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仚掏出了上百柄粗劣的,连一重天仙器都算不上的普通兵器,当着夏明道的面,身体微微一颤,浑身肌肉、五脏六腑自行蠕动着,身上就硬生生裂开了上百条透明的裂痕。
    卢仚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兵器顺着透明的裂痕穿了过去。
    之所以小心,不是害怕自己身体被这些兵器损伤了,而是害怕自己的肌肉稍微放松一点,这些裂开的口子顷刻间愈合,这些粗劣的兵器会被自己的肌肉直接粉碎、吸收、熔化……
    “这年头,想要伪装重伤,也是一种技术活。”卢仚很诚挚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夏明道:“修为太强了,就是这么点不好,装伤病,真的很难……”
    夏明道的嗓子嘶哑,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那,那下官……”
    堂堂镇魔城主城罪囚司的司主,居然当着下面镇字第九城的副城主,自称‘下官’……可见夏明道这纯善的土著真仙,被卢仚的手段吓成了什么样子!
    卢仚将上百柄兵器在自己身上穿了个整整齐齐,然后咳嗽了一声。
    他身后两名凶僧就走上来,切开自己的胳膊,放出滚烫的鲜血,将卢仚淋了个满头满脸,身上的僧衣、袈裟都被浸成了血色。
    “您么,就容易很多了。稍后,等您写好了口供证词,小僧亲自出手,帮您造一身的重伤出来。”卢仚笑吟吟的看着夏明道:“别忙着拒绝,您……开个价吧!”
    正要尖叫求救的夏明道猛地闭上了嘴。
    他目光幽微的看了一眼卢仚,突然觉得如此高大魁梧的卢仚,居然变得慈眉善目、温柔可爱了。
    提起钱……夏明道可就一点儿都不累,一点儿都不怕,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作证,是一个价码。”
    “但是加上重伤……您,可得加钱!”夏明道很认真的看着卢仚:“实话实说,我和这位钱道友,那是一点儿都不熟,我们是很纯洁的银钱上的交情而已!”
    第729章 无穷、无谓的算计
    镇字第九城。
    边角处,有一座灵秀青山。
    整座山形如圆鼓,上有九九八十一窍,每一窍都沟通地脉,灵韵浓厚,每一处都堪称修炼的福地,绝佳的洞府。
    偌大一座青山,被一圈高只有一丈许,厚不过一尺,遍体都是镂空花纹,没有任何禁制,也没有任何阵法防护的粉墙围在了正中。
    这一圈粉墙的正南面,开了一扇小小的门户,薄薄的木门是用最普通的枣木制成,刷了一层原色的桐油,再无任何装饰,也无任何的防御手段。
    在木门的右侧,挂着一块小小的黑漆粉牌,上面用绯色的油漆,很是潦草的写了一行小字——‘私宅,非请勿入’!
    在修炼界,如此一座毫无防御力的围墙,圈起了这么一座灵韵充沛,足以成为一个小型宗门根本之地的青山,按理早就有无数人窥觑,甚至下手抢夺了。
    但是在镇字第九城,这座无名青山,乃至这一圈围墙周边十里范围内,却是治安最好,最平和,最安宁的区域之一。
    甚至,城主府所属的官吏,维持治安的城卫,没事也不会靠近这里。
    这里的主人,其姓氏,是‘赤’!
    洞玄道圣本家姓氏的那个‘赤’!
    青山下,九条灵溪汇聚之地,大片翠竹宛如凤尾,在清风中摇曳不定。竹林中,有一栋精舍,一梁一柱,一砖一瓦,全都极尽精巧,其奢侈富丽之处,简直超过凡人想象之极限!
    溪水旁,一头肥肥胖胖,憨态可掬的大白虎正匍匐在地,呼吸‘咻咻’,很认真的嗅着一朵碧绿色的兰花。
    大白虎身边,一块大石上,一名生得清丽可人的少女,正微微笑着,水葱一般的手指弹跳如飞,弹奏着一张龙头凤尾、灵光熠熠的古琴。琴声潺潺,飘忽灵动,完美融入了四周的风景,更引来了大群拇指大小的五彩翠鸟,在少女身边惬意的盘旋飞舞。
    不远处的精舍,三楼,这一层是整个打通的大平层,四面墙壁,是晶莹剔透宛如无物的天然晶石,站在楼中,可以尽览四面风景,绝无任何阻挡。且天光明媚,整个楼层就好似和四周的山水风光融为了一体。
    一名披散长发,披着一件粗布白袍,袒露胸膛,光着双足,神态狂放恣意的俊美青年,正在面朝溪水的露台上,面前是一张硕大的画案,上面铺了一张长数丈、高九尺的巨幅白纸,身边悬浮着数十支大小不等的画笔,各色墨汁、颜料装在一个个精巧的玉瓶中,也凭空悬浮在他身边。
    青年运笔如飞,摇头晃脑的,将那青山、灵溪、竹林,还有那憨态可掬的大白虎,那清丽绝伦的少女,还有那一群绕着少女翻飞的翠鸟,全都写入了面前的画卷。
    眼看着一副美轮美奂堪称杰作的画卷就要完工,青年突然皱了皱眉头。
    他眸子里幽光闪烁,歪着头,朝着那头大白虎直勾勾的看了许久:“唔,是我的错……这白猫儿,怎么是一头公虎?唔,今日的年份,月份,时辰……我来算算!”
    双手掐指计算了片刻,青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去,换一头母老虎。今日,不适合公虎入画……这厮,真正是该死,我这画,可不能有丝毫的瑕疵,任何的不足……这厮浪费了我如此多时间,拖下去,扒了皮挂起来。”
    “嗯,今晚,就给我弄一顿全虎宴罢,它那条小鞭子,用‘九阳纯合汤’的方子,认真熬着。最近入定之时,有点气虚神短,怕是体质有点虚了,得补补才是!”
    空气中,几道黯淡的光纹一闪而过。
    那头修为在真仙二十重左右的大白虎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一头和那大白虎生得一模一样,只是换了性别的大白虎战战兢兢的趴在了溪水旁,摆出了一副憨态可掬、懵懂天真的模样,摇晃着尾巴,认真的嗅着面前的那朵绿兰花。
    少女依旧坐在大石上,琴音婉转,整个人无论是表情还是身体姿态,全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完美!”青年轻轻鼓掌赞叹:“任何技艺,都要全身心的对待,不忽略任何细节,这才能将技艺研究到极致。这些杂艺如此,任何大事也是如此。”
    “我能在如此年纪,就明悟这个道理,可见我真真是天生圣明,智慧如海。哎,本家族人,往上数十八代,往下数十八代,就没有一个能胜过我的。”
    “寂寞啊,孤独啊,独立高山之巅,俯瞰芸芸众生,唯我赤天明独领风骚,独占高峰,所谓高处不胜寒,知音少,弦断……又有谁人能懂呢?”
    赤天明异常陶醉的自言自语了一番,轻轻的挥了挥手,就有两名少女轻手轻脚的走了上来,认真清理了一下画案,将它打理得纤尘不染,然后仔仔细细的铺上了一张崭新的巨幅白纸。
    少女步履无声的退下,赤天明歪着头,呆呆的看着那灵溪,那竹林,那白虎,那少女……他侧耳聆听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琴音,极其陶醉的闭上了眼睛,开始构思他的画卷,开始在心中酝酿这幅画的意境。
    一名面皮略微发黑,内着青袍,外衬雪白羽衣,手持一柄烈焰团扇,蓄了三缕长须,显得颇为精明……或者说,长相有点阴邪奸诈的中年男子顺着楼梯,步履匆匆的走上了三楼。
    他看着沉浸在莫名意境中不能自拔的赤天明,沉声道:“公子!”
    赤天明一动不动,眼角有眼泪流淌下来。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依然被自己心中勾勒出的画面和意境感动得泪流满面,甚至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此时此刻,哪怕是在他耳朵边砸一道狂雷,也难以将他从这种莫名意境中惊醒。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走到了赤天明身边,右手拇指食指,在他耳朵边‘啪’的一下打了个响指。
    赤天明摇了摇头,带着诡异的笑容,低声的呢喃道:“姨娘,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
    中年男子脸色一阵阵发黑,他指尖几条火雷电光亮起,‘轰’的一声巨响炸开,将整个精舍震得乱晃,四面八方,大片凤尾竹林‘哗啦啦’剧烈震荡,无数的竹叶腾空而起,好似一片片绿色的利箭,带着破空声朝四周乱打,将竹林打得一片稀烂。
    灵溪旁,白虎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弹琴的少女身体激灵灵一哆嗦,面皮一阵青白不定。但是她显然有着极佳的养气功夫,饶是被吓了一大跳,依旧坐在大石上纹丝不动,琴声只是略微乱了几个节拍,然后又一如既往,依旧是那样的飘忽不定,灵妙动人。
    赤天明吓得一个哆嗦,‘嗷’的一声跳起来一丈多高。
    ‘咘咘咘’,也不知道赤天明是什么毛病,在真仙境堪称绝顶的他,体内按理没有丝毫杂质、污垢的他,居然被中年男子近在耳边的一道雷声吓得连放了三个响屁。
    狼狈异常的赤天明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中年男子,怒道:“秣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道,你毁了一幅旷世杰作!”
    秣先生挥了挥手中扇子,将赤天明体内放出的一丝丝略带异味的气息吹得无影无踪,镇定自若的说道:“公子大才,当用在更大的地方。些许陶冶情操的小术,相比公子的绝世才华,怎能用‘旷世杰作’来形容?”
    赤天明呆了呆,怒气骤然消散,很是嫣然的明媚一笑,连连点头:“知我者,秣先生是也。也是,我天生注定就是要做大事的,这写写画画的,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嗯,大事,大事……你有什么事情,值得来打扰我?”
    秣先生挥了挥团扇,顿时楼阁内清风一旋,很自然的将三楼的空气整个换了一遍,同时布下了无形的禁制,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声息。
    “钱家的那个废物,死了。”秣先生抿嘴笑着。
    “哪个钱家?哪个废物?”赤天明呆呆的看着秣先生。
    “就是,被您用一点小手段,就傻乎乎的跑去副城主府,找那法海和尚麻烦的那个!钱聪明,钱三少爷!”秣先生瞪大眼睛看着赤天明:“就是,半个月前,您从他手上借了三千万上品仙晶的那个钱老三!”
    赤天明笑了,龇牙咧嘴笑得极其灿烂:“哦,是他啊?死了?他真拿着那份契约,去找那凶和尚了?呵,死得好啊,死得妙啊,他这一死,我就不用还债了不是?”
    赤天明抬起头来,异常陶醉的感慨道:“我真是,智慧盖世,聪颖无双……这些年来,我给自己营造的一个好名声,好声望,让我从人家手上借钱,都不用写借条……现在债主也死了,又没有借条,这三千万上品仙晶虽然不多,呵呵!”
    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不用还债的感觉,真好!”
    大袖一挥,楼阁中烟云四起,一张张桌椅、云榻之类的家具凭空出现,更有小炭炉、茶壶、茶盏犹如活物一样自行动着,呼吸间就泡出了清香四溢的仙茶。
    “坐,坐,坐,喝茶,喝茶,仔细说说,那钱老三,是怎么死的?”赤天明笑得很灿烂:“唔,我想起来了,我来镇字第九城,不就是为了这点子破事么?”
    眯着眼,赤天明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张云榻上,端起了茶盏,‘咕咚’一口吞得干干净净。
    “哎,那白鼋小两口,也实在是……”放下茶盏,赤天明‘咯咯’笑了几声,手指朝着天花板指了指,讳莫如深的摇了摇头:“不过,这就是她们的命,这也怪不得咱们。”
    秣先生在赤天明的对面座下,端着茶盏,一边小口品尝着香茶,一边轻言细语的,将夏明道带着钱家三少爷直入卢仚府邸,结果被卢仚暴力镇杀,还扣上了天大黑锅的详细经过,极其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他的讲述中,甚至包括了好些细节,比如说钱三少爷被击杀时脸上的表情变化,夏明道前后的态度变化,夏明道的肢体动作等等。
    一切,就好像他在现场亲眼目睹过一般。
    赤天明缓缓点头:“有趣,有趣。这么说起来,钱老三已经是勾结邪魔的罪人……这个罪名,够狠啊。这法海贼秃,不愧是镇狱一脉的凶和尚,下手果然毫不留情。”
    双手极其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面颊,赤天明低声嘟囔道:“有趣得很,那,我们也动动罢?”
    秣先生抬头,看着赤天明:“动谁?怎么动?直接对上法海?”
    “怎么可能!”赤天明笑得异常灿烂:“细瓷宝瓶,怎可能和破砖硬碰?我是赤家嫡系,身份尊贵,血脉非凡,尤其是知晓了这件隐秘,若是执行得好,说不定……我怎可能以我万金之躯,亲自和那法海对上?”
    “嗯,就从了那位的心意,继续从白鼋、胤垣的身边人下手吧!”
    “那位的目标,无非是要让白鼋越是惨厉,越是好……既然如此,我们就,让她能有多惨,就变多惨喽!”
    “当然,她的惨,如果能牵连更多的人,那就更妙了。”
    “真正是,绝妙!”
    秣先生微微蹙眉,看着一脸神经兮兮的赤天明,突然叹了一口气:“公子,你究竟知道了什么隐秘?这些时日,你的所作所为……这钱家,不过是镇魔城的坐地巨商,虽有钱财,却无人脉权势,招惹了,也就招惹了。”
    “但是……法海暂且不提。”
    “您亲自越权插手,让‘人面花’掺合了进来,以至于镇字第九城的人面花被彻底夷平……您考虑好,如何向本家交待了么?”
    赤天明抬起头来,歪着头,极其诡谲的向秣先生笑着:“你确信你想要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你确定?”
    秣先生沉默许久,他看着赤天明那张好似冰封一样,笑了许久没有半点变化的笑脸,莫名的一阵极大的惊悸涌上心头。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摇头:“公子才高盖世,有些事情,公子自己知晓就是了……只是,法海毕竟是镇狱一脉佛脉真传……若非必要,公子万万不可真的和他……”
    赤天明傲然一笑,他轻声道:“那法海,既然和那白鼋有了牵扯,他也不过是祭品牺牲,就算他是镇狱一脉的佛脉真传,又如何?他,风光不了多久了。”
    站起身来,赤天明朝着秣先生指了一指:“这里面的玄虚,你不懂!”
    “所以,你听我的,就没错!”
    “现在,去做事吧!”
    “先散播几句话出去,然后,准备好接收钱家的一切产业吧。”赤天明低声的自言自语:“这一件事情,会有无数人牵扯进来,会有无数人,无数家族势力陨落。呵,捡破烂都够我们吃一个肚皮溜圆,多好的事情啊?”
    就在赤天明这座青山西侧,相隔不到百里,隔着几座街坊,有一处风景极其秀丽的浅滩明湖。
    这一处明湖形如月牙,水最深处不过五六尺,滩涂上满是青红色的芦苇,风吹过,芦花漫天,一支支羽色苍白的大雁展翅,身躯几乎是擦着芦苇梢头划过,大雁身影在明湖中洒下了大片光影,翅膀带起的风,也惊动了明湖中那几只凋零残破的枯萎荷花。
    整座明湖,占尽了‘凄美’一词。
    甚至湖边那几座用九曲回廊相连,通体尽是原木色,上盖青苔斑斑的黑瓦,到处都悬挂着红灯笼、白帷幕的水榭,也略带上了一层森森鬼气,大白天的都让人满心发寒。
    水榭中,几名衣衫华美的青年围坐在一张方桌旁,面前码放着数十枚容量极大的戒指。
    一名青年手指扫过一枚戒指,几株南方莽荒大山特产,极其珍稀的百万年气候的宝药就伴随着缕缕灵光喷出。这些宝药和两仪天常见的仙灵大药迥然不同,无论是外形,还是药力,都有着天差地远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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