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姝妤莞尔一笑,拎着裙子慢慢走上台阶,“刚回到屋中寻了件衣裳,正说要换,堂姐便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屋中,柳姝妤安顿下柳棠月,吩咐山岚看茶,“堂姐稍坐片刻,我且去换衣裳。”
    转身离开之际,柳姝妤悄无声息瞥了眼角落中紧闭的衣柜,她总觉有道凌厉的目光透过衣柜缝隙看着这边。
    不容多想,柳姝妤即刻去屏风后换好衣裳。
    屋中她是一刻也不敢多待,扯了个借口带着堂姐往前院去。
    柳姝妤刚一离开,萧承稷推开衣柜门,冷沉着一张脸出来。
    眸光微动,唇角平直如一条直线,男子步履匆匆踏出屋子。
    *
    回门宴上,萧承泽接连敬了柳时安三杯酒,柳时安皆是爽快饮下。
    “今日姝妤回门,昌王殿下是翁婿,君臣之间的规矩,今日暂且不提。最为岳丈,有些话需当着众人的面和昌王说。”
    柳时安不像旁人一般对皇子敬而远之,直言道:“姝妤是老夫捧在手心长大的爱女,皇后娘娘更是对姝妤疼爱有加。昌王与姝妤定亲,却又和其他姑娘纠缠不清,昌王若是真心待姝妤,便也罢了,老夫认你这个女婿;若是姝妤受了委屈,老夫必在圣上和皇后娘娘面前讨个公道。”
    萧承泽笑道:“小婿不会岳父失望的。”他目光流转,看向柳姝妤,“往后小婿定会好好待姝儿。”
    柳姝妤敛眉,心中五味杂陈。
    一切都和前世经历的不同,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席间,众人谈笑风声,柳姝妤长兄柳伯辛席位旁的萧承稷敛了眼眸,眼睫微垂,纤长的手指握着杯盏,缓缓转动。
    深邃的双眸乍现几道锋利的寒光,不经意间和席间斜对面的女子打了照面。
    柳姝妤避开他眼神,低眉垂目,伸手拿了席面上的茶盏,抿唇浅呷一口,似在回避他。
    萧承稷唇角轻扯,牵出一道极小的弧度。
    手中转了不知多少圈的杯盏放到唇边,萧承稷一口饮下被杯中之酒。
    席后散去,柳姝妤和大哥柳伯辛走在回廊上,不禁问道:“翊王殿下是来找大哥的?”
    萧承稷和柳伯辛交情匪浅,除此之外,柳姝妤想不出萧承稷在她回门之日到柳家来的借口。
    柳伯辛道:“前阵子江南洪灾泛滥,不少百姓家园被毁,圣上虽拨了银钱和粮食,但还是有许多背井离乡的难民涌入京城。翊王殿下打算将府上存粮拿出,在城外搭棚施粥,找我调些人手。”
    柳姝妤点头,“原是这样。”
    那今日遇见全是偶然。
    只是柳姝妤有一事不解,萧承稷心系百姓,怎偏生对她是那样的态度。
    眼眸低垂,她眉头紧锁,属实想不通。
    柳伯辛道:“愁眉不展作甚?父亲没有怪你了,想来是同意了你和昌王殿下的婚事。”
    柳姝妤心底愁意不减,兄长这一提,她越发愁了。
    她宁愿阿爹不同意这亲事。
    前世长兄去世后,阿爹才认回她。
    怎么一切都和她上一世经历的截然不同?
    倘若所有事情都发生细微的改变,她又该如何阻止萧承泽的奸计?
    “阿爹怎忽然想通了呢?”柳姝妤疑惑不解,想从兄长口中探得些消息。
    柳伯辛面上扬起笑容,“自然是你长兄劝的。”
    柳姝妤凝眸,直愣愣看着他,面上尽是错愕。
    “其实也不是我,是翊王。”柳伯辛坦白说道,他可没脸把功劳全揽在身上。
    “翊王殿下有几句话说得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1,然而儿女尚小,常常不明其理,不知父母用意,与之心生隔阂,骨肉亲情难以割舍,岂能说断就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2,奈何造化弄人,常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一世,珍惜眼前,莫等失去才后悔。”
    柳伯辛将萧承稷的话原封不动叙述一遍,又道:“我一听是这么个理,便和爹谈了谈,爹这才想通。咱们这兄妹中,爹娘最疼的当属你,骨肉亲情确实难以割舍。”
    “竟是翊王。”
    柳姝妤诧异,心底泛起暖意。
    第7章
    烈日当空,兄妹两人被院中绿荫笼罩,偶尔吹来清爽凉风,倒也不算热,只是枝头上拉长声音的蝉鸣略显聒噪。
    “我也没想到翊王会跟我说这些,也没想到爹听了此话态度陡变。”
    柳伯辛说着眉眼染上一丝愁思,道:“当年奸相窃国,夜袭骊山避暑圣地,祖父为救年幼的圣上,将大伯和圣上互换身份,骊山行宫的火被扑灭后,逆贼寻到一具焦尸,因大伯身形和年龄与圣上相仿,成功瞒过了奸相,圣上才逃过奸相的追捕。祖父只有大伯和爹两个儿子,堂叔一家更是被奸相所害,满门为奴为婢,堂叔本该与爹一样驰骋沙场,却折了左腿。柳家今日的荣誉,爹的殿前太尉,娘的诰命夫人,这些都沾了太多本族人的血,爹因此愈发谨慎。皇太子殇,储君之位迟迟未定,满朝有心思的人不在少数,爹在圣上立储一事上不参言不站队,而你此刻嫁了昌王。”
    柳伯辛欲言又止,扯出一抹笑,道:“爹不参言不站队,应该无事,你莫要担心,成婚后和昌王好好的。”
    柳姝妤敛眉,心中的悸动很快被担忧盖过。
    纵然爹和圣上是过命的交情,但伴君如伴虎,言论稍有不慎恐会惹得圣怒,招来杀身之祸。
    看出小妹眼底的愁意,柳伯辛劝道:“今日是你回门的好日子,快别想着这些杂事。”
    柳姝妤莞尔一笑,故作若无其事,道:“个中道理小妹知晓,请长兄和阿爹放心。”
    萧承泽打的如意算盘,不会如愿。
    经历了前世种种,萧承泽蓄意接近她,无非是想借柳家的殊荣和阿爹的权势坐上金銮宝座,一旦萧承泽如愿,柳家便会被当眼中钉肉中刺,尽早除去。
    “知晓便好。明日翊王殿下施粥,有些细节还未商议,我便先回院里了。”
    柳伯辛说道,明是上午就能商议好的事情,萧承稷偏说他屋里闷热,要去前院走走,后来在前院水榭亭台立了须臾,想起有东西落在马车中,便又离开片刻,临近午膳时才出现。
    于是乎,搭棚施粥的细枝末节便没谈。
    柳姝妤福身,“长兄慢走。”
    提到萧承稷,柳姝妤心里七上八下。
    不由想到一个多时辰前,两人在屋中发生的事情。
    那被萧承稷攥过的粉色菡萏心衣,正穿在柳姝妤身上。
    男子面庞清俊,修长的两指捻着系带,乌沉的眸盯着她雪白的肩,然而所做的事情却与他矜冷周正的性子截然相反。
    忽而想起,柳姝妤面颊燥红,心衣被萧承稷碰过,那裹住的两团,似乎也不干净了。
    胸脯心口火辣辣地烧。
    回到琼华园,柳姝妤便命人备水沐浴。
    侍女放下轻薄纱幔,浴桶中的水汽袅袅升起,如梦互幻。
    女子乌黑稠滑的青丝散落在浴桶外,水面上花瓣漂浮,堪堪遮住心口。
    柳姝妤背靠浴桶,掌心掬了一捧水,从雪肩之上浇下来,而后取来香胰子,将心衣覆盖之处反复揉洗,尤其是那两处。
    萧承稷虽没碰过,但柳姝妤总感觉经他之手的心衣,染了男子身上清冽又灼热的气息,时时刻刻都萦绕在她身边,仿佛是他的手,随时托住两团。
    柳姝妤掬水在心口,揉洗搓弄,想洗干净心衣上残留沾染的气息。
    她肌肤娇嫩,殊不知就是这般揉洗,如霜赛雪的肌肤留下了几道红痕。
    柳姝妤蹙眉,怎弄成了这副模样。
    不知晓的,还以为萧承泽夜里有多孟浪。
    洗了小半个时辰,柳姝妤唤来侍女伺候穿衣。
    柳姝妤取来紫檀托盘上的玉簪,将沾湿的及腰青丝随意绾起。
    紫檀在一旁收拾她换下的衣裳。
    托盘上的脏衣裳叠放整齐,粉色菡萏小衣被压在白色薄衫下,系带露出,越看越惹眼。
    柳姝妤拦住端着托盘就要离开的紫檀,柔荑撩开最面上的薄衫,蹙眉道:“这件心衣我不穿了,扔了吧。”
    紫檀诧异,脱口而出,“可这菡萏心衣是王妃最喜欢的一件。”
    莫不是尺寸小了?
    紫檀下意识往柳姝妤胸脯看去,愈渐疑惑。
    那处还是原来的大小,不曾改变。
    可王妃为何要扔了心衣?
    柳姝妤难以启齿,目光从那心衣上挪开,抿唇道:“现在不喜欢了。”
    紫檀低低哦一声,“那明日奴婢去丝绣坊重买些新的花色回来。”
    柳姝妤点头,“还是要菡萏绣样,玉兰花的也成。”
    话音刚落,山岚进到屋中,“王妃,王爷请您去风溪阁用晚膳。”
    柳姝妤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且说我身子不适,不去。”
    山岚转达道:“王爷已宴请翊王殿下,让王妃莫要与他在小事上置气,请务必去晚宴。”
    萧承稷又来作甚?
    他今日又去太尉府,傍晚时分又被萧承泽请到府上用晚膳,明日他还要施粥给难民们。
    今夜竟还有闲心在此。
    柳姝妤颦蹙眉头,心中纵有万般不想,但仍松了口,“知道了,跟王爷说我随后便到。”
    “等等。”柳姝妤脑中忽然滑过一个念头,叫住端着托盘往外走的紫檀。
    紫檀停住步子,不解看着她。
    柳姝妤走过去,目光落在那薄衫上。
    指尖轻挑,柳姝妤挑开叠好的薄衫,将那粉色菡萏心衣拿出来攥在手中,犹豫一阵,抿唇轻道:“还是别扔了。”
    指尖如火,柳姝妤忙把心衣塞到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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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王府,风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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