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若不嫌弃,这玉坠字就送给二公子,当是见面礼了。”
    本来就是那人的东西,送给沈清牧也算是另类的物归原主。
    “啊?这不合适吧?”沈清牧正想把玉坠子还回去,就见谢韵快步往前走去,与沈清予同行,压根没给他反对的机会。
    谢韵和沈清予走到前堂时,来府中参宴的宾客来来往往,脸上都带着笑,正互相攀谈着,丝毫看不出有帝王驾临的紧绷之感。
    看来这里的宾客并不知道圣驾到沈府的消息。
    沈府的管家一直在这里等着,看见自家少爷的身影就立马迎了上去,急忙覆在沈清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沈清予回头看了一眼谢韵,示意谢韵跟上,然后便往里面的院子走去。
    穿过几个院落,终于到了沈家夫人寿宴举办的正堂,但是看外面把守的那群禁军,就能猜到是谁在里面了。
    沈清牧被沈清予支开,谢韵则是跟沈清予一同往里面走去。
    堂屋很大,主位上坐着神情冷峻的天子,下面则是沈家夫妇和来参宴的几家位高权重的世家勋贵和主母们。
    谢韵神色如常的走进去,在左右两侧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见到谢韵出现在这里,脸上无一不浮现出略微诧异的表情。
    魏湛就坐在上首看着,哪知谢韵脸上没有半分心虚的表情,进来之后先是看了眼两侧,然后就一直盯着他旁边的沈家夫妇瞧,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好像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沈清予跪在地上行礼,见身侧的谢韵还在呆呆的看着他母亲那边,他眉头紧皱,伸手拉了下谢韵的衣角,示意谢韵跪下。
    “唉。”谢韵声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见沈夫人容光焕发,雍容华贵,这才缓缓终于收回了目光,直视主位上的魏湛,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跪下来行礼。
    在场众人都能看出来谢韵对陛下的不敬和怠慢,瞧着陛下冷漠至极的眼神,他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默默为谢韵点了根蜡。
    一室寂静中,魏湛冷冷出声,“朕还以为谢卿这么急着从宸王府中逃出来是为了什么要命大事,原来...只是为了来参加沈夫人的寿宴?”
    谢韵一脸坦荡,回道:“臣确实是来沈夫人寿宴的,但不是逃出来,陛下刚刚所言,臣实在听不懂,臣现在尚是无罪之身,不过是暂居陛下的旧居罢了,出入理应自主随心,何来逃跑一说呢。”
    跪在谢韵身侧的沈清予无语凝噎,不可思议的看了谢韵一眼。
    这话,谢韵在他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没想到,谢韵还真敢在陛下面前说出来,简直是不要命。
    满室的臣子都放缓了呼吸,谁也没想到,谢韵在这个时候还敢这么对陛下讲话。
    她可知,现在面对的人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宸王,而是大周的天子,一位手中握着朝堂实权的年轻帝王。
    魏湛本人也沉默了几瞬,转头看向旁边的沈夫人,“敢问沈夫人,可有邀请谢大人来参宴?”
    沈夫人木氏眼神冷漠,仔细看去还能看出几分厌恶,她低下头,恭敬地回:“并未,沈家从不与谢氏来往,沈府并不欢迎谢家人。”
    “谢韵,你可听见了,这里不欢迎你。”
    魏湛只轻轻抬了下手,旁边的昭意便会意,走上前去,用手中剑鞘抵住了谢韵的脖子,压着谢韵站起来。
    “走了,该回去了。”
    圣驾匆匆来,又匆匆走。
    谢韵被昭意压着走了一路,手腕和胳膊都疼的不行,但这点疼,都比不上她心中的荒凉。
    沈夫人眼中的恨意和厌恶做不得假,谢韵知道沈夫人恨谢家,恨谢昌,但却没有想到,她也恨她。
    甚是连看一眼都不愿,她刚刚盯
    着沈夫人看得时候,木氏不愿对视,好似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见到昭意的长剑抵住她的脖颈,木氏的眼里也没有丝毫动容之情,只有冷漠淡然,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过,她们确实是陌生人。
    谢韵没什么逃跑的念头,这趟出来,只是前几日听见沈清予说起家母寿宴的事,心中意动,想要临死之前看一眼。
    看看生下她,又狠心抛弃她的生母究竟是什么模样。
    魏湛从沈府出去的时候没有避开人群,堂而皇之带走了谢韵,圣驾经过之地,跪了一片的人。
    他策马而来,本欲上马而归,回头却看见谢韵眼中有泪光,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最后,他攥着谢韵的手腕,与她一起上了马车。
    魏湛端着在马车里,打量着对面的人,“不是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还会哭吗?
    谢韵好像没有腰一般,滑落在马车内的软枕上,闻言看了眼魏湛,生无可恋的闭上眼。
    “是不怕死,谢韵已经活够了,还望陛下给个痛快的死法,少些痛苦地上路。”
    “哪有那么轻松,朕该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你若是想活,就该好好忏悔求饶...”
    谢韵猛地睁开眼,凝着魏湛的眼眸,玩味地嘲讽道:“陛下怎么几次三番想要臣求饶,您若是舍不得臣死,大可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暗示。”
    “呵。”魏湛垂眸看她,眼中是决然的杀意,“你既求死,那朕如你所愿!”
    ......
    沈府的主院中,沈季楠处理好前院的宴席事宜,便回来陪着妻子,看着自家夫人在窗边出神,他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无奈道:“今日是你的寿宴,不出去热闹一下,看看各家送来的礼物,怎么又躲在这里伤神。”
    “有些心绪不宁罢了。”木氏心中伤感,想对对着丈夫笑一下作为安慰,但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可是...在想今日宴上,谢家的那个孩子?”沈季楠试探的问道:“她便是你当年...”
    “不,她不是。”木氏坚定的说。
    “我看那个谢韵,眉眼间确实与你有些相似,年纪也对得上,你怎么如此确定不是她呢,万一弄错,可不是要后悔莫及了。”
    木氏摇头,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下,她哽咽道:“谢昌知道我嫁与你,怕我回去报复,与谢家鱼死网破,他是定然不敢让我知道那个孩子身死的消息。
    谢韵不过是他找来应付我牵制我的赝品罢了,孩子出生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她、分明是个女孩。”
    谢韵是男子,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孩子,谢昌以为她不知道孩子的性别,所以才找了个假的养在家里罢了,而且以谢昌的性情,是不可能对孩子那么好的,还将人培养到东宫谋臣。
    沈季楠叹息,心疼地将木氏搂在怀里,“婉娘,放心吧,你的仇用不了多久就要得报了,谢韵犯了重罪,陛下不会饶了她,也不会放过谢家,用不着咱们出手,谢家已经完了。”
    谢韵被昭意压回了宸王府,进门之前,她看见魏泽在不远处看着,她回以一笑,跟着昭意进了门。
    魏泽从谢韵眼中看到了告别,他再也忍不住,不顾身后侍卫的阻拦,冲到魏湛面前,“陛下,兄弟多年,我自认为,从未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就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求你。”
    魏泽跪下,弯腰叩首,“求陛下,放谢韵一命。”
    “皇兄不必求我。”魏湛让禁军统领将人扶起,翻身上马,神情冷漠,“是她自己不想活。”
    他策马回宫,夜幕降临前,宣了沈清予进宫。
    白日里发生那么一遭,沈清予以为魏湛叫他过来是为了问话,没想到就是只是代笔写一道圣旨而已。
    更没想到,这封圣旨内容,竟是赐死谢韵。
    沈清予看着写好的圣旨,坐在在书案前沉默不语。
    御前内侍走进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条白绫和一小壶酒,内侍将东西放在沈清予面前,然后便退下了。
    “明日念好圣旨,你便告诉她,这杯毒酒喝下去没有痛苦,会安然的送人上路。”魏湛坐在龙椅上,一边看着奏章一边说道:“等她喝完,你就...”
    沈清予听着天子的吩咐,越听越是心惊,知道这“毒酒”的药效后,他看了魏湛好一会,试图从魏湛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但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陛下怎么确定,谢韵一定会选毒酒?”万一谢韵选了白绫,岂不是白费了这么用心的安排。
    “她会选的,你只管照朕吩咐的去做就是。”魏湛笃定地说。
    谢韵她怕不仅疼,还无比在意容貌,绞刑的死状惨烈,面目狰狞,所以她定然会选毒酒。
    这夜,谢韵没有睡。
    她坐在石阶上,看了一夜的月色,她不睡,昭意也不能睡,肯定要陪她一起看。
    “昭意,明日我死后,你会帮我收尸么?”
    昭意轻叹一口气,嘴角挂着浅笑,“这要看陛下怎么吩咐了。”
    如果陛下没有特意吩咐将谢韵的尸体怎么样的话,她应该是会为谢韵收尸的。
    “谢大人现在还有心情赏月,是不怕死么。”
    “也有点怕,不过,就算是活着,也不知道在活什么。”
    谢韵想起沈夫人,想起为她惨死的乳母,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连亲生母亲都盼着她去死,这世上还有什么理由是值得她活下去的呢?这世上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地惦念着她。
    元娘心中始终记挂着青梅竹马的霍修竹,对她是感激。魏泽不想她死,但更看重的是先帝的嘱咐,不然也不会放弃帝位,不愿给她报仇。乐窈还有指腹为婚的夫婿在等着她,就算待在她身边,也每天都在盼望着回家。
    这世间没什么意思,还是去死吧。就是有些对不住乳母,辜负了乳母舍命相救的情谊。
    望下辈子投生在安稳正常的人家,会有真正的家人在世上作伴,全了这一世的遗憾。
    月色柔和,清浅动人,谢韵和昭意就这样看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宸王府的大门被扣响。
    沈清予领着一对禁军走进来。
    谢韵走到沈清予面前,了然的看着沈清予手中的圣旨,平静跪下。
    沈清予神色复杂的看着谢韵,展开圣旨宣读。
    谢韵的神色本还正常,预备坦然赴死,直到听见沈清予念到谢家全族流放全州,才终于忍不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圣旨,缓缓直起腰身站了起来。
    “谢韵!跪下听旨!你怎敢站着!”沈清予还没念完,就见谢韵站起来,气势汹汹的朝他走过来。
    沈清予身后的禁军站得有些远,所以并没有即使拦住谢韵,眼睁睁地看着谢韵将圣旨从沈清予手中抢走才反应过来,正要走上前拦住谢韵,却见昭意示意他们退下。
    昭意有职位在身,是禁军副统领,所以禁军们在看见她的手势之后便都退下了。
    “流放全州...”谢韵眯着眼睛,神状似疯地重复了一遍圣旨上的内容。
    全州是谢氏族地,流放路途不过几百里,这就跟没有流放一样,压根死不了人,就连体弱的女眷都能承受得住。
    唯一的惩罚不过是夺了谢昌宁安伯爵位而已,连家产都没有全部罚抄,谢昌甚至还能在全州安享晚年,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
    如果她这么多年的部署就只是为了这么个儿戏的结果,那她究竟为何去死?
    明明有好几家都被流放了的,为何...为何谢家得以保全?是她做得不够绝,还是魏湛太心软!
    “死到临头,你还要发什么疯。”沈清予也顾不得念圣旨,直接让内侍将托盘承到谢韵面前,“白绫还是毒酒,谢韵你自己选,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哈哈...”谢韵大笑,将圣旨仍在了地上,抬步从明黄的圣旨上踩过,走到了内侍前面,看着托盘上的白绫和毒酒,眼中阴沉冰寒。
    “魏湛这么妇人之仁,不知先帝九泉之下可会后悔将皇位传给他!居然只是流放而已,谢家有我谢韵在,怎么着也是个满门抄斩吧。”
    “住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岂是你能说出口的!”
    “将死之人,有何不能说。”
    说罢,谢韵拿起白绫,在沈清予震惊的目光下,徒手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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