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秦王讨伐周王室的理由,就是西周公见秦国势力越来越强盛,感到自己位置不保,暗地里希望促进新的合纵,共同讨伐秦国。所以秦国攻打西周国的国都洛邑,顺带揍周王。
    见合纵瓦解,自己危险了,周赧王和西周公卑微地派人送上投降的诏书,希望割据城池,求秦国退兵。
    “退屁退!”廉颇怒道,“我兵都带到洛邑门口了,你让我退兵?!给我攻城!”
    若是寻常秦将,考虑到国内新旧秦王更替朝堂动荡,说不定真的会缓一手。
    但廉颇是赵国大贵族,领兵时自由惯了。他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碍与故国为敌,千里迢迢来到了洛邑,你让他无功而返?
    廉颇这暴躁脾气可受不了。
    他当即命令以为会退兵的秦国将士进攻,说一切后果他来承担。
    秦国将士们嗷嗷叫着攻入了洛邑,把周赧王和西周公俘虏了。
    廉颇围绕着九鼎转悠了几圈:“朱襄那竖子曾经口出狂言,说九鼎空着浪费,既然是代表国家权威的礼器,里面怎么能不装满粟。我们这次运西周国的粮回咸阳,就用九鼎装粟如何?”
    廉颇的下属:“……”他们能说不好吗?
    不过他们确实缺少装东西的容器,就干脆做了几个木盖子,把抢来的粮食装到九鼎里,把盖子盖上绑紧,这样又能运九鼎又能运粮,不用浪费太多空间。
    廉颇身为大贵族,非常理解王公贵族的心思。
    虽然现在他第一次出征,就没有询问王令便擅自做主灭了西周国。但只要把九鼎运回去给秦王当贺礼,秦王就不会拿自己怎样。
    再者自己身为秦王花好几座城池请回秦国的赵国老将,第一次出征胜利取得战功,秦王为了影响,也不会怪罪自己。所以廉颇表现得有恃无恐。
    他大肆搜刮贵族钱财犒赏将士,鼓舞秦军士气,回秦国路上顺带抢了魏国和韩国几个城池。
    西周国和东周国是夹在魏国和韩国中间的弹丸小国。廉颇攻占西周国后,瞅了一眼地图,觉得秦国的地图往魏国和韩国中间凸进去了一点,不太好看,于是就把凸进去的“路”修得宽了些。
    他见好就收,只各自要了魏国和韩国一个大城池和三四个小城池,说这是魏国和韩国支援周王室的代价。
    魏王和韩王听廉颇要了这几个城池后就会离开,十分迅速将地图切给廉颇,希望廉颇立刻走。
    于是廉颇出门逛了一圈,基本没耗费多少兵卒就拿下了西周国和魏国、韩国部分土地,与装满了粟的九鼎一同进献给了秦王。
    他回到咸阳后,把装满粟的九鼎往咸阳宫中一摆,那阵仗,真是风光无两。
    还在生病的白起,看着廉颇的眼神更酸了。
    “唉,白起,你怎么就生病了?这次出战基本都没打仗,土地都是对方直接送的,谁领兵都行。”廉颇看见白起酸溜溜的眼神,嘴特别欠道,“我简直就像是出门捡了一个功劳。”
    白起:“……”
    老秦王坐在轮椅上,难得出一次门。朱襄推着他围绕着九鼎转了好几圈,老秦王看着装着满满粟的九鼎眼睛都在放光。
    九鼎装满了粟,不仅寓意着天下的土地尽归秦国,还寓意着这些土地上粮食丰收。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兆头了。
    廉颇见秦王果然没有追究他,心情很好,难得与秦王谈笑,说了路上一件趣事。
    九鼎沉重,廉颇运九鼎时多走水路。
    有一日,河上突然刮起大风,把船夫都刮进了水中,船舱中许多战利品也遭了殃,唯独九鼎屹立不动。
    “这是个好兆头!”老秦王再次感叹。
    “难道不是因为鼎里装满了粮食太沉吗?”朱襄实话实说。
    然后,在老秦王的怒视中,朱襄遭遇了廉颇和荀子的联手殴打。
    子楚接替朱襄帮老秦王扶着轮椅,无奈道:“朱襄有时候是真的很蠢,说话前完全不思考。”
    老秦王只是假装生气,看见朱襄被殴打,他就开心了。
    廉颇揍完朱襄后,对老秦王道:“不过朱襄说得也有道理。若不是听了朱襄的话往九鼎里装满了粟,或许九鼎也被吹落水了。虽说肯定能打捞起来,但说不定会磕破。”
    荀子气定神闲道:“这也说明秦统一天下乃天命所归,即便中途刮起了大风,九鼎中装满的粟也能保秦国安稳。”
    老秦王琢磨着荀子的话,越想越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提示。
    秦国统一天下势必有很多波折。而且统一天下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如何巩固秦的正统地位,才是老秦王现在最愁的事。
    现在继任秦王只要没傻没疯,如今秦国刚换上来的一套朝臣已经足以让秦国无惊无险地统一天下。
    但统一之后,秦国该走什么样的路?老秦王自己还没有思索明白。
    或许上天告诉他,秦国立九鼎时面临的危机,只要“在九鼎中装满粟”就能解决。
    而“在九鼎中装满粟”的提议,正好是朱襄提出来的。
    “朱襄,好好种地。”老秦王意味深长道。
    朱襄没听出老秦王的意味深长,他捂着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背,龇牙咧嘴道:“当然,种地是我的老本行。君上,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吧。”
    老秦王拢了拢身上皮毛,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是啊,外面风又大了。”
    他在病榻上支撑了这么久,转眼从冬到春,从春到夏,现在又已经是深秋了。
    老秦王感到四肢更加无力,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确实应该离开了。
    之后老秦王清闲下来。
    这可能是他亲政之后最清闲的一段时间。
    他亲政之后,哪怕没有驱逐太后,其实也手握大权,只是没有剥夺太后的权力。所以他一想废除太后的势力,一道诏令就能解决。
    老秦王的继位对秦国本身而言,是一件很屈辱的事。
    秦武王举鼎而死后,秦国虽说对王位继承人有争端,但嬴稷没有被秦国任何派系支持。
    他一位无缘继承王位的秦国公子成为了秦王,是赵武灵王派兵直接强逼秦国立他为王。
    一国国君被他国国君选定,这简直将秦国当做了赵国的附属国对待,对当时已经有了上升之势的秦国而言是多大的屈辱?
    哪怕嬴稷是得利的人,他登上王位的过程也让他感到屈辱。
    为了洗刷这个屈辱,嬴稷可以对任何人低头,直到没有人敢让他低头。
    为何嬴稷在亲政之后还允许宣太后长期与他共享权力?嬴稷是在学习。
    他作为一个质子,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任何治国的学问。他在秦国中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帮助他成为一个好秦王。
    但宣太后会治国,宣太后在秦国有治国的人脉。所以嬴稷要做一个好秦王,就必须和宣太后共享权力,直到他不需要宣太后。
    宣太后虽被废太后的封号,之后也是善终。嬴稷还给其修建了漂亮的陵墓,在物质条件上尽可能满足宣太后的需求。
    这一点,嬴稷和赵丹很相似的地方——他们当王的时候都不会治国,都需要太后扶一把。
    现在嬴稷做到了他对自己的承诺。
    赵武灵王派兵送他回国当秦王不再是秦国的耻辱,而是赵国的笑话。
    他低了很多年的头,头颅逐渐高傲地扬起来,现在九鼎已经归于秦国,九鼎中还装满了粟。
    嬴稷让朱襄推着他的轮椅,撑着病体去拜祭了秦武王。
    秦武王对九鼎的执念,造成了他举鼎而死的结果。现在九鼎已经归于秦国,周王被废,他的兄长也能瞑目了。
    公元前255年,秦昭襄王瓦解魏韩燕赵齐五国联军,灭西周公国,俘虏周赧王和西周公,降周赧王为君,废西周公为家臣,九鼎归秦。
    自此,虽然东周公国还在苟延残喘,但周王已经不复存在,周朝灭亡。
    从公元前254年起,史学家称其为秦元年。
    这比朱襄所在时空的历史晚了一年,但朱襄所在时空的咸阳宫中只有腹中空空的八鼎,而这个时空咸阳宫有装满粟的九鼎。
    九鼎装粟,也成为荀子制定的秦礼中最重要的一项礼仪。
    秋去冬来,老秦王将所有事都交给了嬴柱,自己离开了咸阳宫,到朱襄所住的别庄休养。
    这几个月,嬴柱已经基本履行秦王的职责。
    正月初一,老秦王将代表秦王最后的东西交给了嬴柱。
    王印,冠冕……这些都只是这“最后的东西”的象征。
    “大柱,接下来就看你了。”嬴稷道。
    “是,君父。”嬴柱跪在嬴稷面前,泣不成声。
    他终于成了秦王。但这一刻,他并非喜极而泣。
    这一段时间,他和嬴稷如普通父子般相处。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父亲能有这样一段温馨的时光。
    “你当秦王后,可不能再哭了。”嬴稷道,然后看向子楚。
    公子子楚现在是太子子楚了。
    “子楚,好好辅佐你的亲父。”嬴稷道,“能与朱襄结交于微末,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永远不要忌惮朱襄。”
    子楚道:“王大父,我永远不会忌惮朱襄。”
    嬴稷点了点头,看着站着的礼官,跪坐的群臣。
    他看着咸阳宫。
    这些原本都是他的,现在不是了。
    他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心里空落落的。
    他很惶恐不安,又感到了一阵轻松。
    嬴稷终于不用彻夜不眠地思索这个庞大的国家明日应该做些什么,他可以什么都不想的睡一个好觉。
    他要离开了。
    “起身吧,之后,这是你的秦国。”
    嬴稷留下这句话,拒绝了嬴柱让他继续住在咸阳宫的请求,也没有去修缮别宫,继续住在了朱襄家中。
    他每日与老臣们在朱襄家聊天打牌,偶尔抽查一下嬴小政的功课。
    身体好的时候,他会被朱襄推着出门踏青,虽然正月没什么青可踏。
    嬴稷的身体似乎好起来了,他的脸色好了很多,精神头十足。
    但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错觉。
    嬴稷如果这一年好好休养,可能还能熬过去。但这一年五国组成了联军,天下大势风云变幻,秦国被推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哪怕解决的过程一点都不危险,秦国没有任何损失,还得到了土地和九鼎,但局势确实是危险的。
    身为秦王,嬴稷不仅没能休息,还进一步压榨了自己的体力,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勤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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