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芝颜惊诧万分,看向花一棠,却看到花一棠脸拉得?老?长,正和怀中的小叫花子互瞪,“臭小子,不许抓我领子,这可是当季的新款——啖狗屎!你还?抓!”
    第97章
    在羽箭射|出?的前一刻, 林随安就看到了藏在屋脊后的黑衣杀手,特意留了个破绽,放他顺利逃脱。追了半条街, 说实话有些?失望,毕竟上一个被她穷追猛打的是云中月, 逃命徒中的佼佼者, 且不说那诡异莫测的莲花步,仅凭刁钻的逃跑路线,已经足够令人头疼了。
    可眼前这?名黑衣人,虽然也能在屋顶间纵跃飞奔,但腿脚明显不够利落,大?约是因为他身?形臃肿,手短腿短, 尤其有个硕大?的肥|腚,沉的他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的。
    以林随安的速度,分分钟就能将此人追上,可她非但不着?急, 还要装作追得很辛苦的模样?,时不时喊两句“站住!有胆别跑!”烘托一下紧张气氛。毕竟“打草惊蛇”的终极目的不是“草”,而是“蛇”,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费了这么大功夫散播“凶兽相柳”的谣言, 若是运气好,眼前的杀手或许能引她找到谣言散播的根据地。
    若是运气爆棚,传谣人与真凶有联系, 便能一举救出?钟雪!
    靳若追了上来,立刻明白了林随安的用意, 并未与她一般攀上屋顶追击,反倒隐在了人流中,甚至还给?自己脸上抹了草木灰做伪装。二人一明一暗,配合默契,明处的林随安逐渐拉开与杀手的距离,暗处靳若便逐渐拉进距离。
    那杀手显然也不傻,一开始似乎打算用速度甩开林随安,后来又?转换策略,跃下?屋顶,钻入南市窄小的道巷中,企图以地形迷惑林随安。如此正中林随安下?怀,她追了几条巷子,逐渐放慢脚步,趁着?杀手急转弯的功夫,转入了方向?相反的小道,藏在暗处的靳若立时补位,悄无声息追踪其后。
    林随安对靳若的追踪术很有信心,远远缀在后面,几个转弯后,果然跟丢了,索性放弃追击,寻了个人流多巷子走出?去?,四下?看了看,走到一个胡饼摊前,买了个饼填肚子,将腰间的千净解下?来晃了晃。
    胡饼摊的老板看她的表情好似看傻子,林随安有些?尴尬,看来没找对人,撩袍坐在街边屋基的台阶上,屁股刚沾地,对面卖炒果的小二一溜烟跑了过来,朝林随安鞠了躬,低声道,“千山万水总是情。”
    林随安松了口气:“拈花一笑净凡尘。”
    “见过千净之主。”小二抱拳,“不知千净之主有何吩咐?”
    林随安:“少门主稍后定有消息传来,你留意些?。”
    小二连连点头,又?颠颠退了回去?。
    林随安嚼着?胡饼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居然来过此处,隔一条巷子就是中午吃馎饦的王家食行?,坐在这?儿能遥遥看到食行?的二层楼,沿着?这?条巷子一直向?前走,便是红俏坊的内曲门。
    已近酉正,夕阳沉山,暮色低垂,红妆坊内各家悬灯高挂,红灯如云,川流不息的马车涌入内曲门,不知里面是白衣翩翩的文人墨客,还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亦或是遍身?金银的波斯商人,准备赴入夜后的狂欢宴会。
    一名挑担的杂货郎逆着?人流匆匆走出?内曲门,站在巷口擦了擦汗,又?挑着?扁担匆匆出?了巷子,恰好路过了对面的炒果摊。炒果摊小二突然大?声吆喝起来,“炒栗子,热腾腾的炒栗子,香喷喷的炒栗子,最后一锅了,便宜卖喽,便宜卖喽,错过今天后悔半年呐!”
    林随安把剩下?的胡饼往嘴里一塞,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到炒果摊前,“来一斤。”
    小二利落装好一大?纸袋炒栗子,看起来起码有四五斤,“承蒙惠顾,十文钱。”
    林随安愕然,悄声道,“给?我的消息不是应该免费吗?”
    “消息自然是免费的,这?是炒栗子的钱。”
    “……”
    难怪东都净门穷成这?般,这?买卖做的跟打劫的一样?,能有回头客才见鬼了。
    林随安不情不愿掏了十文钱,小二送上炒栗子,纸袋内边缘写着?一行?小字:【郝六家,人已围,速来】。
    “客官慢走,好吃的话再来。”小二乐道。
    林随安对郝六家有印象,上次去?樊八家的时候,曾坐马车路过,位于红俏坊主街南侧,距离樊八家尚有些?距离,也是一户大?宅院,门口立着?高柱,挂着?一串红色竹灯,写有“好景好水好风月”七字。
    根据记忆里的位置,林随安托着?炒栗子,混入了进红俏坊的人流,原本?以为她一个女娘会有些?扎眼,未曾想进了内曲门才发现她实在是太狭隘了,在坊内游玩的,除了男性,女性也不少,她们?衣着?飘逸华贵,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有的乘车,骑马的是最多的,头上的幂篱高高撩起,露出?完美姣好的妆容,手持马鞭,旁若无人走在大?街上。街上的男子表情淡然,显然对此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走着?、走着?,林随安便觉得有些?不对,前面的男子越来越少,女子越来越多,待来到郝六家门口之时,便只有女子,没有男子。郝六家门口迎宾的是数名年轻俊秀的少年郎。
    林随安:“……”
    喂喂喂!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边这?边这?边!”靳若从墙角阴影里探出?脑袋朝她招手。
    林随安尴尬看了看四周,闪身?过去?,“人真在里面?”
    “我两只眼睛盯着?他从后墙翻进去?的,”靳若道,“四周布置了十几个兄弟,那个杀手肯定没有再出?来过!”
    林随安:“那还等什么,一起进去?探探。”
    靳若表情有些?尴尬,“郝六家并非一般的妓馆,一般只接待女子,我们?进去?太扎眼了,反倒会引人怀疑。”
    林随安转头又?瞅了一眼,门口的迎客小郎君们?妆容精致,唇红齿白,巧笑盼兮,“……不若乔装成那些?郎君的模样?如何?”
    “那些?郎君都细皮嫩肉的,我净门这?些?兄弟都是五大?三粗黝黑黝黑的,”靳若嘀咕,“若是姓花的还有可能——”
    林随安:“……”
    情况稍微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若是普通宅院,大?不了她单枪匹马冲进去?掀了,可这?郝六家放眼望去?起码有五进院落,其内大?小房间不知凡几,再加上里面的小馆和女性客人,定是龙蛇混杂,倘钟雪真在此处,那便是大?海捞针,事倍功半。而且,若一个不小心,伤了其他无辜之人,就更不妙了。
    唯今之计,还是谨慎些?,先潜入调查,探探虚实。
    “你们?带净门的兄弟守住各个出?口,若是刚刚那杀手出?现,就将他一举擒获。”林随安低声道,“我进去?瞧瞧。”
    靳若握住她的手肘,语重心长道,“保持本?心,莫要被野花迷了眼。”
    林随安:“……”
    “别吃东西,别喝酒水,若真把持不住,想想咱家里那坨花,比这?里的可好看多了。”
    林随安差点没把整袋炒栗子塞到靳若嘴里。
    既然要潜入调查,终归还是要做些?伪装的(那杀手毕竟和她打过照面),时间紧迫,林随安也没别的选择,去?隔壁鞋帽行?买了顶幂篱罩住脸,随着?人流往里面混,可刚到门口就被迎宾的少年郎拦住了,问她要花签。林随安瞄见旁边的女郎递出?的竹签,以工笔精细笔法描绘出?草木样?式,还有郝六家的印章,显然是特制的请柬。
    林随安自然没有这?种东西,但她有另一样?东西,想必也有同样?的通行?效果,从腰间抽出?一片,拍到了迎宾小郎君的手里。
    金叶子,花氏特产,足金足量,闪耀着?万恶的奢靡之光。
    小郎君接金叶子的手都有些?哆嗦,歪着?脑地观察林随安,似乎企图透过幂篱观察出?手如此阔绰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下?今日刚到东都,素闻郝六家大?名,特来逛逛,还望小郎君行?个方便。”林随安不动声色又?在他手里塞了两片金叶子,“区区俗物,就当给?小郎君做个见面礼,还望小郎君莫要嫌弃。”
    小郎君手指一缩,三片金叶子无声无息滑入了袖口,笑道,“我这?就为女郎引路,女郎里面请。”
    氪金大?法果然所向?睥睨,瞧瞧,这?才两句话的功夫就有导游送上门了。
    林随安点头:“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女郎叫我满启即可。”
    满启年纪看起来和木夏差不多,单论长相,比木夏还略逊一筹,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腮红掺了高光般又?红又?亮,身?高与林随安差不多,因为刻意鞠着?后背,感觉反而有些?矮,步子又?轻又?软,不快也不慢,端着?胳膊,两扇大?大?的袍袖在身?侧轻轻摆动,不知为何,林随安突然觉得他这?走路的姿势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人身?上看到过。
    郝六家比林随安想象的还大?,五进院落,一进前堂院,四面环绕回廊,中央建有八柱亭台大?堂,账幔和竹帘高高卷起,身?着?白衣、头戴幞头的郎君们?在堂中吹拉弹唱,林随安听不懂其中的咿咿呀呀,只觉那c位郎君手下?的古琴颇有意味,想必价格不菲。女娘们?三三两两聚在四周,或倚着?回廊红柱,或翘脚席地而坐,或低声讨论。华灯初上,藏在回廊下?的水池白雾缭绕,花影摇曳,香气袅袅。整体氛围比起樊八家更为清雅纯净,大?约是为了迎合主要客源的消费喜好。
    往里走,便是后堂,四扇花门分为标注“梅、兰、竹、菊”,从此处开始,客流便有分散,想必各堂院侧重皆有不同。
    “梅兰竹菊各有园主,梅园主擅诗,兰园主擅画,竹园主擅琴,菊园主擅风月。”满启请林随安入歇脚小亭,奉上茶水,“不知女郎更想去?哪一园?”
    诗、画、琴,尚且好理?解,但是这?“风月”是个什么鬼?
    林随安试探问道,“所谓的风月是——”
    隔着?厚厚的脂粉,满启的脸色自然没什么变化,耳朵却是红了,眸光流转如水,小声道,“所谓风月无边,人间至美,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家伙!林随安激动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目光摩拳擦掌在菊园门口转了好几圈,终归还是压下?了满心的蠢蠢欲动,清了清嗓子道,“不知这?四园的主人样?貌身?材如何啊?”
    满启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之色,“郝六家乃为东都红俏坊妓馆中的翘楚,能入此地的,样?貌身?材倒在其次,才学品艺才是根本?,我见女郎气质不凡,想必绝非只图外表皮囊的俗人——”
    “非也非也,我就是一俗人,就图个脸。”林随安连连摆手道。
    满启噎了噎,“四园主人虽然样?貌算不得绝顶,但气质绝尘,尤其是菊园主人,身?姿柔软曼妙,堪称——”说着?,莹莹望向?林随安,“其实,满启对女郎一见如故,若是女郎不弃,满启愿做女郎裙下?之臣——”
    “我喜欢身?形富态的,尤其是腰粗臀壮的,不知可有?”
    满启被口水狠狠呛了一口,嘴角瘪了瘪,万分哀怨看了眼自己迎风细柳的腰身?,低声道,“女郎的喜好怎的如此与众不同?”
    林随安:“素闻郝六家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不会连我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吧?”
    满启踌躇半晌,叹息道,“郝六爷已经退隐多年,而且六爷从不接女客。”
    这?个时代的妓馆都以花魁或者老鸨的名号作为招牌,所以不难判断郝六便是此处的当家人,而且听满启的意思,此人的身?材与那名杀手颇为相似。
    “甚好!”林随安大?喜,“我就喜欢这?种清高的,速速带路。”
    满启又?哀怨瞅了眼林随安,“女郎要不再考虑考虑我?”
    林随安掏出?满满一荷包金叶子扔给?满启,学着?花一棠吊儿郎当的口吻道,“走着?!”
    满启被金叶子晃得眉开眼笑,眼角的粉都掉下?来了,滴溜溜一转身?,“女郎这?边请。”
    原来在在菊园花门旁边还有一道小花门,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树丛之中,挂着?一盏不起眼的小灯笼,映照着?花门的名字:六园。林随安心道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否则这?般隐蔽的位置她定寻不到。
    门口守着?两名黑衣侍从,见到满启很是纳闷。
    “六爷今夜有贵客,早说了不接待他人,”待看清林随安的身?形,更惊讶了,“怎么还是女客?满启你是不是找打?!”
    满启垂着?脑袋,“这?位女郎是慕名而来,还望二位大?哥高抬贵手——”
    “不行?不行?不行?!若是让六爷知道了,定会剥了我们?的皮!”
    “唉,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林随安轻轻拍了拍满启的肩膀,做势要走,就在两个侍从松懈之时,突然飞出?幂篱劈晕了二人,满启瞪大?了眼睛,正要尖叫,被林随安一把捂住了嘴。
    “小郎君,好好带路,否则——”林随安呲牙,“嘿嘿嘿!”
    满启拼命点头,眼泪不受控制溢出?眼眶,在脸上冲出?沟壑般的泪痕,林随安压着?他踉踉跄跄向?前走,穿过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处颇为僻静的园子,东、南、北三个方向?建有三间堂屋,中间隔着?花坛灌木。东、南两间屋子中亮着?灯光,北屋漆黑一片。在这?个园子里,听不到外面的丝竹之音,也看不到任何客人,就仿佛此处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外面的一切杂音都屏蔽了。
    林随安背后汗毛刷刷刷立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她找对了地方。
    她反手将将满启劈晕,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快速走到东侧堂屋外侧,耳朵贴在窗外听了听,屋中虽然亮着?灯,但并没有任何声音。林随安又?穿过灌木丛,移到了南侧堂屋外,蹲下?身?。
    这?一次,她听到了声音。
    两个男人在对话,一个声音较沉,仿佛刻意压着?嗓子。
    “此物,真的能令人变得……天赋异禀?”
    另一名嗓音高昂,犹如嗓子眼里吊着?一根绳,将声音拔得又?尖又?高。
    “郎君本?就天赋异禀,若能有此物相助,定能一飞冲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这?价格,能否再通融几分?”
    “哎呀,郎君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与郎君未来的伟业相比,这?点小钱何足挂齿啊?”
    “六爷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以后若我成了大?事,定不忘六爷的大?恩,只是人皆有逢难之时,还望六爷能施以援手,助我一把。”
    “唉,罢了罢了,我还有一册珍藏多年的秘籍,配合此物一同研习,定能事半功倍。”窗户上映出?一道人影,站起身?,在烛火前晃了一下?,林随安眸光一亮,她看得清楚,人影腰粗髋重,俨然就是之前那个杀手,立时飞起一脚踹开大?门,大?喝道,“呔!终于让我逮着?你了!”
    屋内二人骇然变色,电光火石间,一个肥硕身?躯犹如铁锤滚了过来,林随安毫不客气挥出?一拳,正打在他的肚子上,就听嘭一声,那人好似一个巨大?的皮球跌坐地上,还咚咚弹了两下?,吐出?一口血,全身?的肉都松垮下?来。
    林随安目光转到了另一人身?上,那人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短靠,清俊的五官因为过度惊骇而变得扭曲。
    “林、林随安,你怎么在这?儿?!”
    林随安瞪大?了眼睛:“苏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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