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秒,墙角后的盲区里,走廊上传回少女的清涩声音——
    “我住在…资助人家里。”
    第4章 大少爷
    不知道是谁把“老苗来了”的消息传回了一班里,夏鸢蝶跟在老苗身后进门时,教室鸦雀无声。
    就像在教室外听见的恶意嘲笑只是她的幻听。
    唯一露了马脚的是没来得及跑掉的朱星文,正被老苗堵在了教室门前:“朱星文,谁让你来一班的?”
    “走错了,走错了。”朱星文不正经地打着敬礼跑了。
    路过门旁停着的夏鸢蝶时,趁着老苗没看见,他故意扭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又逗得教室里几声闷笑。
    老苗敲敲讲桌:“笑什么,严肃点。上自习课前先通知你们一个消息,咱班今天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夏鸢蝶。夏鸢蝶同学是从外地过来的,离家远,平常有什么困难,你们同学间要互相帮助,可不许排外。”
    转向教室门旁,老苗缓和神色:“夏鸢蝶,你要不要上来做个自我介绍?”
    “……”
    教室里明暗的视线叠在她身上,带着意味不同的打量或嘲笑。似乎越是娇生惯养的,越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好恶。
    某种意义上,夏鸢蝶确实挺羡慕他们。
    就跟羡慕刚刚教室门外那个大少爷一样。
    夏鸢蝶想着,踏上讲台,转向教室。
    讲台下一些讥讽神情并不掩饰,夏鸢蝶像没看见似的,她垂着细长的睫,只抬起手,无声扶了扶眼镜。
    “大家好,我叫夏……”
    恰在余光里。
    一道修长清拔的身影踏入教室,斩开了盛夏窗外摇曳的树影。
    夏鸢蝶微微一停。
    落在她身上的审视目光,大半都被刚走进教室的那道身影勾了去。
    只是白衬衫并未像夏鸢蝶想象中那样,漫不经心从她眼皮前的讲台下晃过去,那个叫于烈的男生反倒是停在了教室门旁。
    似乎在盯着……她?
    夏鸢蝶不太确定,从镜片后勾起眼尾,瞥去一点。
    果然便对上那人眼神。
    漆黑得纯粹的眸子,像某种玉石,可惜连细长勾勒的眼尾都挑着几分冷淡不耐的倦怠感。
    老苗说得没错。
    大少爷脾气丝毫没遮掩。
    夏鸢蝶慢吞吞地挪回藏在厚镜片后的眼眸,重新续起方才被游烈打断的自我介绍。
    台上女孩低垂着眼,略带点吴侬软语的腔口,声音也轻。
    “我叫夏鸢蝶,从偏远山区的乡镇高中来的,家里很穷,所以也是这学期新报到的贫困生。”
    “……”
    教室寂静。
    刚想嘲笑她口音的那几个学生集体哑了。
    穷学生他们见过。
    可穷得这么坦荡的……
    教室门旁,原本已低回眸去的游烈都意外得挑了下眉,偏过脸。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讲台上的那个小姑娘。
    土气的蝎尾辫长垂过她细勒的腰,搓洗得图案都模糊的白t空荡荡地罩在她身上,似乎还大了一号。
    下身是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脚呲起了线头,裤管下露出半截小腿,线条姣好地描到脚踝,白得像久不见光。
    山区来的。
    那山里没长太阳么。
    游烈长睫敛下,半垂遮了乌黑沁凉的眸,人也倚回身后墙上。
    夏鸢蝶自我介绍结束后,老苗又絮叨了几句,这才走下讲台,要给夏鸢蝶安排座位。
    可前排学生抗拒得很,一个比一个离谱的理由蹦了出来,谁都不肯换位。
    老苗是个看着凶其实脾气好的老好人,加上虽秃但卷的造型,背后都有人敢给他取外号叫老绵羊。
    一班又是理科重点班,刚分到他手里半个月都不到,难免许多人不复管教。
    连问几个都碰了壁,老苗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他板着脸,朝第一张桌那个性子最剽悍的女生身上瞄了眼:“乔春树。”
    “……”
    趴桌的人不情愿地爬起来,盖头的衣服一掀,比男生都短一截的发茬就露出来了。
    乔春树一脸困相地对着老苗。
    “新同学近视,你给她让个位置,就去——”
    话没说完。
    乔春树同桌,一个女生皱着眉转过来:“老师,我不想和新同学一桌!”
    “为什么?”老苗皱着眉,苦口婆心地开了腔,“我刚刚说的你是不是没听到呢,新同学是从外地来的,你们照顾一下她不好吗?”
    “我才不要。您让其他人照顾呗,凭什么就我倒霉,要和她一个乞——”
    “砰!”
    讲台上一声巨响,讲桌晃了三晃。
    全班一震,连上老苗都吓得不轻,愣了下神才扭头看向颤巍巍地落着粉笔灰的讲桌旁。
    游烈正懒恹恹地落下长腿,踩回地上。随他动作提起的裤腿缓垂,盖了半截凌厉的踝骨。
    他原地侧了身。薄掀起来的眼睑下,那双漆眸依旧冷淡,却像凛冽的刀锋划过前排每一个惊吓最重的学生。
    “换个座位有那么难吗。”
    游烈眸子凉淡地从左瞥向右,“嫌冷,嫌热,还嫌挤?校长办公室宽敞,你们怎么不直接搬过去?”
    落到最后一个女生那儿,不知是吓得还是委屈得,那女生红了眼眶,低头咕哝:“你,你是自己一个人坐,你当然没关系。”
    游烈薄嗤了声笑,眼尾却勒紧,像一柄开了刃的窄刀——
    “你想去坐,我拦了么。”
    “…!”
    大约是被吓着了,女生眼泪啪嗒一下就砸了下来。
    眼见场面就要闹得不可收拾,
    夏鸢蝶停在原地,慢吞吞地又扶了下眼镜。
    镜片后,藏在低垂着的长睫间,琥珀色眸子透着点薄淡的烦躁感。
    “老……”
    师字未出。
    “啧。”那个短发茬刚醒没多久的女生似乎是终于睡醒了,皱着眉嫌弃:“我跟她一桌不就完了,哭什么,多大点事儿啊。”
    乔春树说完,也没理老苗,直接扬头看夏鸢蝶:“夏…夏,哎你叫什么来着?”
    “夏鸢蝶。”她点了下头,“我都可以。”
    地位尴尬的老苗终于有了插空的话隙:“啊,行,也快上课了,那你们就先这样坐吧。”
    “……”
    上课铃声拉响得及时。
    前排两桌调整位置,乔春树的同桌一边搬自己的东西,一边红着眼眶偷偷瞪夏鸢蝶。
    夏鸢蝶站在一旁,只当没看见。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在想。
    少女瞥去的方向,从老苗那儿听完“训”的游烈插着兜往回走了。
    按路线,必然要经过她身前。
    要道谢吗?
    夏鸢蝶有点纠结。
    如果没有他在走廊上嘲笑她、还用眼神骂她的旧怨在,那她一定是会道谢的。毕竟刚刚要没有他,换位的事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可是……
    “不用谢。”
    一个霜凉冷淡的声线忽掠过纠结的少女头顶。
    夏鸢蝶一顿,慢吞吞拿食指指节顶了下眼镜,她仰起脸看他。
    游烈也正虚插着袋,侧身停在她面前,他偏过脸,斜睨下来,漆黑纯粹的眸子里却找不见一丝人性。
    就像他此刻薄唇开阖的话:“我不会帮你。”
    夏鸢蝶轻眯起眼,微微歪头,少女声音细轻柔软得除了他无人可闻:“那你刚刚,是突然发病了吗。”
    问得小心又温柔。
    不看她大概还能以为是关心。
    游烈轻嗤了声:“是你挡道了。”
    话撂下,游烈从清场让出来的过道走回了教室后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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