舍不得太远,粗糙的掌心为她那巴掌大的小脸擦泪,每一下都小心翼翼,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旁边的桌上,始终不忍放手,继续搂着哄,“你饿了一天了,胃疼怎么办。先吃点面包?”
    甜喜不吱声。
    贺召撕了一小块面包喂到她嘴边:“吃一点点。”
    “不要。”
    “让我守着还能把你饿坏了,那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甜喜往他肩上给了一拳。打得不轻不重,换来他坚持不懈的投喂:“吃饱了再动手。”
    她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小口,很不给面子地评价:“不好吃。”
    贺召立马换了一种面包投喂:“尝尝这个。”
    “不好吃。”
    “这个呢?”
    “不好。”
    “再尝一口这个。”
    多亏了买的种类多,面包挨个尝完起码能垫垫肚子。贺召又给她喂了水,摸摸她的脑袋:“廖总说可以借个司机过来,正好我不想开车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再回云州,今晚回家住,好不好?”
    甜喜捧着水杯,眼眶仍然泛着可爱的红:“不回。”
    “要回,”他和她好像在各说各的,“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知道她穿高跟鞋不习惯,贺召早上特意买了新的运动鞋,抬着她的腿弯,指丨腹的薄丨茧掠过她肌丨肤细腻的小腿肚,擒住了她纤细的脚丨踝,帮她脱掉了高跟鞋:“这个鞋跟太高了,以后别穿了。”
    甜喜故意用脚尖踢他:“就穿。”
    他又拿来几个装着新衣服的袋子:“挑一挑,换哪件?”
    “不挑。”
    “乖。”
    “不乖。”
    贺召捏了一下她的脸:“不听话我动手了啊。”
    甜喜抬起下巴:“你动啊。”
    拍了拍她的脑袋,贺召把衣服全拿出来塞到她手里:“快换。”
    甜喜这次是真的很嫌弃:“我不要,为什么你给我买的衣服都这么幼稚。”
    贺召很意外:“哪里幼稚了?”
    “你自己穿西装衬衫,让我穿t恤短裤,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小屁孩。”她把衣服扔到一旁,“我喜欢我身上这件。”
    这件裙子格外性感又成熟,和她平时的喜好并不相符,贺召脸色复杂地上下扫了一眼,妥协道:“……那好吧,就穿这个吧。我先去收拾行李。”
    等他转过身去,甜喜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裙子没什么味道,但毕竟穿了两天,何况跟运动鞋也不搭,还是决定换t恤。毫不避讳地光脚站在地上,她直接将长裙脱下,只剩了内.衣。
    贺召听见声响回头看到她的背影时愣了一下,黑色的肩带像绸缎绑在蝴蝶骨上,犹如一份精致到过分的禁忌礼物,让人浮想联翩。
    他慌忙移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收拾好出门已是傍晚时分。
    他们找了家饭店坐下,外头突然开始下雨,阴云四起,遮盖落日,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停。
    吃完饭等待司机过来的空档,甜喜懵懵地坐在屋檐下避雨,旁边还摆着贺召为了哄她买的毛绒大熊。贺召打完工作电话过来,关心地问她:“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甜喜无精打采:“肚子痛……可能快来例假了。”
    女人例假前的几天本来就脆弱,她身体又不好,容易痛经,再加上休息不足,奔波劳累,这次反应格外强烈。贺召去帮她买来卫生巾,又带她找厕所,最后等司机过来,天彻底黑了。
    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贺召干脆抱着她上车。司机为他们打伞,手里不忘拎着那只大熊。
    回程的路上,甜喜一直病恹恹地靠在贺召怀里,拿他的手给自己捂肚子。
    城市斑斓的夜景被衬得深邃透亮,车窗外雨声激烈的躁响好似能催眠。隐隐约约的,她几次听见贺召沉重的叹气声,不禁紧了紧眉头。她知道自己任性,处事不成熟,不懂得照顾自己,所以才总是让他操心。
    鼻尖拱了拱他的脖颈,轻颤的睫毛眨巴着挠得他耳根发痒。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想哄她睡觉,她却突然冒出一句:“我会快点长大的。”
    节拍一顿,贺召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
    “我希望你开心。”
    “我现在不是很开心吗?”
    她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把脸埋进他肩窝,又继续睡了。
    当初她被他收留在水果店时,距离新学期开学只剩下一周。她一直没有提上学的事,贺召也不了解情况,到了开学日,贺召发现她在二楼阳台角落蹲着哭,过去一问,才知道她本该去上学。
    贺召赶紧叫廖满满来帮忙看店,骑着摩托车把她送去了学校。她情况特殊,没有家长,又是自己办的休学,现在回来首先就得去重新办手续,去交钱,还得去单独申请宿舍。
    顶着大太阳,贺召陪她来来回回跑了几次,什么身份证,户口本,甚至连她外婆的火化证明书都拿出来了,各种证明齐齐上阵,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好使。最后办公室的那个老师说了句:“不行就别折腾了,本来成绩也不好,上了也没用。”
    贺召一下子来了火,问他:“你说什么?”
    甜喜害怕地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想说要不就算了吧。
    老师的眼里明摆着不屑。两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凑在一块儿,能是什么入得了眼的好人物呢,踏入社会也是底层的蝼蚁,多上两天学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摆摆手打发他们:“行了行了,你们再去派出所开个证明吧,现在这些不够,办不了。”
    贺召轻舔后槽牙,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这都快下班了。忍着脾气问:“再开几个证明才能办?”
    “不一定,这个同学情况复杂,得提交的时候才知道差多少。”
    “是差多少证明,还是差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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