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杀了所有人,你?便不会痛苦了!】
    林随安狠狠闭眼,手?背青筋暴起,伤口崩开,血渗出厚厚的绷带,新鲜的血腥气和绷带上熏香混合着飘荡在周围。
    林随安赫然睁眼。
    滚!
    你?算什么?东西,休想控制我!
    手?指一松,丙四软软滑到了地上,呕出一大口紫红色的血浆。
    林随安狠狠拍了拍脑袋,定眼一瞧,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恰好踢中了那些护院的肚子,致使他们吐出了不少符水,虽然都?奄奄一息,但起码都?还?活着。
    还?来得及!!
    林随安撕开手?上的绷带,又在口鼻处蒙了一圈,左手?抓住两?人胳膊、右手?拽着两?人脚踝,拖着四个人艰难向出口走去,烧裂的钟乳石在身后崩塌掉落,石壁赤红滚烫如火炉,大地翻滚着灼热,林随安咬牙走着,强制压下杀意的后遗症渐渐显现,她的身体出现了久违虚弱感,只觉拖着的四个人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豆大的汗珠落在了睫毛上,又缓缓滑落,泪一般,林随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快了、就快了,她已经看到了黑黝黝的通道?入口,就在眼前,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栽了下去——
    芬芳的馥郁的香气抱住了她,林随安听到了熟悉的心跳,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花一棠赤红的眼眶,他白玉般的脸上满是血痕和黑灰,身上还?带着新鲜空气的气味,和熏香融在一起,好香好甜啊……
    林随安笑了:“你?的脸好像一只花猫。”
    “林随安!你?——”
    后面?的话林随安听不到了,她太累了,睡着了。
    *
    玄明散人“噗”一口喷出紫红色的血浆,捂着胸口骂了声娘。
    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心口疼的症状不但没减,反倒越来越重了。
    不应该啊,那日与云中月对战时喝下的增幅符水是他亲手?调制的,经过多次人体试验,效果?斐然,怎会有这么?大的后遗症?
    莫非是原料不够纯?还?是配比用量有问题?亦或是忽略了什么?关键步骤?
    玄明散人百思不得其解,起身走到书案旁,按下龙神果?浮雕机关,从墙内秘格里取出一卷蓝封黑章的轴书,窝回床榻,靠着床头,盖着被子展开细细研读,这轴书是三爷传给他的,他已经读了不下上百遍,里面?记录的东西看似匪夷所思,实则神奇奥妙,尤其是其中记载的龙神果?炼化之法,着实令他大开眼界,受用无穷。
    突然,禅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师兄!师兄!大事不妙了!”
    玄明散人迅速收好轴书,提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地下秘库失火了!”
    “什么??!”玄明散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光着脚跳下床,一把拉开房门,“为何会失火!什么?时候的事儿?!”
    门外是玄明散人的师弟玄清道?长,长脸、高鼻梁、高脑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哭丧着脸道?,“不知道?啊,就在刚才,启院内几处密道?暗门突然冒出了黑烟,师弟急忙派人去看,所有密道?里全是烟,定是秘库失火了啊!”
    “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救火?!”玄明散人吼了一句,心口骤然剧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玄青道?长忙扶住玄明散人,手?掌飞快扇风道?,“师兄莫要焦急,我已经派弟子们去了,无奈所有密道?皆是浓烟滚滚,无法进入,恐怕要等一段时间——”
    “速速派人去龙神湖南岸的石窟,那处有一条宽敞的隐秘入口!”
    玄青道?长连连应下,唤来小道?童吩咐了几句,又扶着玄清散人进屋歇息,低声劝道?,“师兄明日还?要主持龙神祭大典,还?是要先保重身体啊!”
    玄明散人倚着床头,有气无力道?,“守库的四兽呢?!为何这么?大的事儿毫无预警?!”
    “新训的四兽不太灵光,如今也不知死活,这几日观里都?忙着准备龙神祭,人手?十?分紧张,今日贤德庄又借调了许多弟子,不曾想一时守备空虚,秘库就失火了!”玄清道?长满脸愧疚,“是师弟疏忽了,还?请师兄责罚!”
    玄明散人皱眉,“贤德庄又借调人作甚?”
    “听说是——裘文被人杀了。”
    玄明散人一怔,“被谁杀了?”
    “裘鸿一口咬定是方氏医馆的方安小娘子。”玄清道?长道?,“听说方氏医馆的人都?跑了,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方氏医馆!”玄明散人拍案而起,胸口疼得又是一个哆嗦,“我记起来了,云中月来闹事的时候,咱们查过他们!”
    玄清道?长垂首,“是。”
    玄明散人踱步几圈,冷笑道?,“我明白了,方氏医馆和云中月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天杀的云中月,烧我龙神观,伤我弟子,杀我老友,穷凶极恶,丧尽天良!我玄明与你?势不两?立!”
    玄清道?长耷拉着眼皮没说话,藏在阴影里的眼角不自然跳了一下。
    “慢着,上次云中月烧了源济堂,莫非当时他已经寻到了密道?入口?”玄明散人越想越觉得甚有可能,顿时怒不可遏,“此?次秘库失火八成?也是他干的好事!”
    玄清道?长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玄明散人笑了,“我们龙神观的密道?错综复杂,堪比天下第?一迷宫,纵使云中月是天下第?一盗,入了密道?也是插翅难逃,“玄清听令,立即率人去密道?搜寻云中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玄清道?长眨了眨眼,“可是……弟子们还?要救火……”
    “事已至此?,秘库里的存货估计也救不出来多少了,罢了,大不了重新再做,”玄明散人咬牙切齿道?,“擒住云中月这个罪魁祸首才是重中之重!”
    玄清道?长恍然大悟,“师兄英明!师弟这就出发,定不负师兄所托!”
    玄明散人点头,疲惫挥了挥手?。
    玄清道?长恭敬退出禅房,关门的一瞬间瞄到了玄明散人被褥下的蓝色轴书,眸中划过一道?精光。
    *
    小剧场
    云·玄清道?长皮下·中月:冤枉啊,怎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啊?
    第151章
    大陆坊, 亥正三刻。
    方刻手指依次搭在秋三娘和阿牛腕上阵脉片刻,又写了一张方子递给木夏,木夏和伊塔立即跑去厨房重新熬药。
    朱母一脸焦急问道:“方大夫, 如何了?”
    “脉象暂稳,已无性命之忧。”方刻道, “我新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 明日应该能醒过来。”
    朱母松了口气?,朱达常拽了拽方刻,低声道,“那我阿娘的毒怎么办?”
    “秋三娘母子天生体弱,加之常年吃不?饱,营养不?良,抵御力不?及符水之毒, 所以?症状来势汹汹。朱婶子身?体康健,之前的心悸之症看?似凶险,实则性命无虞,朱主簿不?必太过担忧。”
    “那以?后?呢?”朱达常追问, “诚县其他百姓呢?你不?是说全?县百姓都中毒了吗?”
    方刻沉默半晌,“确实如此。”
    “那、那那那那你的解药可能解了所有人的毒?”
    方刻摇头:“不?行。”
    朱达常顿时急了,“那那那该如何是好啊?!实在不?行咱们上报州府, 上报广都城,上报大理寺——啊啊啊, 花家四郎和林娘子到底去哪了啊啊啊——”
    朱母一巴掌呼在朱达常后?脑勺上,“你好歹是一县主簿,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现在哭丧还早了些, 大家都活着喘气?呢,慌什么?”又望向方刻, “方大夫定有法子的,对吧?”
    方刻又沉默了。
    针对秋三娘和阿牛的病例,他对解药配比重新进行了调整,效果确有提升,但关?键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就是急缺水浴银蟾,没有药引激发药性,解药的药效只能发挥三成。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他们此来诚县所带药材满打满算只够几十?人使用?,城县百姓九百多人,根本是杯水车薪。
    “诚县百姓多为慢性中毒,五脏六腑和血脉筋骨皆有损伤,如今他们身?体与?毒素共处多日,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若是贸然?用?猛药,恐会适得其反,不?如以?温药徐徐图之。但是——”方刻盯着朱达常,“无论药材还是药引都要出城才能买到。”
    朱达常的脸垮了,“贤德庄和龙神观已经封了城,出不?去了。”
    “朱主簿也不?能出城吗?”
    朱达常苦笑了一下?,“我这个主簿就是摆设。”
    朱母皱紧眉头,方刻掐了掐额头。
    伊塔和木夏送药进屋,扶着秋三娘和阿牛服下?,二人的脸色好了许多。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靳若从窗口一跃而入,低声道,“外面?不?太对劲儿?,那些搜街的道士突然?都撤走了,而且不?是去城北的龙神观,而是去了城南的龙门。”
    方刻一惊,快步走到窗前观望,就在此时,诚山方向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钟声,当、当、当……大片大片的夜鸟尖啸着从漆黑的山林里飞出,仿佛灰白色的幽灵在黑色的天空中痛苦游荡。
    朱母面?色大变,“是龙神观的天钟!”
    方刻:“何意?”
    朱母:“天钟震空,龙神降世,龙神观这是发出了通知,告诉全?城百姓明天就是龙神祭日,所有人需在龙神湖畔跪迎龙神显圣,届时龙神观观主会赐下?符水,以?表龙神福泽凡人之恩德。”
    方刻脸色沉了下?来,靳若愕然?,“你们真见过龙神吗?”
    朱母脸上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神色,面?皮禁不?住发起抖来,“见过!”
    靳若切了一声,“恐怕不?是龙神显灵,而是符水导致你们出现了幻觉吧?!”
    朱母面?色青白,飞快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方刻眸光沉冷如冰,遥遥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暗暗骂街:
    那俩货到底跑哪儿?去逍遥快活了?!还不?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
    *
    林随安正在看?月亮。
    来诚县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的大银盘。大约是有风,云朵流动得很快,边缘生出柔软的界线,仿佛披着一层纱。
    这是一个三四丈深的大地坑,坑壁皆是黑色的岩石,像一口巨大的井,又像是捕捉野兽的陷阱,洞口高大的松树剑一样刺向夜空,洞底铺满了厚厚的松针,松针里埋着干瘪的松塔。
    除了她,洞里还有五个人。
    丙四、丙十?四、丙二十?四、丙三十?四并排坐在对面?,腿长长伸着,好像四个破布娃娃脑袋挨着脑袋,身?上缠满了藤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四个脑袋都肿成了猪头,林随安记忆里她似乎只是打断了他们的手脚,没对脸下?狠手,也不?知道为何变成了这样。
    林随安也是半躺半坐,不?过她身?后?有个香喷喷的人肉靠垫,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花一棠。
    现在的姿势还挺舒服,她的脑袋靠着花一棠的肩膀,后?背贴着花一棠的心跳,花一棠每一次呼吸都吹在耳垂上,从头发丝痒到脚指头。
    花一棠在睡觉,林随安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她和这四个人弄到这个坑里的,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
    花一棠双臂拥着她,双手紧紧握着,像一个锁扣,林随安试着挣扎了一下?,又放弃了,花一棠锁得很紧,似乎在梦里也怕她跑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全?身?无力,手脚虚软,仿若一个废人。
    身?体里血腥杀意早已消失无踪,毒大约是散了,林随安无法判断现在的状态到底是压制杀意的后?遗症,还是中毒的并发症,情?况比前几次严重许多,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林随安幽幽叹了口气?。
    耳边绵长的呼吸一滞,花一棠的肌肉倏然?绷紧,“你你你你醒了啊?”
    林随安嗯了一声。
    花一棠的心脏咚咚咚狂跳起来,震得林随安肩胛骨都痒了,他依然?一动不?动抱着她,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浑身?无力,”林随安道,“毒应该已经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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