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碗自己知道,她快扛不住这一刀刀凶狠又残暴汹涌劈至力度,柳意曾经说过她最大的问题,就是耐力太差,力道又不足。
    在石渔镇和落烛寺的五年,小碗的武功虽然在乙尘的磨砺下又有精进,速度与招式无人能及。但她始终改变不了自己出剑无力的缺点,与人空手搏击时,也能被对方压制住。
    乙尘总说这就够了,小碗说不够。乙尘只好说,让她长胖点再试试。
    “是因为太瘦了吗?每晚睡前也喝牛乳了,”小碗在飞身踹翻杀手的空隙中想,“如果今天能活着见到江知酌,以后每顿多吃两口吧。”
    *
    秋惊叶又见到了山一样的书架和书籍,刚吃过晚饭,看到这么多书,简直困得不行。
    挑个椅子坐下,让白竹自己去找吧,秋惊叶开始把玩江知酌桌子上的狼毫笔和小刻章。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打斗声,秋惊叶心中一颤,就往门口跑去,书房的门打不开了,小碗在外面把他们锁在了书房里面。
    白竹捅破窗户,对着秋惊叶做出噤声的手势,“门上锁了,有人来了,秋少爷当心。”
    此时房顶上另外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趁乱关上了沧海殿的大门,并沿着墙角靠近了书房的门。
    曹方南知晓淑妃已经交代人要对江知酌不利,虽然这个主意是曹方南间接透给淑妃的,但他还是安排了另外两个杀手,来保证江知酌能活下命来。
    不能让江知酌一股独大,也不能让江慕安就此没了能互相牵制的人,就是曹方南的最终目的。
    此番还能让江知酌和江慕安之间有了嫌隙,皇室之间的兄弟情深总会因为利益、权利、情感的争夺而变得残忍又现实。明德帝和燕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曹方南相信,江知酌和江慕安之间也终究是这个下场。
    门上挂了锁,“里面有人?刚才没看到啊?”,年轻男子劈了两下,门锁与尖刃之间碰出火花。
    他们要趁乱伪装成与其他杀手一派,暴露出淑妃指使的杀手行踪,搜出江知酌在朝中染指越州军务的证据,回去交给曹方南覆命,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们是谁派来的,”重云在刀剑横行中质问,“私闯太子宅院,谋杀太子与太子妃,其罪重至诛九族,放下手里的剑,饶你们一死。”
    这群亡命之徒敢接这样的任务,早就把生死和身家抛到了脑后,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杀头的死罪。
    小碗后退一步,扶刀而立,眼底狠厉尽显,杀手还余四人,其余皆死伤倒地,小碗知道,躺地上的杀手应当是死完了,因为她要速决此战,只能抹掉对方脖颈,不然对方反扑,她定然撑不到再与对方周旋。
    还要留下活口,揪出幕后指使之人,小碗目之所及,重云已经受了了剑伤,杀手四人也伤势各有不同。只有小碗衣角沾到了不知是谁的残血。
    “既然不肯束手就擒,”小碗扫过四人,在此番场景里显得异常邪性,她好似是误入了这里,顺手杀了几个人,轻笑一瞬,“那就和你们的兄弟们黄泉路上相聚,我保证不多耽误时间,不让你们在路上相隔太远。”
    四人相视几眼,有人动了心,有人不肯降,即使是杀手,在最后一刻都有求生的本能。对面的小碗眼神危险,好似下一刻就能轻松带走他们。是必死局。
    快撑不住了,小碗握刀的手在身侧朝里细微地颤抖,身上的汗水在秋风中被吹得刺骨凉。小碗只能在这短暂的博弈谈判中偷偷休息一瞬,她无比渴望时间在此刻能多停留一会儿。对面的人能投降最好,如果不能,哪怕多犹豫一会儿。
    小碗知道杀手此刻不想死,面对死亡涌出的茧丝,都会想要尽力摆脱,因为小碗此刻被茧丝缠到了足底,她也不想死。
    “我弟弟刚长大,我也刚寻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小碗知道用气势先压住对方,也知道不能给对方太多考虑的时间,更不能暴露自己想停战的姿态。
    柳意说过,生死博弈之时,想停战的那方就是输方。
    小碗提刀不再给对方犹豫的时间,四人后退一步,慌张地说:“等等。”
    眸光半转,小碗猛地看见书房的门赫然已经从外面被人被打开了!
    来不及多想,小碗只能转身朝书房奔去。
    秋惊叶和白竹躲在书架之后,除了一本本书册外,找不到任何能攻击对方的武器,秋惊叶真是后悔没在石渔镇练好好武功,他现在的身手,对付几个寻常男子可以,可定然打不过手持尖刀的杀手。
    秋惊叶心里着急又慌忙,小碗还在外面不知道如何。
    “秋少爷别出声,他们应当是来寻东西的,我们见机行事,”白竹小声地提醒秋惊叶,“知道您担心太子妃,但您现在保护好自己才能不让太子妃分心。”
    外面的打斗声停了,里面二人不知道在翻找什么,秋惊叶明白白竹说的道理,屋内一老一少二人在迷宫一样的书房,也翻不到想要的东西。
    “情况有变,小浪,我们撤。”年老男子听到逼近的脚步声,指挥着年少的男子撤离。
    小碗和重云进书房时,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小碗还未放松下悬着的心。两个身影就推到了小碗面前的书架,趁机逃出了房门。
    “别出来”小碗朝书房内喊了一声就追了出去,院里的杀手不知道是走了还是等着和书房内的杀手等着围攻他们,小碗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不能走,”年少的男子说,“他们还不知道是谁要杀他们,我们得过去给太子殿下提个醒。”两人跑至三名杀手之后,跟他们?s?“汇合。”
    虽然三名杀手不知道他们两人从何而来,但他俩站到了他们的身后,这无形中改变了现在的局势。
    五对二,小碗危险了。
    仅剩的几名家将也在刚才解决掉一位杀手后,全部倒在在三名杀手的尖刀之下,侍女们抱头尖叫,仆役们从库房找出刀剑,举着刀颤巍巍地靠近,然后被杀手们砍头跺手。没人逃跑,但平时诺大祥和的沧海殿,此刻成了血腥又黏腻的地狱,谁靠近谁就死亡。
    “都别再靠近了,”小碗指挥着仆役和侍女们,“去把大门打开,把秋惊叶和白竹送出去,你们都走。”
    侍女们小声哭泣,任谁看了这一院的尸体和流成小河的鲜血,能不害怕。
    天黑了。
    本该到了掌灯时刻的沧海殿,此刻变得模糊了起来,只有一阵阵吹起的晚风里带来令人恶心不适的血腥气味。
    “走啊!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命令你们出府。”小碗提高声音,“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沧海殿的人倒在院子里。走远点,别来送死了。我可以杀死他们。”
    我可以,保护你们。
    小碗用尽力气和重云同时提刀而上,要先解决掉负伤的三个,所幸从书房逃出的两人还未出手过招。
    “进叔,你先走,”年轻的男子躲避着后退,“我随后就跟上去。”
    “你当心,不要恋战,这个太子妃可不是好对付的,”被称作进叔的男子嘱咐两句,翻身跃出了沧海殿墙外,等着接应同伴。
    小碗在暮色中没看到逃出一人,三五下之间砍下眼前对方手里的尖刀,把人踹翻在地,又抹掉一人的脖颈。重云砍伤一名杀手以后已经负伤倒下了,眼下只剩小浪一人。
    “美人姐姐,别杀我,”小浪举起一只手掌,做出服输的样子,“饶我一命。”
    小碗举着刀架在年轻男子脖侧,嫌恶地说:“想活命就别这么恶心地叫我,我不认识你这种人。你们是受谁的指使?”
    “自然是深恶你和太子殿下的人了。”小浪摆出无辜的样子说着。
    残破的刀刃划进年轻男子的脖颈里一截,混合和其他人的鲜血,小浪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小碗此刻竟然还有力气威胁他。
    “我累了,不想和你猜谜,”小碗冷声说,“要么直接说,要么直接死。”
    年轻男子看着小碗的身后,笑得天真:“好好好,我说。是你旧情人的母妃啊。”
    果真是淑妃,江知酌虽然城府深,但在朝堂上行事低调,也从不出头跟哪位正面树敌。
    淑妃这种派杀手直接杀人灭口的行为未免太过卑劣,小碗怒气一时涌在面上。
    “美人姐姐生起气来也这么好看,”年轻男子吸引着小碗的注意力,“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江慕安而放过……”
    手腕微转,刀刃彻底割破了年轻男子的脖子,小浪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缓缓跌跪在地上,而后身体倾倒在地上。
    沈浪,十六岁,是他们杀手堆里最年轻的少年,进叔经常夸赞他最有习武的天分,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日后武艺超群,在江湖上打响属于他沈浪的名号。仅因一瞬的疏忽,就丧命在了小碗的刃下,他看着小碗对下人的维护,一定是个有妇人之仁的女子,以为自己能靠一张嘴逃脱。
    沈浪明白自己的大意和轻敌,却没料想到小碗如此的果断狠厉。
    小碗实在是累了,更不想与这个油嘴滑舌的男子浪费口舌,她是有要维护的人,只是除了这些人外,她已经没了精力去辨别沈浪下一句要说什么,沈浪自以为两句话就能搅乱小碗的心绪,可现在的小碗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再牵着她的情绪试探。
    沈浪在彻底闭眼前笑了,他分明看见,刚才有两名杀手动了动身子,去寻地上的刀剑。
    “美人姐姐,我舍不得闭眼,我想看你身染血红的样子,一定更美。”
    小碗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她低头费力地掰开自己拇指,残刃才应声掉落,“当啷”一声。
    “太子妃小心!”
    “阿姐!!”
    第64章 秋叶落
    小碗回头看见了长刀砍向自己,侧身躲过,幸好两名杀手负了伤,动作没那么快。
    但在他人眼里,这已经够凶险了,毕竟两人手里有剑,小碗一边躲闪,一边寻找机会踹翻他们的手臂。
    离得近的两三名小仆役想上前,小碗还在躲闪间隙中让他们离远点。
    带血的利剑划过小碗的耳朵,擦着小碗的肩膀,生生刮掉一层细嫩的肉皮,疼痛瞬间涌上大脑。
    白竹再也拉不住秋惊叶,秋惊叶在看到两名杀手起身时就奔到了小碗身前,替小碗一脚踹到了面前人的肚子上,小碗回头却来不及躲避身后的尖刀。
    下意识寻找秋惊叶的身影,只一瞬,秋惊叶就扑到了小碗身前。
    右胸口以上的地方传来尖锐的刺痛,可秋惊叶就在她的身前,这种意识生生掰断了小碗脑内的一根神经。
    利刃直接穿过了秋惊叶的身体抵进了小碗右边的锁骨下方。
    小碗眼睛看不见院内的侍女仆役是怎么齐力制住了杀手,也听不见了任何声音。
    一片寂静无声地黑暗统治了小碗的身体。
    秋惊叶用最后的力气推开小碗,终于慢慢向下坠落了。
    还是看不见,小碗寻着声音摸到了秋惊的脸,才听见秋惊叶挤出笑声,让她别哭了。
    “我没哭,”小碗才发现自己沾了血的手摸脏了秋惊叶的脸,她慌忙用袖子去擦拭,才发现袖子上已经浸满了秋惊叶的鲜血,“我……我给你擦干净。我不喜欢脏孩子。”
    “小碗姐姐,别哭。”秋惊叶从腰间摸出圆环玉佩塞到小碗手里,“只要你不忘记我,就当做我一直待着你身边。”
    “我不要,我不要,”小碗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声音嘶哑,眼泪翻滚而下,“你的玉佩我也不要,你说过这个玉佩是你的传家宝,太傅要你传给你以后的孩子,你不要占我的便宜,我会拧你的,秋惊叶。”
    秋惊叶说不出话了,只能虚弱地笑,其实他心里痛极了,认识小碗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小碗哭过。
    此刻小碗哭得格外难看,秋惊叶感受着小碗的体温和恐惧,握着小碗的手说:“小碗姐姐,别再心疼我,以后多心疼一下自己。其实……我……我们在石渔镇的那些年,我真的很……很高兴。回京后,我总……总能想起那些日子……,小碗姐姐,我真的……谢谢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
    我真的,好喜欢你。
    “以后我们能有更多、有很多事要一起做,”小碗哑声哭泣,“没有你我自己不行的。”
    秋惊叶的声音越来越轻:“你现在有了江……江知酌,我……放心了。”
    “你说你要替我看着他的,他待我不好怎么办啊,”小碗用力握着秋惊叶的手,哭声越来越悲恸,“我怎么办啊,惊叶。”
    “那你告诉他,他若负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秋惊叶口中越来越涩,“他就……不敢了。”
    “小碗姐姐……”
    寒夜秋风起,叶落惊筝弦。
    *
    容词率先发现了不对劲,整个沧海殿漆黑一片,无一人掌灯,“主子,坐好!”容词抽动马鞭。
    “怎么了?”江知酌从车里探出头,看向沧海殿的方向,急声道,“容词,再快点。”
    血腥味扑鼻而来,院内侍女匆匆点灯,却又在照见院内景象时又被吓哭,看到江知酌纷纷跪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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