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梁国公府自然会是大魏一等门阀,比之五姓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好事。
    陆银屏揉着爱犬,心思渐渐飘远。
    拓跋渊见她不说话,只顾着玩那只畜生,心底又开始烦躁。想直接将那玩意儿丢出去,又怕这娇滴滴的新妃扯着嗓子哭骂。
    他今日是领教了这位的厉害了。
    果然是瀛州乡下来的悍妇,连他的名讳也敢唤。
    拓跋渊闭了眼,心道不急,晚会儿再给她点颜色瞧。
    御辇过了东掖门,拐个弯儿便是朝堂。朝堂对着云龙门,进去便能看见太极殿,那是朝臣拜会天子之地。
    从太极殿旁的阁门穿过,东侧式乾殿,便是拓跋渊办公休憩之所,后头是含章殿,当年太后封妃便入主的地方。
    往西是中宫,天子尚未立后,现在还空着。虽京中贵女四散而逃,但入了宫的不少在盯着这个位置。
    再向西便是徽音殿,也是天子赐给新妃的居所
    最美的是前朝皇帝为宠妃在此凿了个丈方的池子,隔壁还专门砌了烧火间用来烧热水,引得那昏聩的君王日日来此同妃子戏水,最后亡了国。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御辇停在徽音殿前,早早得了信儿便被派遣来的宫人垂头丧气地跪了一地
    无它,这位新晋的陆贵妃被掳来的不说,今日冒犯天子一事已经传遍了宫城,这时候被分来除了跟着作天作地的主子等死还能有什么结果?
    边门上其它宫里的宫人伸长了脖子往这儿瞧,想见识见识这位据说嘴巴毒到辱骂天子的陆贵妃。
    御辇上下来个人,玄衣墨发,博带曳地,身姿挺拔瘦削,正是拓跋天子。
    宫人赶紧缩回了头,生怕陛下瞧见自己,一个不高兴被抓去喂鹿苑的野兽。
    天子施施而行,也不理那新妃,径直入了徽音殿。
    宫人探头探脑,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御辇上又下来一人。
    粉衣素钗,肌肤莹白,窈窕身段,瑰姿玮态。面上罩了纱,远远地瞧不太清楚,只觉眉眼浓丽动人。
    没有着正装,单单襦裙外罩了件薄纱,玉白小臂托着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幼犬。
    那幼犬厉害得很,冲着众人龇牙咧嘴,以后长大了必定是一条仗势欺人的恶犬。
    旁边有个婢子,衣着与宫人不同。见新妃下辇,执了伞便来替她遮阳。
    众人只见那袭粉白入了殿中,饶是梗着脖子也再也看不清。
    陆银屏一进来,便见一旁早就置办好一切的李遂意笑眯眯地冲她跪拜行礼:“叩见贵妃娘娘。”
    她眉头微扬,片刻后厉声道:“你是那日端午设私赌的人?!”
    李遂意身子伏地,委委屈屈地道:“是端王殿下设的私赌,娘娘莫怪。”死道友不死贫道,先将王爷推出去再说。
    天子端坐于榻,及时开口止战:“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李遂意感激陛下解围,忙不迭向贵妃讨好:“外殿铺了金砖,奴日日命人清洗,娘娘您看是否光彩可鉴?内殿铺的红楠木,即便赤足也不泛凉。听闻娘娘爱丁香藕合色,里面的纱幔都是照着您的喜好染的,您看看合不合意……”
    拓跋渊扫了一眼,心道这等邀宠献媚的李遂意他倒还是头回见。
    陆银屏一阵狐疑
    秋冬心大,本担心宫殿宽绰冷清不适宜四小姐居住,如今听来件件合小姐心意,心里的天平便忍不住倾向天子那头,颤巍巍开了口:“奴进来时瞧着窗棂泛光,想必是涂了金粉的,便宜室内透光。这殿坐西朝东,不便采光,倒是有心了。”
    陆银屏心头一堵,眼刀一刺,「哼」了一声后抱着自己爱犬去了内室。
    拓跋渊被拂了面子,倒也不恼,他喜欢秋后算账。
    李遂意又对秋冬道:“我与姑娘见过,也算有缘。正殿这几日刚修葺,墙壁添了花椒艾草,冬日就是不烧地龙也不冷。后头的清凉池凿了新井,引的新水,姑娘告知娘娘一声,可放心用。”
    秋冬纵然恼恨李遂意曾假借买彩之名接近她们,如今气也去得差不多了。
    二人说话间,见陛下起身。
    “朕晚间过来。”天子说罢,缓步而去。
    第二十七章
    清凉
    诏书已于式乾殿那日后被送入舞阳侯府,因着拓跋氏去母留子的传统,后宫女性长辈只余了太后裴氏与靖王养母太妃慕容氏。
    三夫人之位等同三公,贵妃等同大司马,天子亲自去嘉福殿请了太后懿旨,两道旨意于今日同时派到梁国公府,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
    陆银屏战战兢兢想着如何保命之时,整座皇城已经议论起贵妃路子有多野。
    原因无它,只那一声「把拓跋渊给我叫过来」已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偷偷取了个绰号给她。众人好事,抄着手等着看这位贵妃是怎么个死法。
    城内下了赌局,大家在赌陆贵妃什么时候死、如何死之时,李遂意又带了宫人和赏赐入了徽音殿。
    “娘娘万安。”李遂意恭敬行了一礼,指着鱼贯而入的宫人道,“这些人入宫有两年,干净伶俐,身家清白,娘娘放心用。陛下说,若不合心意,打杀也随您。”
    陆银屏「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李遂意拿捏不住她的意思,试探着问了一句:“娘娘是……都留下?”
    陆银屏睨了他一眼,眉头纠结,愁容满面。
    秋冬替她发了话:“娘娘素来不讲那些排场,这么多人来,我们徽音殿住不下。李内臣还是将人打发走罢!”
    李遂意虾着腰连连摇头:“秋冬姑娘难为我,他们惯会伺候贵人,还会打叶子戏升官图兼养宠,送给娘娘再合适不过。”
    一听这些人会打牌又能养狗,陆银屏便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李遂意几眼:“你可真是董三他弟弟。”
    李遂意茫然不明所以。
    秋冬笑了一下,接话道:“董四啊……”
    李遂意「噗嗤」一下笑出声:“娘娘可真有趣。”
    这张嘴得罪了陛下,不过应该也能讨陛下欢心罢……
    秋冬嚷嚷着住不下,削去了一半多,最后留了十一个,加上秋冬正好十二人,凑了个吉利数。
    伺候的宫人比着其它宫妃的确少了些,但守军增了一倍。
    “我还能跑了不成?!”陆银屏咬牙切齿道,“我还能长出翅膀来扑棱出去?”
    李遂意的笑几乎挂不住。
    “陛下晚些会过来,自然守备多着。”他解释道,“既将娘娘接了来,今晚便能成礼,娘娘还是准备些好。”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来气。
    “我道怎么这么多赏赐,原是先礼后兵?!光天化日的反了教了!”陆银屏娇声痛骂,“秋冬,去把门关紧了!就是砸门也别叫他进来!”
    秋冬「哎」了一声,小跑着去关徽音殿的大门。
    李遂意见状,追了出去。
    秋冬和李遂意在外间争执了半天,最后将李内臣连着他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余下的宫人战战兢兢,不知过了今晚还有没有命。
    “瞧你们吓得,都起来罢。”陆银屏发了话。
    她原就不是苛待下人之人,家风崇俭,一时也不适应太多人伺候。
    在她想法子怎么将春夏也弄进来的时候,秋冬入了殿内。
    “奴将门关的严严实实,门栓也上了,保准陛下进不来。”
    宫人听了,又是一颤。
    陆银屏满意道:“甚好……”
    她将足尖挑着的缎鞋甩去一边,露出粉嫩可爱的圆润玉足来,赤脚踩上金砖。
    “外头着实闷热。”凉意入骨,终于感觉凉快了些。
    新来的宫人得了敲打,忙去架了冰放在屋角。
    陆银屏来时已是黄昏,眼下天色渐暗,再过两刻钟便要天黑。
    往常入了夜她也没有什么活动,左右不过洗漱或是看看话本,现下不过是换了一处更大的地方罢了。
    徽音殿后便是清凉池,前朝祸国宠妃日日享用。陆银屏虽非宠妃,但日日沐浴的习惯雷打不动,这清凉池简直就是赐到了心坎上。
    一丈三的池子嵌在地心,深有五尺,新晋贵妃靠在池边,下半身浸在池中,背对着宫人把玩着池边镶嵌着的妆台上的紫玉髓。
    妆台上有紫色玉髓和碧玺打制的首饰,松松铺陈在铜镜之前。
    陆银屏一手挂了两三串,奢靡之气顿显。
    她举起手腕扭头问侍女:“好看吗?”
    玉石相碰,叮当作响。
    舜华望着陆贵妃侧过身来显露的姣好曲线,最后眼光落在她饱满的胸前,怔怔地说了个「好」字。
    舜英扫了一眼,捏了一下舜华,低头道了声:“好看……”
    美人入浴让她心神大动
    女人看到珠宝首饰这种布灵布灵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尤其是陆银屏这样爱美的女子。
    这样色泽纯正的紫色玉石她虽有,但少,如今一次得了这样多,说不开心是假的。
    她又捻起一串,见手腕上已经戴不下,弯腰摸索着挂到脚腕上。
    池水渐凉,铜镜上氤氲的水雾渐渐消失,余下陆美人满缀紫玉的一双藕臂。
    水纹阵阵迈开,铜镜中多了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陆银屏闻声便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便看到衣着松垮的天子沉入水中。
    她四下张望,宫人不知何时早已退去,眼下就只剩下猎手和猎物。
    身前清澈的水渐渐泛黑,蓦然探出个脑袋来。
    拓跋渊将湿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上庭。
    眉眼英挺疏离,却因高而宽的额头少了些温和,多了丝压迫。额前没有碎发遮掩的天子,此刻像是才露出自己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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