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温热,松软的被?褥香暖扑鼻,谭昭昭舒服地闭上眼,随口应了声。
    张九龄道:“昭昭是因?着月事来了,心情不好,并非真?对我不耐烦,可是这样?”
    以前谭昭昭告诉过张九龄,在月事期间她的脾气会?不好,让他莫要?惹她。
    谭昭昭忍着笑,懒洋洋回了声是。
    张九龄道:“昭昭答得敷衍,我姑且就信了吧。不过昭昭,你前去西郊,别太辛苦。遇到合适的铺面就买,没寻到就算了,别到处找,累到了自己。”
    谭昭昭道好,“不过,张大郎,你关心归关心,可否将手拿开?”
    张九龄放在她身前的手一顿,故意?挑衅张开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凝脂般的肌肤,引得他呼吸一窒。
    谭昭昭呵呵,掐住了他手背的皮,一拧。
    张九龄嘶声呼痛:“昭昭下这般重的手,并非月事来了心情欠佳,乃是真?嫌弃我了.....昭昭,不行,我得跟你同去。昭昭,嘶.....好凶,罢了,不去就不去.....”
    第四十七章
    “昭昭, 换洗衣衫可带了?”
    “昭昭,多带些金叶子。”
    “昭昭,你身子不便, 少吃些酒。”
    “昭昭,西郊早晚凉,昆明池水深,走路时小心些, 仔细落水。”
    “昭昭......”
    “闭嘴!”
    谭昭昭忍无可忍,一把夺回行囊, 用力将张九龄往外?推:“快去当值,赚钱养家!”
    张九龄扎着手往前走, 不死心扭头看她:“昭昭, 你早些归来?。”
    谭昭昭推不动?, 干脆用头顶, “废话恁多!”
    千山牵着马缰, 垂首立在?大门处,神色淡定,早已?见?怪不怪。
    既便在?韶州府, 张大郎的院子中, 看似男主子当家, 实际话事人是女主子。
    张九龄依依不舍上马,骑马一步三回头, 却到底没?再去烦扰谭昭昭。
    马经过转角,张九龄的面孔,在?淡灰的晨曦中渐冷。
    当差短短两日, 他已?体会到何为艰难。
    张柬之?对他的看中,张九龄心知肚明因何缘由。
    朝中各派斗得厉害, 张九龄着实无意卷入其中。
    谭昭昭同?他闲聊时说?过一句:“只针对人,而非事,早已?失去了公允之?道。”
    你方唱罢我登场罢了。
    张九龄认识得更清楚后,虽感到意兴阑珊,到底未曾失望。
    谭昭昭或笑,或嗔,一颦一动?,连生气时都鲜活。
    有她在?,来?自外?乡的他有了归宿。等回到他们的院落,一切的愁绪困顿,通通得到消解,化为无形。
    当值的一天,在?坊间暮鼓敲响之?前,终于结束了。
    出了门下省,张九龄在?安上门前,同?下值的贺知章不期而遇,彼此?见?礼。
    贺知章道:“自上次同?子寿庆贺吃过酒,已?多日未聚了,子寿如?今可还习惯?”
    张九龄答道:“尚在?熟悉中,季真兄行色匆忙,可是要赶路?”
    贺知章笑道:“裴连城邀我一起前去吃酒,子寿可得空,一并前去吧。”
    他们几人算得上熟不拘礼,张九龄前去,裴光庭定当欢迎。
    张九龄拱手道:“季真兄去即可,替我向?连城兄问声好。待到闲暇时,我再置办酒席,同?你们一起吃个尽兴。”
    贺知章听罢,便未再勉强,同?他见?礼道别。
    张九龄望着贺知章骑马远去的身影,骑马缓慢前行。到了午后时辰,天气转变,开始飘落起了雨丝。
    雨时下时停,此?时只余些水气。行人伴着暮鼓声,如?归巢的鸟儿,朝着一百零八坊奔去。
    进了坊门,雨渐渐密起来?,巷子弯弯曲曲,灯笼映照着斜雨朦胧。
    从院墙内,传出孩童的打闹欢笑,木屐响动?,酒饭菜香气飘散。
    自家熟悉的大门前,门檐下两盏灯笼,一如?既往的亮起。
    进了大门,千山接过缰绳前去拴马。张九龄立在?门廊里,一时没?有动?。
    西边,是牲畜棚马厩。东边是回廊。中间的庭院正对着前厅,庭院中种着几颗树,冬日是树叶凋零,他认不出是何种树木。
    谭昭昭告诉他,庭院里有海棠,有月桂,有樱花。
    樱花谢了,满树绿荫,嫩绿的叶片被雨水洗过之?后,像是一块块的绿玉。
    海棠树上,零星还留着几朵花,指尖大小的海棠果上,缀着枯萎的花蕊,藏在?浓绿的叶片中。
    月桂花得秋日才开,谭昭昭说?,月桂的花如?米粒一般大小,小小的花朵蕴藏着巨大的力量,香气霸道得很,到了秋日时,定会香满长安。
    到那时,采了花来?腌渍花蜜,用温水冲了,又甜又香,加入元宵中,加入酒中,放在?香囊里,从里香到外?。
    她见?到各种花,总是会不由自主想到吃,思及此?,张九龄脸上缓缓浮起了笑容,回味起初春时吃到的辛夷花,香浓酥脆,远胜巨胜奴。
    经过穿堂来?到后院,庭院中又别有一番不同?。除了樱花等树木,沿庭院摆满了罐子,里面有花有草,野花怒放,草木葳蕤。
    野花野草皆稀松寻常,且不被人瞧在?眼中的杂草野花。谭昭昭见?到了,便挖回来?,种在?捡来?的破盆烂罐中。
    张九龄喜树,不喜花,他在?一盆无名的花前蹲下,认真欣赏着。
    紫色的花瓣,在?雨中摇曳,仿佛不甚雨水的重?负,脆弱得快被折断,却始终顽强挺直着细细的枝干。
    张九龄看得微笑,沿着回廊,往屋内走去。在?靠近窗棂处,种着一从芭蕉。雨珠打在?浓绿的叶片上,淅淅沥沥。
    以前谭昭昭总是嫌其扰人清梦,一下雨,就咬牙切齿称要将其连根拔起。临到最后,她又舍不得了。
    屋内安宁静谧,收拾得一尘不染。
    张九龄前去更换过衣衫,出来?时,食案上已?经摆好了饭食。
    一叠香油笋丝,罐子里是笋子鸡汤,新鲜的瓠瓜,一碟鲜鱼。
    张九龄喝了半碗鸡汤,尝了两木箸笋丝,其他的菜略微捡了些,就放下了木箸。
    阿满选了他喜吃的菜呈上来?,午间也没?吃几口,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胃口全无。
    到了歇息时,张九龄躺在?榻上,身边空荡荡,辗转难眠。
    雨还在?瓢着,离得远,听不到雨打芭蕉的动?静,雨滴从瓦当坠入沟渠,一声又一声,声声不绝。
    张九龄恨不得,将瓦当沟渠一并毁了。
    该死的雨,扰人不得安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虽不是朝雨,谭昭昭照样兴奋得很。
    西郊的别庄,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中,山川河流,风景美不胜收。
    昆明池边的热闹,不输于芙蓉园。酒楼铺子鳞次栉比,文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酒作诗。
    不过这里的铺子宅邸都要便宜得多,达官贵人们极少?到别庄,习惯在?长安城内生活。地点到底偏僻些,大多都是囊肿羞涩的读书人,以及从西边来?,去到西边的行人在?此?歇息。
    到了午后开始下起了小雨,雨中的昆明池,垂柳拂在?水面上,春雨给远去的行人增添了几分离愁,却不减游人的兴致。
    同?长安城一样,随处可见?高鼻绿眼,蓝眼的胡人胡姬。
    城外?的规矩更宽松,女娘们干脆穿着华丽的襦衫长裙,三三两两说?笑结伴而行。
    同?雪奴一道前来?的胡姬,玉姬来?自于波斯,芙娘来?自于西域。
    玉姬生母是波斯商人贩卖到大唐的奴隶,生父不详。波斯商人离开了大唐,留下她在?贵人手上辗转,最后她想尽办法得了自由,开了一间小酒庐。
    芙娘因着不能生育,被夫家休弃,心灰意冷入了道观,做起了女道士。实在?惦念红尘,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开了一间香料铺子。
    同?雪奴交好之?人,皆性情爽朗。起初她们见?到谭昭昭,顾虑着她的身份,还有些拘束。
    等到了西郊时,几人就有说?有笑了。
    谭昭昭先去寻牙行打听,随着牙人去看了一圈,心中大致有了底。
    地段好的铺子,因为买卖好,没?人转手出来?。
    倒是有一间宅邸,在?昆明池的西边角落,主人要离开长安前去扬州,便放出来?变卖。
    昆明池的西边角落偏僻,周围的宅邸中,多住着些穷人。这片的宅邸,贵人看不上眼。
    看得上眼的人,没?几人买得起。
    谭昭昭看好了这间,昆明池的水,沿着门前的水渠,流淌而过。
    宅邸三进中带着小院落,里面亭台楼阁,流水淙淙。
    谭昭昭一看就喜欢上了,要不是张九龄前去当值不方便,她恨不得从长安搬到这里来?住。
    她还没?富裕到留着别庄,偶尔来?住住的地步,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准备将这间宅邸,改成间雅致的园子。
    且她不用出面,将宅邸赁给雪奴她们,让她们来?经营,酒庐,诗会文会,客舍,一应俱全。
    谭昭昭想好之?后,寻了间茶铺歇息,同?她们商议,细细道了自己的想法。
    玉姬同?芙娘的身家比不上雪奴,尚在?犹豫之?中。
    雪奴一听,就毫不犹豫答应了:“你们愿意参进来?,我也同?意。要是觉着太冒险,自己去开一间小些的亦无妨。反正我是打定要做这笔买卖了!”
    谭昭昭笑道:“雪奴你也要多考虑一下,长安城的铺子你都忙不过来?,加上西郊这摊买卖,平时你不在?,得有信得过的人手帮你看顾着。买卖好做,人才南寻啊!”
    雪奴信心十足道:“九娘放心,我能寻到人手。在?铺子里做事的好几个胡姬,她们忠心耿耿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不能亏待她们,不若提拔了,放在?铺子里做管事。以后我就无需亲力亲为,只管着她们几人就行。”
    谭昭昭佩服不已?,雪奴除了仗义之?外?,还颇有经营头脑。凭着她这份待人用人的本事,入朝为官都不在?话下。
    玉姬与?芙娘算了下价钱,宅邸需要改动?,前期投入不菲,她们一时拿不出来?那般多钱,最终只得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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