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的确是?晕了过?去。
    郑衣息也?知晓自己过?了火,便请了个人替她医治,配了膏药后才起身出了澄苑。
    此刻他神清气爽,并?刻意忘却了于嬷嬷一事,只想着将?送节礼一事办的妥当一些。
    可他刚走?,楚嬷嬷便气势汹汹地赶来了澄苑,扯着嗓子?要寻烟儿的踪影。
    恰逢双喜去送回春馆的大夫出门,小武又不见?了踪影,其余的小厮们不敢做澄苑的主儿。
    楚嬷嬷领着人冲进了正屋,瞧见?烟儿正躺在罗汉榻上紧阖着双目,忙唤人上前扯掉了她的锦被。
    “太太要见?你,快起来。”她横眉竖目地吼道。
    昏昏沉沉的烟儿耳畔响起一阵粗俗不堪的声响,她想睁开眼,可身上酸胀劳累的厉害,怎么也?睁不开来。
    楚嬷嬷却不是?个讲理的人,当即便差人把烟儿从罗汉榻上拖了下来。
    而后便一群人合力将?她从澄苑拖去了明辉堂,在回廊拐角处恰好碰上了回来的双喜。
    双喜被眼前一幕唬了一大跳,见?凶神恶煞的楚嬷嬷等人拖着烟儿往明辉堂的方向?去,神魂都吓飞了大半。
    刘氏与他家世?子?爷的恩怨极深,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将?烟儿抬去明辉堂,别是?使?了法子?要磋磨她。
    他忙去前院寻郑衣息,可即便他脚程飞快,也?赶不上郑衣息骑马远去的速度。
    因怕烟儿会有性?命之忧,双喜咬了咬牙,便拔开腿往京城正街的方向?跑去。
    *
    明辉堂正屋。
    烟儿无力地趴伏在冰冷的地砖之上,因头?昏脑涨的缘故,她瞧不真切刘氏的面容,只能靠着声音来分辨方向?。
    上首的刘氏睥睨着趴伏在地的烟儿,就仿佛在打量什么腌臜至极的东西一般。
    若不是?郑衣息做事太不留情面了一些,她也?不想为难一个低贱的哑巴。
    半晌。
    刘氏手里盘弄着的佛珠止了声响,她也?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倒忘了你不会说话。”
    烟儿听不真切,不过?勉力抬起头?,望向?刘氏。
    立在刘氏身后的楚嬷嬷却上前拧了一把的皓腕,嘴里骂道:“谁许你抬头?直视太太。”
    刘氏却朝她瞥去一眼,嘴里道:“佛祖跟前,不许动手。”
    楚嬷嬷这才悻悻然地退回了原位。
    烟儿跪直了身子?,腕上疼痛不已,便只能愈发小心地垂下了头?。
    她不知刘氏将?她唤来明辉堂是?作何打算,可也?明白郑衣息与刘氏之间藏着诸多龃龉,心下便有些害怕。
    等了良久。
    刘氏见?烟儿身子?跪得有些不稳,便笑着说:“你伺候息哥儿辛苦,这里有一碗汤药赏你,你便喝下吧。”
    语毕。
    楚嬷嬷便从身后的案几上拿了一盏药碗,另几个婆子?眼疾手快地上前按住了烟儿的手。
    凑近了以后。
    那?药碗泛起的浓重哭意呛的烟儿连连咳嗽,抬眼见?楚嬷嬷狰狞的面容,和刘氏佛口蛇心的模样,她已是?能猜到这碗药里装的是?什么。
    *
    双喜不要命地往京城正街上跑去。
    满头?的淋漓大汗,双腿更是?沉重的好似灌了铁一般,可他却是?不敢停下来,只生怕世?子?爷不赶回去,烟儿姑娘便会丢了性?命。
    他抄近道朝着宁远侯府的方向?跑去,终是?在郑衣息下马前赶到了他身侧。
    双喜气喘吁吁地拦在郑衣息马前,大汗淋漓的模样让郑衣息蹙起了剑眉,“你怎么来了?”
    双喜忙答道:“爷一走?,楚嬷嬷就带人把烟儿姑娘抬去了太太院里,烟儿姑娘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郑衣息一怔,旋即便翻身下马细问双喜:“你瞧见?了?”
    双喜点头?如捣蒜,他望了眼不远处的宁远侯府,和郑衣息不算舒朗的面色,竟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万一他家爷不打算赶回去救烟儿姑娘呢?
    郑衣息望着不远处的宁远侯府门楣,瞧着那?半敞的红漆木大门,心里却有几分纠结。
    于情于理,他都该登门像宁远侯致歉,再将?事先备下的节礼送出去。
    这才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该做的事儿。
    刘氏极有可能会磋磨那?个哑巴,可磋磨就磋磨吧,不过?是?件供人赏玩的瓷玉瓶儿,碎了就再买一件。
    他往前走?了两?步,身旁的双喜却是?黯了黯眸子?。
    他早该想到的,爷哪怕再将?烟儿姑娘放在心上,也?比不过?与宁远侯府的这桩姻缘。
    是?他做事莽直了。
    双喜失望地垂了头?,心里又想起烟儿往日里的好处,一时便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伤心之感。
    所以,他们这些奴仆们,就当真不配被主子?放在心上吗?
    思绪凝滞之间,身后却响起了一阵马蹄之声。
    双喜回身一看,见?他家世?子?爷正骑马而来,神色有说不清的肃冷与凝重。
    他停在双喜面前,见?他连路也?走?不安稳,就把他提上了马。
    而后,便全力驶向?郑国公府。
    临到大门前,双喜还欢喜得一颗心直往上跳。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烟儿姑娘来了澄苑以后,他家爷便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郑衣息抽着马鞭,不断加快着回府的速度。
    心里却是?一阵阵的烦躁。
    他是?疯了不成?明明宁远侯府就在眼前,他却只让丁总管进门去送节礼,而他则赶回郑国公府去救那?个哑巴。
    方才只差一步就能迈步进宁远侯府的门槛,可他偏偏忆起了昨夜里那?哑巴拿着帕子?为他擦拭伤口的专注模样。
    他暗骂了一声,还是?驾马回了郑国公府。
    而此刻的宁远侯府内。
    昨夜里,苏烟柔不知为何梦到了郑衣息。这梦里他还是?那?副冷清冷心的模样,连正眼也?不肯往她身上望来。
    可偏偏就是?这一副模样,让苏烟柔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般慌乱不已。
    醒来后。
    她便漫不经心的向?身边的丫鬟提起了郑国公府的节礼一事。
    “我记得去年是?郑衣息来送的吧?”她问。
    身边的丫鬟忙答道:“正是?呢,姑娘往年都不肯去前院与郑世?子?说话。”
    苏烟柔愈发红了脸,只让灵珠为她梳头?发,再让白药从箱笼里挑件最鲜亮的衣裙。
    打扮一新后,才喜意洋洋地去了前厅。
    只是?等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不见?郑国公府的人上门。
    宁远侯脸色不好看,段氏也?不高兴,便数落苏烟柔道:“都是?你这孩子?,先头?郑世?子?来送节礼时总推脱着不肯出来见?他。”
    苏烟柔撇了撇嘴,小声地说:“我今日不是?出来了吗?”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
    门房才来报,说郑国公府来人了。
    苏烟柔假意在品茶,眸光却紧紧落在前厅之外的廊道上,殷切的眸子?里多了两?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喜悦。
    不多时,丁总管便迈步进了前厅,做小伏低地对宁远侯府的三个主子?行了礼,嘴里道:“咱们爷身子?不舒服,不能亲自来送节礼,还请侯爷、侯夫人见?谅。”
    苏烟柔脸上的笑意一僵。
    *
    烟儿已打碎了楚嬷嬷递上来的药碗。
    刘氏并?未着恼,不过?望着烟儿一笑道:“倒也?不笨。不过?这一碗里装着的只是?避子?汤,你打碎了,就得喝下一碗。”
    下一碗才是?绝嗣的汤药。
    刘氏不可能屈尊纡贵地去讨好、收买一个卑贱的哑巴,可却能让一个没有子?嗣的女人迫于无奈来投靠她。
    一个哑巴,且没有子?嗣。等苏烟柔进了门后,她还有谁可以依仗?
    刘氏眸中掠过?几分自得,一声令下,楚嬷嬷便上前掰开了烟儿的嘴,意图将?这碗汤药灌进她喉咙里。
    烟儿的手已被别的婆子?制住,再无可以挣扎的余地。
    就是?在这个时候,郑衣息带着双喜闯入了明辉堂。
    外头?几个相?拦的婆子?统统被他踹倒在地。
    刘氏觑见?这一幕,气的从椅子?里起了身,横眉竖目地喝问他道:“你是?疯了不成?嫡母的院子?也?敢乱闯。”
    郑衣息却理也?不理她,将?楚嬷嬷一把推开后,抱起烟儿便离开了明辉堂。
    连一句话也?不愿与刘氏多说。
    回澄苑的路上,郑衣息低头?望了眼怀中泪流不止的烟儿,见?她蜷缩在一块儿,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心间冒起的恼怒之意竟是?比方才还要再多几分,且还掺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这样的念头?只闪过?一刹那?,郑衣息便摇了摇头?,将?烟儿带回了澄苑。
    他想,是?他昨夜太过?火,早上又要了她一回。如今对她有几分歉疚也?是?应该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心头?那?些千丝万缕的痕迹也?消散了不少,只是?见?烟儿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模样,竟是?生平头?一次磕磕绊绊地说起了话。
    “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快去传府医。”
    无双忙跑去请府医,双喜累的够呛,先躲去寮房里歇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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