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余光瞥见上楼的温听晨,到嘴边的话立刻咽回肚子里,递了个眼神给对面的人,示意他回头。
    温听晨却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朝他们淡淡一笑,推门进了住院部。
    到了病房,周见弋正在摆弄他舅舅刚送过来的游戏机,据说是最新款,国内还没上市。
    他兴奋地向温听晨介绍它的功能,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抬眸却见温听晨心不在焉地搅动着保温桶里的汤,脸上神情难辨。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周见弋把游戏机搁去一边。
    温听晨回过神来,恍惚道:“没,就是刚才在门口看见你朋友了,想着要不要叫他俩也进来喝点汤。”
    “嘁,想得美,这是我女朋友特意为我煲的汤,我才不分给别人。”顿了顿,他想到什么,有小心翼翼地问:“他俩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温听晨反问:“什么是不该说的?”
    周见弋撇过头去,不愿提及那些刺耳的劝解。真相是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只知道他很满足眼下的日子,想把她长长久久留在身边。
    “没有,”温听晨仍是笑吟吟的,“他们俩就是在那儿抽烟,我进来之后他们就走了。”
    周见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吃完饭,两人在病房说了一会儿话,周见弋提到他上午已经填报了志愿,四个学校填的都是帝都的大学,就算万一滑档也没关系,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温听晨点点头,眼底情绪不明,别开头不看他。
    到了临别的时间,温听晨收拾碗筷的动作变得特别缓慢,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你的伤一定得好好养着,出了院也不许胡来,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周见弋含笑看她,“好。”
    “我听说骨折吃优质蛋白好得快,你别挑食,鸡蛋和虾要多吃一点。”
    周见弋说:“知道了。”
    “对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记得定时复诊,情况不好的话开学的军训就别参加了,万一再受伤会麻烦。和导员请个假,来年重修也没关系,身体最重要。还有,警校训练量很大,你一定要提前准备好跌打损伤的药,自己平时训练也要多多注意,千万不能……”
    “怎么突然说这些?”周见弋坐起身,握住她的手,“搞得跟我俩以后不见面了一样。还有两个月那么长呢,等真坐上去帝都的飞机了,你再和我交代这些也不迟。”
    不会有以后了,温听晨在心地默道。
    强忍着泪意,抽出手,转过头去,“你这是在嫌我唠叨吗?”
    “我哪有!”周见弋笑得痞坏,“我巴不得你以后天天对我唠叨,唠叨一辈子才好!”
    桌面上空荡荡的,再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收拾的了,温听晨深吸一口气,把保温桶提在手里,转身朝他粲然一笑,“那,我先回家了。”
    “等等,”周见弋伸长脖子,脸上是甜蜜的无赖,“亲一个再走。”
    温听晨苦涩牵扯唇角,俯身贴上他的唇。
    她吻得青涩却难得主动,周见弋心神荡漾,正欲揽过她的脖子加深这个吻,她却先他一步提前撤离。
    “周见弋,我真的走了。”
    周见弋有点不尽兴,但想着她明天还会再来,就先放过她,“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那……再见。”
    温听晨转过身,强迫自己别回头。
    第36章 心墙(4)
    温听晨再也没去过医院。
    周见弋打了无数个电话过去, 都是关机。
    出院那天,台风再次登陆,狂风暴雨, 路边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
    主治医生送来出院小结, 交代他康复事项, 周见弋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一遍一遍地拨着那个号码。
    等父母办完了出院手续,他不肯回家, 闹着要去找人,打着石膏跌跌撞撞冲出门,没走多远就被小腿的痛感折磨到扶墙弯腰。
    身上的伤没好透, 走路都费劲,问他出了什么事, 又倔强地咬着牙不肯说。
    周槐安痛批了他一顿,态度强硬地将人押上车。
    周见弋只好先回家,可温听晨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他心里惴惴不安, 打电话请储蓄帮忙去看看。
    储蓄顶着大风大雨来到他所给的地址,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开门, 后来是隔壁邻居听见动静探出头来, 说这家人出国看儿子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连保姆都放假了。
    他一字不差地把消息转告给周见弋。
    周见弋沉默了一会儿,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应该是国外没有信号, 所以她的电话才打不进去的。”
    低着头,不知是回应他, 还是安慰自己。
    储蓄不忍看他自我欺骗,直接点破:“就算是这样,上飞机前她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可以联系你,为什么连一个短信都没留下?”
    “可能是她走得急,也可能是她手机没电了,我跟你说过的,她继父对她不太好,说不定……说不定……”
    周见弋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底气,脸上掩不住的茫然失措,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别再为她找借口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储蓄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门被带上,房间陷入一片凝重的黑暗,周见弋曲着身体,手指插进短发里,心像灌了冷铅,坠入万丈深渊。
    在家里静养了半个月,周见弋勉强可以下床走动。
    周母和外婆每天变着法给炖补品给他吃,今天是鱼汤,明天又是排骨,久病在床的外公都被滋润得气色好了不少,他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大圈。
    七月中旬的时候,高校陆陆续续寄来通知书。
    高考填志愿时,大部分人的收件地址填的都是学校,接到快递的电话,周见弋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自己去学校领。
    拿到通知书后,周见弋去找班主任打听温听晨的录取情况,季敏笑眯眯地说她很幸运,被双一流的临川大学外语学院录取,通知书已经被方萍领走了。
    临川大学四个字他脑海轰的一下炸开,周见弋如蒙雷絷。
    她骗他,说好一起去帝都的,她竟然丢下他独自跑去临川!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仍然不死心地追问:“临川大学??难道不是帝都外国语吗?”
    季敏确认了一下工作手册上的信息,“是临川大学没错……唉!你跑慢点,小心腿!”
    话音未落,周见弋就一瘸一拐冲出了办公室。
    方萍能回校拿录取通知书,代表温听晨也回国了,周见弋在学校门口打上车,直奔江大南路。
    这次按响门铃很快有人来应。
    “谁啊?”
    方萍妆容精致地出现在铁门后面,屋内人影攒动,应该是来了不少客人。
    周见弋不愿打扰太深,只驻足在门外,“方老师,找下温听晨,我有话要问她。”
    “你找晨晨啊?”方萍走近,“她不在家。”
    “她去哪了?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国旅游刚回来么?”
    方萍温柔笑道:“谁说她出国了?是我和我先生带着纯纯去澳洲看她哥了,晨晨没去。”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方萍迟疑了一下,“我不好说。”
    “是她不让你说的吧?她在躲我。”周见弋自嘲地笑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还猜不到她的意思,那就真的是他愚蠢了。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那天她离开前他们都还是好好的,她明艳的笑容犹在眼前,甜蜜缱绻仿若昨天,她却一声不吭地离开,连个理由都他不给他。
    这太可笑了。
    方萍尴尬地笑了下,“女儿大了,心思我也猜不明白,但既然她这样交代,我这个当妈的也只照做,你多理解。家里还有客人,就不留你了,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周见弋急急叫住她,“方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报考临川大学,是您的意思么?”
    方萍想了一下,“是她自己决定的,本来一早就说想报帝都外国语,后来有天她说让我带她去趟寺庙,也不知道怎么的,回来就改变了主意。我一想临大是比外国语要好些,她的分数也够,就答应了。正好她小姨在临川做生意,去那读书能有个照应。”
    周见弋面如死灰,他想到那天在病房聊到填报志愿,温听晨心不在焉只是笑笑,没有跟他提过临大一句。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他,是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方老师,我求你了,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找她问清楚。”
    “这……”方萍显得十分为难。
    周见弋急脾气上来,抓着铁门倔强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天天都来这里等。通知书还在你手上,她总要回来拿吧?我就不信她能躲我一辈子。”
    方萍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了,“年纪轻轻,知道什么是一辈子么?”
    她转身回了屋里,再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便签,“给你吧,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真拿你没办法。这是她小姨家的地址,她说是想提前适应临川的环境,顺便打暑假工赚点学费。”
    周见弋仿佛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连声道谢,接过地址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打车赶往机场。
    -
    临川夏季多雨水,温听晨来这半月有余,每天晚上陪伴她下班的都是一场雷雨。
    小姨的餐饮店生意很好,店里的老员工也很照顾她,就是她还没做惯端茶送水的活儿,总是笨手笨脚的。
    今天不小心被顾客打翻的热汤烫伤了手背,上着班来不及处理,红痕不仅没消,反而有鼓脓的征兆。
    她打着伞走在雨里,伸手去接雨水,冰冷冷的雨滴打在伤处,疼到麻木,却也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走到小姨家楼下,单元门口立着一个劲瘦少年,没打伞,浑身湿透,上衣湿哒哒地黏在背上。
    背影很像他,温听晨心脏咯噔一下,盯着那边出神。
    像是有感应一般,男生扭头朝她看来,温听晨看清他的脸,呼吸一滞,下意识转身离开。
    “温听晨!你还要躲我?”
    周见弋扎进雨里,一瘸一拐追上来,大雨很快打湿全身,小腿上的石膏也溅成了泥色。
    温听晨听到他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吟,脚底瞬间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周见弋艰难地挪到她面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脖子下淌,温听晨想要替他撑伞,闭了闭眼,终究没有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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