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半晌,张宁自说自话:“他们都说我没有阳刚之气,我也觉得我更适合做你的蓝颜知己,但是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你,很喜欢。我其实不怪他们这样奚落我,我也许永远也没机会对你说出这个秘密。我自以为的秘密。”
    桑逾酝酿了几秒,对他说:“谢谢你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有很多缺点,比如心思敏感,优柔寡断。”
    张宁赶紧说:“你别这样说自己,你真的很优秀。我在遇见你之前,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温柔大方善良漂亮成绩又这么好的女生,不要妄自菲薄。”
    桑逾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很轻地“嗯”了一声。
    张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听别人说,如果告白不成功,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就跟对方连朋友都做不了了。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也很猝不及防,还是想问一问你,我们还能做朋友吗?他们说你被北大拟录取了,我是被人大拟录取了,两所学校离得很近……”
    桑逾想了想,微笑着说:“可以啊,既然我们都是优秀的人,总有一天会顶峰相见的。张宁,不要再听别人说了好不好,我们听一听自己心里的声音。谁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觉得好好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善待近在咫尺的感情,才不会执着于追逐遗憾,以至于迷失自己,我们都要成为更好的人啊。”
    张宁认同地点头笑道:“你果然是值得我喜欢的人。今天能像这样坐在这里和你聊一聊,我已经没有遗憾,也不会后悔了。他们说——”
    他又打算用口头禅,想到桑逾刚才对他说的话,当即“哦”了一声,改口道:“真想知道能和你并肩而立的是什么样的人。”
    “他啊。”桑逾望着海边无垠的星空,露出心驰神往的神色,回忆起高三期间和江憬相处时的种种细节。
    “他是一个勤勉刻苦,一丝不苟,富有钻研精神的人。”
    ——“哥哥,我睡不着,起来做题了。”
    “嗯,我也在单位了,准备进实验室。”
    “你怎么五点就在单位了啊,这么早就要上班吗?”
    “跟你一样,半夜忽然来了灵感,索性提早开工了。”
    “不能把灵感记下来上班了再说吗?”
    “单纯记下来没有用,还要演算。演算过程如果中断,出错的概率会大大增加。实验成本太高,理论阶段不能出一点纰漏。”
    “他是一个不计得失,大公无私,伟大而崇高的人。”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实验样品爆炸,为了抢救实验数据烫的,又不是哪只小猫小狗挠的。阿逾,这是勋章。”
    “他是一个朴素节俭,却很爱干净的人。”
    ——“哥哥,你的袜子怎么都是一个颜色和款式啊。”
    “这样不论破了几只都还能和没破的组合,勤洗洗能穿很久。而且灰色经脏,黑白都能配,用你们的时髦话说就是百搭。”
    “哥哥,你又洗头了,每天都洗不累吗?”
    “头发短,干得快。倒是你,别边看书边坐床上吃东西,晚上睡在饼干渣上舒服吗?起来,我拿去洗。”
    “哥哥,我的内衣内裤是不是也是被你拿去洗了……我晚上脱了衣服就不爱去阳台,想着早上来洗的,结果急着去上学,然后晚上回来又忘了……”
    “没事,学习为重,哥哥给你保障后勤。”
    “他是一个温柔体贴又耐心的人。”
    ——“哥哥,我头发缠到身后的扣子上解不开了,你用剪刀给我剪断吧。”
    “好好一撮头发剪了做什么?转身,我给你解,干这种细活可不能急躁。”
    桑逾提起江憬,对他的爱意便滔滔不绝。
    她还有好多关于江憬的优点可以说,张宁却听不下去了,他眼中一黯,自嘲地笑着说:“那我确实是比不上他,可以说,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了。”
    桑逾忙不迭说:“你不用和他比——”
    话音未落,不远处升起了一簇烟花,璀璨地在夜空中炸裂。
    随即接二连三在半空中绽放,五彩斑斓连成一片。
    太美了。
    张宁感慨后提议:“不知道又是哪个浪漫的男生在给心仪的女生放烟花,让我们沾了光,要一起许愿吗?”
    不对,今天是工作日,他们来的时候整片海滩只有他们这波人。
    情侣来海边放烟花,总要和其他约会项目搭配,而北戴河太偏了,只适合游玩,不适合约会。
    更何况这么晚了,谁会大半夜带女孩子出门,只为了给她放一场烟花呢?
    是江憬吗?
    按照她给他发定位的时间推算,或许真的是他没错。
    桑逾立刻跳下沙滩摩托,边往烟花升起的方向跑边欣喜若狂地对张宁喊:“我觉得这些烟花就是为我放的,一定是他来找我了!”
    五分钟后,桑逾在三箱燃尽的烟花旁看见了高大笔挺的江憬。
    这一次,一向站在光下的江憬站在了黑暗之中。
    三伏天,他还穿着得体的长袖衬衫,领口的扣子端正地扣紧着,只将袖子平整地卷了几折,卷到肘关节的位置。
    他修长而冷白的手里握着一支打火机,反反复复,有规律地打着又熄灭。
    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照不清他清隽面庞上的神色。
    桑逾察觉到他的反常,脚步一顿,微微喘了几口气,依旧坚定而喜悦地向他跑去。
    然而她见到他的时候有多高兴,在听见他开口后就有多难过。
    他说:“阿逾,我们不合适。”
    桑逾闻言不由踉跄了一步。
    她没听错吧,他的潜台词是要和她分手吗?
    他们才在一起几天?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他风尘仆仆为她而来,却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在说话,误会了她和张宁暧///昧不清?
    是的吧。
    他来之前没有提前告知,来后也没有跟她说到了,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但显然,他是看到她和张宁独处的景象了。
    站在江憬的角度思考他确实该生气,可她与张宁清清白白没有纠缠,实在是太冤枉了。
    她走近江憬,拉着他的手说:“哥哥,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可是这样澄清反倒像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
    她顿时慌了,惶急地握住江憬的手:“你跑这么远来找我一定不是为了和我说分手的对不对?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你深更半夜去照顾冯雅兰,我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她不提冯雅兰还好,一提冯雅兰,江憬就明白她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有多在意了。
    这始终是令她如鲠在喉的一根刺,也是他们之间难以消弭的隔阂。
    原本他只是想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但此刻他发现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冯雅兰的事,他既然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插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再者入局以后想抽身也来不及了,就算他现在反悔,对桑逾造成的影响也已经产生了。
    虽然现在冯雅兰病情好转,不用他陪护了,但在冯雅兰自主意识恢复之前,他如果一直和桑逾在明面上保持着情侣关系,桑逾恐怕会不断受到冯家人和黄颢的骚扰。
    而他胜得过君子,防不住小人。
    是他对不起桑逾,没道理让桑逾因为他做的决定忍辱负重,并且因为对他的钟情再受这种委屈了。
    目前最明智的做法是与桑逾断绝来往,让她平静安逸地享受美好的校园生活,然后他借着事业上扶摇直上的机会,去试飞基地闭关提升自己。
    等时机到了,他与桑逾都功成名就了,冯雅兰差不多也痊愈了,能够自行处理她的家事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那天在医院是他太冲动了。
    及时止损,会不会对他们两个都好?
    他对桑逾说:“由于工作需要,我将从市区调往郊区,可能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面,我不想耽误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以等啊。
    桑逾含着哭腔说:“我可以乖乖等你的哥哥,我又不是没有等过。没有耽误我,我不觉得这是在耽误我,你为国争光,我也会感到骄傲啊。”
    江憬听着她哭于心不忍,呼吸都乱了。
    桑逾生怕他丢下她,瞥见他车里的钥匙没拔,灵机一动,打开车门就往他车钻。
    江憬深吸一口气:“阿逾,下车,明天和你的老师同学一块回去。这或许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了,去陪他们吧。”
    桑逾红着眼睛和鼻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可我也怕这是我和你见的最后一面了。”
    来之前都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胃里火烧火燎,翻江倒海。
    他也很怕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可是他更怕她看见他不是那么强大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自幼饮食起居无人照料。
    她不知道他经历过绑架后大病一场,身体一直不好。
    她不知道他在成长路上的狼狈和此刻无能为力的无助。
    这些他通通不想让她知道。
    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她的“哥哥”,而不是需要她去体谅的凡人。
    第64章 盛放(六) 不可能忘了他。
    桑逾坐在车里拉着车门的凹槽不撒手。
    和车外的江憬对峙良久。
    就在她抓累了放松警惕的时候, 江憬突然出手拽开了门,弯腰将身子探进了车里。
    他还从没有这样主动面对面靠近过她,桑逾还以为他要抱她, 不禁脸红心跳地怔住了。
    谁知江憬确实是抱她了, 却狠下心来将她从车里捞了出来,并趁她不注意, 绕到另一头上了车,挂档起步一气呵成, 当着她的面绝尘而去。
    桑逾不可思议地望着闪烁的尾灯。
    他竟然抛下她走了?
    他真的忍心跟她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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