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那小兔崽子可真是个大嘴巴!”
    贺灼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夹着湿巾在季庭屿大腿上擦拭,指尖时不时滑过他裸露在冷风中的泥泞皮肤。
    “嘶——轻点儿。”
    “疼?”
    “嗯,好像破了。”
    “我看看。”
    贺灼掀起他的衬衫下摆,轻轻掰开一些,仔细地查看着时不时用手按一按。
    “有点红,真像桃子了,抹点药吧。”
    车上有一个双层小药箱,是他准备给季庭屿应急用的。
    第一层放季庭屿的底裤袜子,第二层就是一些能用到的常备药和麻醉枪。
    他把药给小猫抹好,再换上干净的底裤,看到箱子里空出来一小条地方:“下次在车上放条我的底裤,要你买的。”
    他也想体会下爱人帮忙置办贴身衣物的感觉。
    “没钱,你穿我的吧。”
    季庭屿拒绝得十分干脆。
    服务区商店的老板是个碎嘴子,他今天去商店买两条一看就不是他的号的底裤,明天连尼威尔的大耳狐都知道贺灼比他大那么多了,丢不起这人。
    “真不给买?”贺灼意味不明的眼神往他身下一扫:“我也要穿得下。”
    “有的穿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大小号啊。想我两年前在克罗地亚做随行记者,条件艰苦得跟原始人开荒似的,十天半个月洗不上一次澡。好不容易找到片野湖能洗了,我寻思找老板买条一次性内裤吧,结果人家直接给我甩俩塑料袋。”
    贺灼听笑了:“那你套上没?”
    “没套。”
    “怎么不套,不是有的穿就不错了?”
    小猫甩甩耳朵:“那它太大了,不是我的号啊,穿上往里哗哗灌风。”
    他还真傻到穿上试了。
    贺灼不再揶揄,眼里只剩心疼。
    坐到季庭屿旁边,把人往怀里揽了揽,温热的大手揉弄他软绵的发顶。
    “前些年还去过哪里?”
    “嗯……滇康火山城你知道吗,那里有个开满蓝色琼花的小镇。”
    “听说那里民风很开放?”
    “昂。”季庭屿似乎想到一些啼笑皆非的经历,声音也变得轻快不少。
    “那段时间我们的住宿条件跟过山车一样,今天住四面漏风的火山洞,明天住臭气熏天的绵羊舍,好不容易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旅馆住了,可我那一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隔壁情侣声音实在太大了!”
    “你能想象吗?不管是白天晚上、午夜凌晨,他们随时随地都在做,好像连体婴一样,声音高亢又嘹亮,还是左右耳双声道,我的天我都躲进衣柜里了,那音效还跟有人在我耳边放大片似的。”
    贺灼想象了一下季庭屿为躲避噪音变回小猫把自己藏在衣柜里的画面,心疼又好笑。
    “以你的狗脾气没去拍他们的门吗?”
    “拍了啊!我指定拍啊!怕打起来还在裤腰带里别了撬棍呢。”季庭屿叉腰露出一抹坏笑,两秒后又挫败地耸肩:“但打开门后他们说我越拍他们越有感觉,还要付我钱让我再多拍五分钟。”
    年轻气盛又狗屁不通的季主任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自己被对方当成play的一环了,暴脾气一上来当场就要揍扁那个alpha的脑袋。
    “你动棍子了吧。”贺灼确信二十三岁的猫咪会把撬棍砸到那人脸上。
    “是的。”
    季庭屿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我用撬棍帮他们砸了半小时的门,拿到了二十美元,给我的队友一人买了一只热狗。”
    贺灼瞳孔一缩,愣住了。
    季庭屿却只是没心没肺地一摆手:“没办法啊,联系人跑路,上级失联,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命都快没了还要气节干什么。”
    他说起这些往事时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为自己歌功颂德或者埋怨上级尸位素餐,都没有,甚至一想到那段艰难困苦的时光,想起那个战乱频发的小城,第一印象却是那里开着漫山遍野的蓝色琼花。
    不得不说,这样的季庭屿真的很迷人。
    贺灼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流淌的岁月,看到一个只有袜子大的小家伙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人模样,却依旧能保持那份年少的赤忱与信仰。
    他能在马上一刀取下歹徒的首级,也能赖在贺灼怀里说你摸一摸我的耳朵,锋利刚直的同时又柔软纯真。
    “怎么不说话了?”季庭屿问。
    “只是觉得骄傲。”贺灼在他发顶吻了一下:“当年那个拽着我的胡子往上爬的小毛球长大了。”也吃苦了。
    “真希望我们可以早点重逢,那样我就可以随时给你二十,不,二百,二百万美元,不用你辛辛苦苦地挥棍子。”
    “那我怕是要辛辛苦苦地被棍子捅了。”
    贺灼噗嗤一声笑出来。
    掐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破坏气氛。
    “我说真的,小屿。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比如让你无论何时都享受到优渥的条件,这不现实,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季庭屿指指自己嘴巴,贺灼放开他。
    傲娇小猫少见地向他袒露心迹:
    “已经很好了,你一直都很好。”
    “有你在,我踏实很多。”
    “我以前总是提心吊胆,怕小青出事怕孟凡走丢,怕罗莎琳太漂亮被人盯上,怕猴子嘴巴太欠挨揍,怕这五十多号人死在战争里,或是被战争消磨。”
    “但现在不怕了。”
    他非常郑重地抬起头,和贺灼额头相抵:“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战友,爱人,兄长,在我人生过去的二十五年里,你是我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为你心动了。”
    夜风在他说这些话的间隙里缓缓停泊。
    贺灼有些怔愣,舌尖和声带像发条一样紧绷,窗外的月光停泊到他的眼眸上,像冰冻的海洋折射出的粼粼波光。
    “宝宝,这是你第一次和我告白。”
    他刚才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影响到耳朵,会漏听什么字。甚至想拿出手机把这段话录进去,刻进cd里,当成传家之宝锁进瑞士银行的保险箱。
    看他这幅样子,季庭屿也不免反省自己说的、做的,都太少。
    “我以后……尽量多说点儿。”
    “怎么这么乖。”贺灼此时此刻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我再给你一件礼物好不好,就在基地里。”
    “那正好,我给你做的礼物也弄好了。”季庭屿一副请教的语气:“我今晚送行吗?”
    问完就被贺灼一把扣进了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按进肋骨里去。
    “别这么小心翼翼,你就是送我一捧雪,我都会很开心。”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基地,贺灼开车,飙得轮胎火星子直冒,狂风猛烈地剐蹭着车窗。
    “刺啦!”一声尖锐的急刹。
    牧马人一个甩尾停在基地大门前,队员被远远甩在身后。
    “怎么没开灯?”
    季庭屿迈下车,望着漆黑一片的基地心生疑惑。贺灼牵起他的手:“小屿,今晚的灯要由你打开。”
    季庭屿似是意识到什么,任由贺灼将自己带到门边,按下操作柄。
    一瞬之间,数十道机械的“咔哒”声在耳边渐次炸开。
    整个基地霎时变得灯火通明。
    季庭屿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等视野终于清晰的那一刻,他仓皇地愣在当场。
    只见从他脚下所站的地方开始,一直到硕大的冰冻湖边,整个基地近千平方米的冰雪之上,铺满了成千上万朵盛放的冰川玫瑰。
    冰雪如同逆流的瀑布,从季庭屿脚下奔涌向四面八方,玫瑰破冰而出,裹挟着疯狂而暴烈的爱意将他围困。
    而在这片花海的中心,之前大楼坍塌后就被贺灼用黑布围起来的地方,正巍然耸立着一座刚刚竣工的城堡。
    它有近四层楼高,青灰色的弧形墙壁,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两侧依偎着尖尖的高塔,大门拱柱上镶嵌着一座庄严的圆形时钟。
    时钟指向夜晚八点,精密的走针敲击空气发出肃穆的一声“铛”。
    紧接着昏暗的城堡上方就亮起灯光,一座石头打造的猫咪脑袋出现在季庭屿眼前,他这才看出这座城堡的主体顶部并不是尖角设计,而是一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头猫猫头。
    “你怎么……把我放上去了……”
    季庭屿声音哽咽,傻乎乎地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因为这是你的城堡啊。”
    贺灼带他走进城堡大门,为他介绍:“我聘请世界顶级的建筑团队,用最好的材料打造了这座城堡,不管是地震、海啸、还是导弹余威都不能撼动它分毫,你再也不用会像那晚一样,被一颗不知道哪爆炸的导弹狼狈地震到地上。”
    他耗时数月,瞒着所有人,花费难以想象的财力物力,为季庭屿修建出这座坚不可摧的猫咪城堡,只为战争爆发时,他的小猫有路可逃。
    “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对吗?”
    有风拂过季庭屿的眼眶,他转过脸时,一滴水珠正好滑出眼角。
    贺灼揩掉他的泪,向他坦诚剖白。
    “从我开始修建这栋城堡的第一天起,阴暗的念头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在我心底滋生。”
    “我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凝望你,想为你的脸带上面纱,为你的脚踝戴上镣铐,为你的脖颈锁上只有我能解开的项圈。然后把你囚禁在这栋城堡里,做我一个人的小猫。”
    季庭屿心脏颤缩了一下,他知道以贺灼的能力,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做的到。
    “但我终归还是不舍得。”贺灼说。
    “你不是被豢养在铁笼中的鸟雀,你是雪原上的雄鹰,是骄傲的狮子,是尼威尔的太阳,我不能自私地将你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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