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帝一目十行,看着条条框框批得极其简明扼要的折子,刚有些不知滋味,又看到萧宣晏专程圈出来的重?要的几个问题,立刻满心思的都是解决的法子。
    但他只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疼欲裂,干涸道:“药!......”
    一整个晚上,隆兴帝在云婉鼓励的声音里,坚持看完了所有的折子,桌上也多?了七八个空丹药盒。
    宫外边,付家的人刚刚适应被一家之主?被贬,还在家苦苦地?等着贵妃相救呢,没成想贵妃也出事了,一家人一个不少地?扣在监狱,押走前的路上,之前那个肆意闹事骑马的远方堂亲戚还不停嚷嚷,自己是皇亲国戚,尊贵无?比。
    朝堂的人都是人精,付氏大厦将颓,萧宣晏又是个慧眼精明的人,就连原本抗死?中立的都渐渐偏向了他,不过隆兴帝却对萧宣晏疑心不减,哪怕因为他摇摇欲坠的病,人人心慌飘零,也咬死?不肯立下继位者?。
    甚至在两日后他的手指能稍微动弹后,他下了死?命令,让因为没有爵位而永远躲在府邸的三皇子出来和萧宣晏共同做事,只是这份旨意还没能送出宫,萧宣晏就脚步踉跄地?来了启济殿。
    “父皇——”萧宣晏悲恸地?跪在地?上,“边疆乱了!”
    付贵妃派去的人刚愎自用,擅自闯入敌营,葬送了一半的精兵,现在大宴不仅死?伤惨重?,更是军心动摇!
    隆兴帝在萧宣晏一字一句地?汇报下,肉眼可见?的眼眶酷红,拳头?死?死?紧握,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无?声地?努力嘶吼——‘噗!’鲜血喷满了整个床被,醒目可噌。
    一口血吐出来后,隆兴帝说话?流畅了很多?,他暴怒道:“杀,杀了那个毒妇!付家人!全族斩首!”
    这一声洪亮响彻,启济殿外的偏殿里都有不少人都听到,许呈晋和谢远宏目光轻轻交汇,迅速地?分开。
    六皇子不知疲倦地?在启济殿门口磕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母亲就变成了了废人,他费劲千辛万苦地?混进去,只得到披头?散发的母亲一句急促的嘱咐。
    “曙儿?,这一切都是萧宣晏捣的鬼,你一定要见?到你父皇!”
    他跪了很久,但父皇始终不愿意见?他,现在突然?凄声开口,却是将自己的母族赐死?!
    六皇子恍惚了很久,再回神,迎面?就是二哥哥满脸的悲伤,他听见?二哥哥说,父皇不好了,快去看一看。
    父皇!
    六皇子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殿内跑去,人还未冲过去,一道刺耳的太监声响起:“皇上——驾崩!”
    很快笨重?的丧钟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连响了九次,昭告京城内外,大宴朝第三个皇帝驾崩了。
    “不!父皇!”六皇子泪流满面?地?跪在龙床前,他被父皇死?前的样子深深地?惊住了——眼珠外凸,嘴角含血,手指蜷地?死?死?的。
    他下意识地?听从母妃的话?,掀开被子快速看了眼父皇的身上各处,可是什么都没有,一丝伤痕也无?。
    “小六。”
    萧宣晏在他身后,冰冰地?看着他细小的动作,“伤心就哭出来。”
    这冷不丁的安慰声,萧景曙人都吓懵了,僵硬地?回头?,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二哥哥手上明黄的圣旨上。
    萧宣晏举了举圣旨,苦笑道:“父皇所托,二哥哥以?后一定照顾好你们。”
    父皇真的把皇位传给?他了。
    萧景曙如坠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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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兴帝为了边疆之事操劳过甚,忧虑而终,这是官方的说法,但百姓间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皇上是被付贵妃一族活活气死?的!”
    借着这股流言,付则彦送往午门斩首的时候还有人悄悄跟过去扔了好些臭烂叶子。
    皇帝驾崩,满朝官员只慌乱了一瞬,自付氏一脉骤然?倒下后,这事儿?也算早有预兆,各自穿上丧服,自有人操持起了新帝登基的各项事宜。
    萧宣晏是个勤勉的人,他上位后,拒绝了礼部要大兴举办继位典礼的折子,“边疆的将士们尸骨未寒,朕怎能安心坐在这把椅子上,此事以?后再说。”
    “许呈晋,从皇室的私库里出,把各项边疆之前缺上的东西?都补齐!”
    他连点?三名值钱被隆兴帝猜忌的大将,让他们立刻赶去边疆稳住军心,一番安排后,才挺直了背脊下朝。
    下朝后,张公公赶忙来禀报,“付贵妃...付庶人不肯就死?,还大声嚷嚷一些不堪听的话?。”
    萧宣晏回去的脚步一顿,转身朝云清宫走,“朕去看看。”
    今时不同往日,云清宫辉煌不再,旁人躲避三尺,萧宣晏一步步走进云清宫,付贵妃尖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个太监端着毒酒白绫绳子站在边上,无?可奈何。
    新帝有言,付庶人怎么也算为皇家诞育子嗣,只赐自尽。
    付贵妃第一个看到萧宣晏,她怒目圆睁,猛地?朝这边扑过来,被侍卫狠狠压在地?上,她不甘地?抬头?分辨:“那汤药是太医院人开的,我才命人去抓的!”
    萧宣晏冰冷地?看着她,“徐院正?他已经死?了。”
    付贵妃一怔,然?后嫉恨地?看着丧服下露出的明黄衣袍,嘴里嘶吼,“萧宣晏,你真是一条毒蛇!演得一场好戏!”
    她嘴里颠三倒四,说着连自己都不知真假的话?,妄图让萧宣晏也动怒。
    现在的她,只有无?力的反击了.......
    “勒死?。”
    萧宣晏淡淡道,侍卫们立刻拿起绳子走向付贵妃。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付贵妃痛苦地?挣扎,心里盘踞根结的恨仿佛也跟着消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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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丧分以?日代年和以?月代年,萧宣晏极其孝顺,想要实打实地?守三年,在礼官的百般阻拦下,最后选择了以?月代年。
    三个月的国丧期间,原本是不准民?间放礼炮,食荤腥,行嫁娶,但萧宣晏体谅百姓已经深受战火波及,言说只要心里尊敬,一切照常行事。
    这旨意让百姓们瞬间爱上这个新皇帝,除了小林粮铺的老板。
    “没想到新帝也执着于打仗......”林老板很悲伤,战事不停,他快要赔光了。
    他的店铺如今已经进不到多?少低价的米了,这店面?不大,不像其他大粮铺有积年的存粮,能卖个讨好的价格。
    “我娘已经写了三封信给?我,让我回东山城接下家里的生意了。”
    林老板老家里有千亩良田,那里土壤肥沃,长势旺盛,家族生意极好,之前都是运到京城让他卖个高价,但不久前母亲就说他们那儿?来了个新商号,出手阔绰,出价比运过来卖还划算,早催着他回去了。
    是他舍不得这些年的经营,但现在,他不得不走了,看着柜台下的姑娘,他叹气道。
    “桃桃姑娘,我看你也是诚心的,这铺子我就按你的价格租给?你。”
    桃桃眼睛溜圆,喜上眉梢,“当真?!”
    林老板苦笑,“再坚持下去只有赔的份儿?了,我家都经商,不能出我这么个败家子啊。”
    桃桃立刻掏出准备已久的契纸,“五年两百两,一手交钱一手签字!”
    林老板是个老实商人,他被桃桃缠了近一年,知道她将来是要卖姑娘家爱的头?脂面?粉,还是提醒道:“我这店铺两边都是卖酒水的,面?积都很大,没有相似的铺子引来人流,这生意恐怕不好做。”
    这个桃桃自有打算,乐滋滋地?等着林老板签字,眼见?说不动小姑娘,林老板只好边签字边道:“我这一去恐怕就不会回来了,你这生意若是做不下去,提前半年给?我去封信,我托朋友索性卖了。”
    京城的铺子多?是租赁,买卖交易极少,林老板这话?一出,桃桃立刻道:“若是我要买呢?”
    林老板被她磅礴的自信惊着了,也乐了。
    “我认识你,若是你要卖,自然?是卖给?你。”
    “不过那价格可不是现在租金这么低了啊。”
    桃桃按着手印,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
    林老板赞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做事却老道。”
    要知道,第一次被这么个小姑娘询问要不要租铺子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哪儿?家的千金小姐跑街上来捉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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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租完铺子,林老板承诺十日之内全部搬离,让桃桃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些装修的工人和伙计,减少开支。
    伙计好说,桃桃已经看上了好几个,就是这铺子的掌舵人......
    她现在的身份总的还是五小姐的丫鬟,就算能每日抽一个时辰出去,却也管不了店铺,这掌柜要人品过关,有管理天?分,而且必须值得信任。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随意凑合一个宁可没有,难道...桃桃脑袋中划过许恒虞那抹风骚的笑容。
    不成不成,就算最后真要求他帮忙,那就跟他四六,不,五五分,谁也不欠谁,伴着这样悲催的想法,桃桃纠结地?往许府走。
    换皇帝这种大事在许家自然?也是震了震的,只是没震到她们月江阁,大家做事一如既往,照例接过明萱替她留下的吃食,桃桃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我让她们烧了水,过一会儿?就送到你屋子里,天?气冷,你洗个热水澡睡觉也舒坦。”明萱美妙的安排让桃桃瞬间开心,这妈妈般的关怀以?前只有五小姐能体验到呢!
    “今晚明芙和雨兰值夜,明萱姐姐晚上过来和我一起烤红薯吃吧。”
    “......好”
    桃桃的房间很大,洗完澡后,两人围在炭盆前也很空,桃桃拨了拨埋在最里面?红薯,舒服地?伸伸腰肢,突然?问道:“明萱你怎么了?”
    就这么一会儿?,她就看到明萱两次不小心被烫到手了。
    房间里温暖敞亮,让人昏昏欲睡,明萱被这气氛感染到,内敛如她,不禁苦恼地?诉说起心中的事,“我的...表哥,这次的收成没比过隔壁的庄头?,现在两个庄子要合在一块了。”
    表哥表哥,桃桃挤挤眼睛:“哦~”
    明萱扯扯笑,解释起来。
    自去岁起,大太太就计划着整顿裁减府里做事的,身份不干净的,做事懈怠的,都一一发卖了,至于京郊的庄头?,则是通过一年的收成选一个总的管事。
    明萱忧伤愤愤道:“隔壁庄子的管事临时买了其他府上庄子的粮食,原本比不上的数,一下多?了三成,表哥厚道,只顾一心种自己庄子的地?,完全没有防备。”
    “就算后面?知道了,可他哪有钱也去买那么多?粮食。”
    明萱抱着桃桃央她做的抱枕,眼睛红通通的,不停地?说着表哥的好,表哥的委屈,好似她的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桃桃捅着火盆,听着听着,灵光一闪,问道:“那现在他被赶出去了吗?”
    说到这个明萱就一肚子气,直起了身子,“还在庄子上,那人非要让表哥做小管事,平白矮了一截。”
    “我看庄头?奸得很,多?半是看上表哥的傻力气,要哄着表哥继续留下种地?卖命。”
    明萱越说越难受,若不是想着早点?攒够银子,为自己赎身,表哥怎会背井离乡跟着自己来这儿?,现在又这么委屈地?留在那里受白眼。
    这倒是个少见?的。
    桃桃在心里一算,倏地?道:“明萱,咱么合作吧。”
    他表哥既然?能在许府做个庄头?自然?不是个傻的,和别的庄头?比输了没什么,反倒能证明不是个爱动歪脑筋,她的铺子正缺一个能管所有杂事买卖的店铺老板,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今早上我签了一个店铺,就等着他们离开了,可我在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我操心铺子的事,这样,我出一分利给?你,让你表哥来帮我做事怎么样?”
    月江阁的库房钥匙是明萱管,那堆满的药材都过了明萱的眼,她早知道桃桃有开店的计划,此刻听她细细道来,竟觉得很是周密详尽,不禁拜服。
    “桃桃,你还这么小就有这么大主?意了。”
    桃桃看出了她的心动,“那你答应吗?”
    明萱点?点?头?又摇头?,“可以?是可以?的,不过那分利你还是给?表哥吧,我让他和你谈。”
    她不像桃桃那么自在,不可能随时出府,不如直接交给?表哥,他们也方便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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