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
    随之目光又落在青照临身上,警惕中又带着几分不屑,
    “青龙阁从万年前起,就不属于任何人。”
    “每一任阁主都会选择十四位继承人,这些人甚至不需要有青龙血脉,只要被列选其中,就有资格被青龙血侵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就能接受传承,成为下一任青龙阁阁主。”
    “真是好笑,”剑光横闪,四野隐有龙啸,青年黑发金瞳,龙角劲勃。“人怎么可能成龙?妄图成龙的人,最后都成为了不龙不人的怪物。”
    这些话宛如一只淬了专门针对某个人的毒药的箭,轻而易举却不留余地地狠狠扎入青照临的内心。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狠至极,复了几瞬,又恢复平日里的庞然自若。
    “是吗。”
    “看来你很了解我们青龙阁呢。”
    “可是,这位道友,”青照临轻轻一笑,摸了摸眼角的龙鳞,“你说妄图成为龙的人,最后都会成为不龙不人的怪物,”
    “那道友这种龙与人的混血,又与青某这种不龙不人的怪物,有什么不同呢?”
    一滴血色从青照临眼底染开,逐渐浸润了整双眼眸。
    他的周围气压猛地上升,如果没有七杀作为防御,恐怕黄离和林又止两人皆是寸步难行。
    这时,黄离却突然开口:“我对青龙阁了解不多,但潜意识里总认为这起码是个正派的宗门,”
    她清润的眼眸一张,波澜无争,虽是火灵根,但林又止总感觉,她身上“金”的成分更多些。
    “可来自于青龙阁的阁下,竟然使用血绒花这样的禁术?”
    血绒花,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禁术了。
    它曾经存在于大禁七术之一,后来经过邪修“改良”,成功越身为三千四禁之一。原先的三千四禁之四的“蓑衣雪”因为几近失传,已有万年未曾现世,故而隐出三千四禁外,而在三千洲传播苗头愈发有放肆之势的“黄金虫”,则被修真联盟加入大禁七术中,成为其新的一份子。
    其实黄离刚接触到禁术的时候,还以为会都是些什么吓人的名字,比如“百目蠕鬼术”“七窍无生”“十二烈环分体”之类。
    结果后面阅读了更多的书目,也从周穆寒那里学到了更多的知识,黄离才知道,这些看上去吓人的禁术,相比之下其实没什么。
    实际上,越是让人神扭鬼曲的禁术,名字就越美。
    比如这血绒花,比如这蓑衣雪。
    “禁术?”
    青照临似乎感到好笑,双手中染上赤色的青龙涎丝纠缠成团,那东西看上去已经不像青龙涎丝了,更像是神鬼洞里八百目赤魔蛛吐出的毒线。
    “这么说,你那敬爱的师尊,可是也修习禁术呢。”
    “据我所知,他修习的禁术,可比青某多的多了。”
    青照临抿唇而笑,风流韵满。
    “黄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
    谁知,风浪之下,黄离的表情依旧平静。
    “嗯,你看上去好像并没那么吃惊?”
    “还是说,你在强撑?”
    青照临好整以暇地看着黄离,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余光瞥了一眼好似又要出击的林又止,耸了耸肩,
    “我说啊,如果你不想刚恢复灵根就葬身此地的话,还是省省吧。”
    “说不定,小姑娘跟我走,我心情一好,也许就能放过你呢。”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黄离一抓林又止的袖子,眼神示意他不要激动。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
    青照临走上前几步,低头俯视她,好像一个有充分把握而从容不迫地猎手,不在乎捕猎前猎物的纠缠劣技。
    “知道那金洞庭所谓的'天赐福祉'的其实是将女儿的仙骨活生生挖了出来,安在了儿子的身上。”他轻轻叹息地摇了摇头,“可谁知,天意弄人,这被挖仙骨的女儿竟然被'仙人'所救活了下来,这样的存在,对金洞庭到”
    “就像青某修习禁术,如果不会这道血绒花,或许青某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成为二哥的肥料了。”
    “哦,对了,忘了说,”
    “更可笑的是,这被纳仙骨的弟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天天哭着喊着,要见姐姐。”
    “甚至为此事,始终不愿娶和金洞庭有十三辈之好的银月窟第五氏。”
    第51章 掌中梦
    银月窟。
    这三个字唤醒了黄离沉睡已久的记忆, 旧梦如终于爬上岸的潮水一般在干燥又冰冷的墓地中打滚,暗色的青苔擅自与灰尘共眠,又被心狠的掘苔者连带挖起。
    金洞庭, 银月窟。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 银月窟并不叫银月窟, 叫做银盘窟。
    金洞银盘,从名字上, 就能看出来黄氏和第五氏有多么交好。
    可惜在某一代,第五氏家主始终怎么想都觉得银盘窟这个名字没那么有文化有意境,在众门派都追逐“流月门”“空花境”这种高大上的名字后,第五明拍案决定,将“银盘窟”改成“银月窟”。
    其实是第五明自己没想明白,但从前两字而言, 其实“银盘”便是“银月”的含蓄之称, 论意境之美, 银月大概是不如银盘的。可一来第五明是十成十的武修, 一心炼体,不太懂文绉绉的东西。二来第五兄弟一直觉得, 本来这个“窟”就有点光秃秃的寒颤意味, 再加上个光秃秃的银盘, 更显得他们世家又穷又不体面。
    可众长老执意不能改“窟”这个字, 认为改了最后这个字, 就是动了第五氏的根。
    第五明只好作罢, 光是从银盘变成银月, 已经够他乐呵一阵了。
    而就是因为这场改名风波——
    让金洞庭的黄氏十分不爽, 认为对方此举是在故意疏离两家关系。
    黄氏与第五氏,便从这一场风波开始, 穿插着几代断了联姻。
    不过两家还算是互有往来,于是黄离小的时候,也见过些第五氏的人。
    第五氏分为两派。
    一派主炼体,便如当时更名之变的家主第五明,修习《第五抓月体》,额头上有满月标志;
    一派主法修,修习《第五吸月诀》,眼角下有弯月标志。
    黄离在小时候,有两个记忆深刻的人。
    是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孩,漂亮得雌雄难辨,一头银白的头发,水润的唇瓣像是雨露下浸润的昙花。
    小黄离很喜欢那人的头发。
    那时候的黄离还没经受抽骨与背叛,是个活蹦乱跳的小皮猴儿。
    喜欢谁,便明目张胆的喜欢。
    偏爱谁,便明目张胆的偏爱。
    很多人到长大之后,便失去了这种能力。
    所以很多幼时的东西,都是极其可贵的。
    两家的聚会只维持了数月之久,每逢晚上,小黄离便会偷偷绕出来找他玩。
    她刚想兴奋地冲上去,就被另一道身影缠住了。
    少年明明没比她小多少,眼里却扭着与年龄不符的扭曲与阴翳。浓阴里,甚至还强埋着些怒压的哀嚎与质问。
    “姐姐,你去哪儿?”
    他强硬地扯着她的衣袖。
    黄离容貌过人,黄川倒也是不差的。
    “九十三天,整整九十三天,”
    他的眼里厉过阴狠与狡意,怒意似乎要从紧皱的眉峰处炸开,吐出的字句一字一字,仿佛用唇舌碾着发出来:“我自己玩了九十三天的雪花牌。”
    “这九十三天,我一直等着姐姐自己来给我一个解释。”
    “放开她。”
    另一边,黄川的身后,站了一位银发的少年。
    只不过仔细看起来,好像又与先前不太一样。
    黄川扯着黄离的手更紧,像是宣誓主权一般将自己的姐姐拦在身后,转身瞥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的眼角下,挂着一粒小小的、亮亮的银色弯月。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和姐姐的......”
    “我不是什么东西。”
    那少年容色平静,对情绪的稳定能力超乎外表,根本不为黄川所激怒。
    “我叫第五冬。”
    第五冬?
    小黄离愣了愣。
    记忆里,她所熟识的玩伴,叫做第五秋。
    “母亲大人让我瞧瞧你如何,”
    她一手银辉打在掌心,毫不留情地就向黄川翻来。
    “依我看,哥哥说得对,”
    “你比不上你姐姐的十分之一。”
    黄离轻轻碰了碰太阳穴,眼前的林又止仍然在尝试和青照临斡旋。
    林又止欲要上前,见黄离此举,不免有些忧心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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