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算的话,能解决?
    她敛着眉眼,动作利落地把最后几件衣服全叠好摆放整齐,拿着手机去了阳台上。
    久违地拨了孙律师的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电话才被接通。
    孙律师的口吻倒是热络:“是小林啊,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林循听他那头的声音安安静静的,只除了文件翻阅的声音,便猜到他还在事务所工作。
    孙律师名气大,找他诉讼的案件都是大案难案,他工作勤勉,几乎全年无休。
    林循本也不好用这点小事烦扰他,但实在是不认识旁的律师。
    且孙律师从头跟她父亲的案子,对前因后果再清楚不过。
    她于是十分简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有点犹豫地问道:“孙律,他们给我寄的包裹里确实没有什么有害的东西……这种情况,能处理吗?”
    那头孙律师的语气却十分惊讶:“他们这七八年来时不时给你寄包裹?而且不管你换什么地址、手机号,他们都能找到你?”
    “是这样,”林循不太懂这些,“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的。”
    孙律师叹了口气,又问她:“这些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林循解释道:“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连警察都觉得是她得饶人处不饶人。
    孙律师却很不赞同,他手头经过的刑事案件多如过江之鱼,很多都有先兆。
    “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他们作为当年惨案的施害者,为了减刑一再打扰被害者家属,并且人肉你的信息,是有构成刑事犯罪隐患的;往小了说,这种行为也违反了民法里对于隐私权的规定,在没经过你本人的同意下,侵扰了你的私人生活安宁。”
    林循听他口吻与沈郁一致,总算知道这事儿的确不是自己大惊小怪。
    “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孙律师沉思了片刻,又细细问她赵一舟给她写的这些信里,都提到过什么。
    林循把大致内容说了:“他写得倒是恳切,但每次内容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强调自己怎么怎么努力服刑劳改,并且出狱之后要多照顾我。”
    孙律听完,语气却没她这么轻松:“他强调了出狱之后会照顾你?”
    没等林循反应,孙律又说:“正常悔改的罪犯,大多心有歉疚,不愿意打扰受害者家属,如果真的要弥补,也是出狱之后再说。而服刑期间就一而再再而三侵扰的,我这里也接到过不少案例,有服刑者给受害者及其家属寄‘软威胁’信件的,其中的恶意都不会明写出来,最常见的就是出狱后‘关照’的说法。”
    他担心林循没听懂,说得更直白了点。
    “潜台词就是——如果你不出具谅解书,那就等着我出狱之后再找你算账。”
    “并且,出狱之后实施报复的,也不在少数。”
    林循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之前只觉得烦不胜烦,却完全没想到这一茬。
    她心里一凛,想到好在赵一舟现在还在服刑,威胁不了她,才总算松懈下来:“这种情况,警察也不管吗?”
    孙律师摇了摇头:“不过他言辞小心,没露出什么端倪,我们的猜测当然不能当作证据。那几封信你还留着么?”
    林老板怔了下,赧然说道:“有几封留着,有一些被我撕了……”
    “没事,有就行。你把信件拍照发给我,包括你每次收到快递的时间、地址和单号。我马上出具一封律师函寄到赵一舟家里以及龙湖监狱,同城寄送,快的话明天就能到。”
    他继续说:“如果他们之后还不消停,那再谈后续的维权追责,或者起诉。”
    林循听着他一一说着章程,只觉得心里一安,不禁松了口气,便跟他谈咨询和后续的律师费。
    孙律听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忽然想起她当年的样子。
    红着眼睛闯进他办公室,一双手狠狠抓着他袖子。
    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银行卡,连转账都不会,直把卡往他手里塞。
    “孙律师,这里面有二十万,您帮帮我爸,帮帮我们。”
    之后的每天,一大早事务所还没开门,这姑娘就一个人蹲在门口等,天天来,连他助理都烦了。
    后来听说她奶奶也去世了。
    姑娘又没学上,没亲人,整条命整颗心都挂在这件案子上。
    像个孤魂野鬼。
    这么些年,他偶尔也会跟她通个电话,知道她打工供自己念了大学,现在在昼山有了一份事业,还买了房子。
    他儿子也就比她小一两岁,月初还在问他要钱买游戏机。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律师函而已,对我来说没多少工作量,收费的事,以后如果真的要诉讼再说吧。小林啊,再有这种事,你别一个人扛着,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容易生病,心理上的疾病有时候比生理上的,更麻烦。”
    林循没吱声。
    孙律师知道她性子倔,也不再劝,揉了揉眉心要挂电话。
    只是按下去之前,听她语气恳切,说了句:“多谢您,我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
    兴许是跟孙律师通了电话,心安的缘故,当晚林循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一大早便到了工作室。
    效率很高地从商用音包里挑了几条适配的背景音乐交给张成玉,又开始参照宣传片里的台词选取适当的音效。
    广播剧对于音效的选择,有时候比影视剧还要精细,毕竟没有画面加成,听众们的所有想象都依赖声音的呈现。
    一条三分钟的宣传片,音效不下百个。
    一直工作到下午四五点钟,林循才总算干完活,摘下耳机,伸手按了按酸痛的耳窝。
    汤欢见状又推了杯护耳茶过来,面不改色勒令她喝下去。
    林老板一口气喝完,被苦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啧声道:“汤老板,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古代的牲口在用?”
    像是拉磨的驴,使唤完了塞一口杂草,再接着使唤。
    汤欢挑挑眉:“有什么区别吗?哪天你要是聋了,咱们工作室也就走到头了。”
    她话锋一转,突然问:“这两周你是不是没去做耳疗spa?我查了一下,卡里的次数没少。”
    林循的确是忙忘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这卡可以带别人一起么?”
    “可以啊,随便你,反正是用你的钱冲的卡。”
    林-长工-循:“……”
    林老板没再跟她贫嘴。
    敲了一天的键盘,指腹有点涩疼,她原本不在意地甩了甩,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昨晚沈少爷送的护手霜。
    打开盖子,里面还有一层铝箔封层。
    林循随意地揭开,挤了一大坨抹在手背上。
    她手上皮肤很差,爱干燥还爱长冻疮,所以这些年偶尔也会用护手霜。
    但她其实并不喜欢用,觉得香气太重,闻着呛人,而且涂在手上黏黏腻腻的,很碍事。
    但这款护手霜却没有什么香味。
    林循使劲闻了闻,只闻到一股很淡的草本味道,心里顿时觉得沈少爷的品味还不错。
    还不等她抹开,一旁汤欢探头看过来,十分震惊地“嘶”了一声:“你挤这么多?”
    林循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不该挤这么多吗?我手不小。”
    她手指在女生里算长的。
    “不是该不该的问题,林老板,你最近赚到什么外快了吗?”
    汤欢小心拎起那支护手霜,来回看了一眼,咋舌道:“这护手霜我都不舍得买,比很多面霜还贵。”
    林循闻言不由得疑惑:“面霜很贵吗?”
    她用的都是开架商场随便买的基础老牌国货,打折的时候囤,一罐一百都不要。
    这些东西她一向不讲究,只要有补水功能就行。
    汤欢没忍住,幽怨地看了她白白净净的脸蛋一眼,哀叹道:“行了,别炫耀了,有意思么?”
    “……”
    林循真不懂自己炫耀什么了。
    汤欢又把话题扯回护手霜上,拿起手机飞快地在某个购物软件里搜了一下,举到她面前:“就是这款,官方旗舰店标价,你这个还是大包装,价格得乘以2。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林循随意扫了一眼。
    下一秒,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怀疑自己多看了一个零。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捏起那根毫不起眼的白色管子看了看:“乘以2,那这玩意儿……要一千七?”
    好半晌,林老板盯着自己手背上那一大坨膏体,简直想把它们抄起来塞回去。
    她觉得自己刚刚挤了能有十分之一。
    也就是。
    一百七?
    “……”
    片刻后,林循眼不见心不烦般,迅速把其中一半在手上搓匀。
    然后又把另一半刮在汤欢手上,镇定地说:“给你来点,别浪费。”
    -
    好半晌后。
    林循盯着桌上放的护手霜,还是没忍住给沈郁发了条微信。
    【循】:你送的护手霜,我用了。
    没过多久他便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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