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没做什么得罪她的事吧?”萧衍行心中莫名戚戚焉。
    “没有。”莫遂回答的十分坚决,心里却在想,殿下,你得罪侧妃娘娘的事儿多了去了。当初乘火打劫的嘴脸,他看了都害怕。
    萧衍行点点头,啪嗒一声放下笔:“出去。”
    莫遂:“……是。”
    ……
    王姝带着王玄之狠狠地出了一口气,神清气爽地回了王家小院。
    王玄之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结果今天跟他姐大闹一场后,才终于感觉到心里有个地方释怀了。幼年的诋毁和挫折,总是如跗骨之蛆一般深深烙印在心底。不用点特殊手段狠下心去除,确实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性。
    心中一块地方开阔了,王玄之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王姝拍拍他的胳膊。这小子个头拔得老高,王姝已经摸不到他脑袋了。王玄之估摸着也注意到这些,笑着把脑袋递下来让王姝摸。
    王姝眯着眼睛一通揉,笑起来:“好了,这一件事彻底翻篇了。往后大步往前走。”
    “好!”王玄之也笑起来。
    王玄之在外转悠了一圈,又回了书房读书。王姝闹过了临安书院,倒是想起别的事。这临安县小地方书院不多,就这么一个小书院。把临安县闹崩了,学子们也会受影响,没处读书。王姝早就想把清河书院给支棱起来,此时倒是有了个契机。
    清河书院设置在清河镇,离得临安县不算远。马车走,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事儿。当初她爹建书院时下了本钱,书院建的不小,屋舍多,里头的书也不少。唯一欠缺的,就是好的先生。
    原先是因为王家是商户,请不来好先生。如今王玄之这秀才之名打出去,清河书院也得跟着水涨船高。王姝琢磨着,该给清河书院添几个像样的先生了。说到这件事,王姝倒是想起自己在江南建造的几家大型书院。如今倒是办的像模像样。
    从那边调来两三个先生,应该不成问题。
    思来想去,王姝一边开出丰厚的报酬招揽名师,一面又给江南书院去信,调人过来。
    她这一通乱拳打得,还真误打误撞把清河书院的名声给打出去了。
    原本只在清河镇下属村子里招收学生的清河书院,突然聚集了不少其他地方的学子。王姝调来的先生还没来,赶路过来这边至少一个多。为了叫书院不空堂,学子们有书可读。王姝想着若不然跟萧衍行打个招呼,请了严先生过去暂代一段时日的课。
    严先生和穆先生如今推崇王姝推崇得紧,不必跟萧衍行打招呼,一口就答应了。
    王姝惊喜过望,还真的把严先生和严先生带来的几个徒弟安排去了清河镇。王玄之正好考完院试,不打算乡试,便跟着一起回了清河镇。王玄之的好成绩镇子上的人都听说了。这年头小地方出一个秀才不容易。王家这小子才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对旁人来说跟天才也不差什么。
    王玄之回乡,好一番热闹。
    且不说王姝让严先生及其学生过来清河书院代课这一举动为王玄之后来步入官场铺了多少门路,清河书院将来出了多少能人,就说王玄之一走。王姝收到了一封来自江南的信。
    魏三寄来的。
    出了一桩严重的事。有人发现了王家庄子上种植的水稻产量惊人。趁着庄子上的佃户不注意,连夜拔走了王家田里一小片还未长成的稻子。庄子上的人抹黑蹲点儿,如今只抓到了拔稻子的小贼——是个庄子附近的农户。旁人给了他五十个铜板,收买了他来偷稻苗。
    至于到底是谁买,这小贼并不知道。
    王姝的心一瞬间提溜了起来。当天都顾不上还在跟萧衍行生气,命人备马车去了萧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前段时间, 王姝刚因为跟萧衍行软禁她一事生气,两人互不搭理。或者应该说,是王姝单方面不搭理萧衍行, 萧衍行便搬回了萧宅暂住。
    如今他一个人住在萧宅,两人好几天没说话了。
    今儿门房突然来禀,说王姝过来了。萧衍行冷不丁地还惊喜了一下。毕竟以王姝那狗脾气, 硬骨头,轻易不会跟他低头的。萧衍行当下就赶紧让人将她迎进来。
    王姝进来时,萧衍行正在屋里洗漱。
    他如今住书房, 一推门就看到这厮赤着上半身,背对着立在屏风旁。头发湿透了滴水, 修长的胳膊正伸出去拿擦拭水珠的布巾子。
    似乎听见声音微微扭过头, 侧脸看着王姝。乌黑的长发被水打湿了,微微有些卷曲披散在后背,几缕细碎的发丝黏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莫名为他周身冷清疏离的气息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旖旎。他擦了擦脸颊, 眼睫上还沾染着水珠……当真好一个梨花带雨的大美人。
    只一眼, 匆匆过来的王姝一口气噎到了喉咙眼。
    视觉冲击太大,她眨了眨眼睛, 好半天才想起来正事儿:“……江南庄子上的稻秧被人趁夜拔了。”
    萧衍行擦拭的手一顿, 抬起来沾水的脸:“怎么回事?”
    王姝吐出一口气。脱了鞋子上去。一边走一边收回落到他身上的眼睛,萧衍行的书房也改成榻榻米的木质地板。无人在, 萧衍行更喜欢赤脚。
    低头从袖笼里掏了掏, 她于是将魏三的信递过去。
    萧衍行对王姝的眼神恍若不知, 赤着脚走过来。修长白皙的脚踩在黄褐色的木质地板上,白得晃人眼睛。他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魏三在信中言简意赅地将具体情况写的分明。被拔的不是一小块, 而是将近七分田的面积。
    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在眉骨前端凝出一个浅浅的痕迹。萧衍行倒是问起了良种的特性:“先前听你说过, 杂交过后的良种只能种两代。超过两代会有不育的情况,是么?”
    “对。”王姝不知他突然问这个作甚,点点头,“超过两代,产量会大大降低。”
    “嗯。”萧衍行的眉头舒展开来。
    王家的良种虽说已经推向大众,但目前只是在萧衍行能掌控的范围内推广。江南那边不在萧衍行的掌控之中,至少明面上是不在他的手中的。
    如果良种被有心人知晓,会利用这些东西做些什么,不敢想。
    按理说,江南种植王姝的改良种已经有好多年,至少她爹王程锦在世时就已经在种。一直没出过事。凉州的良种进行推广以后,江南那边突然有人偷。王姝难免会多想。时间太凑巧了。
    萧衍行让她稍安勿躁:“江南那边一直有人把控着。”
    “我在江南的部署不松散,若有人生出异心,不出几个月便会被揪出来。短短几个月,他们还看不出什么来。种田并非是张口就来的东西,便是有人觉得稻种不同寻常,也得种下去收成上来才能看到结果。安心吧,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
    他这么一说,王姝低下头,倒是想起来:“稻秧拔出来,最多能放置三到五天。超过这个天数,根系就会受损。种下去也不一定能存活。倒是我慌了。”
    萧衍行点点头,王姝这么说,他就更淡定了。
    “说起来,杂交水稻研究一事,当初若非你亲自讲解一番,这世上是无人知晓的。”萧衍行嗓音清淡而沉稳,有一种非常强的稳定人心的力量。他一开口,仿佛什么事都胜券在握,“便是有人发现水稻产量高,也只会以为是从别处弄来的特殊品种,并不会联想到其他。”
    这一点王姝自然知晓,毕竟先前因为一户粮商偷盗王家的良种还打过官司。当初他们也只是以为王家从西域弄来了产量高品质好的良种,并未联想到王姝身上。
    “这我不担心,担心的是有内鬼。”王姝害怕有人将凉州的事情捅出去。
    当初农庄经过先前有佃户监守自盗,偷盗十一代种卖给王家的对手商户。王姝和庄头如今对接触良种的人都十分小心。如今只用信得过的人,且进出粮库也十分严苛。她手下的人是不大可能再做这种事,王姝担心萧衍行这边会不会出乱子。
    毕竟在王姝说出良种一事之前,可没有人去田庄里拔秧苗的情况。
    这萧衍行自然也想到了。
    沉吟了片刻,他问王姝:“魏三可回来了?人如今在哪儿?”
    “还在江南,正在追查偷盗稻秧一事。”
    “嗯。”
    萧衍行点点头,拉着王姝去书桌旁坐下来:“姝儿,你只管专注你的事便好。其他的,我会扫清障碍。”
    既然告知了萧衍行,王姝这心里就彻底松了这一口气。
    萧衍行这厮别的不说,做事是真的靠谱。他既然说会彻查,必然会追根究底。
    她赶过来时走得急,此时也快到午膳时候。事情交代清楚,王姝便有些饿了。抬头看向萧衍行,萧衍行清隽的眉眼之中有一种平静的霸道。这人的容貌随着年纪见长越来越夺目。讲真,若非他出身显赫,光凭这张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饿死。
    “江南那边的庄子,过段时日重新安排一批人过去。”
    能在萧衍行身边做事的人,基本忠心是可以保证的。不过王姝的担忧也正常,确实要防范一下。
    他随手将湿透的布巾子扔到一边,扬声唤了一声:“莫遂。”
    莫遂知晓王姝在屋里,人没进来,就在屋外应了声。
    事情交代下去,两人之间就沉默下来。王姝坐下来才想起自己还为这厮软禁她生气呢。
    说起来,这事儿还要追根到他娶正妃那日。
    萧衍行当时在龟兹,临时赶回来跟隋家那位的成亲。回来的当日刚好赶上深夜,就趁着夜色将王姝抱出了王家小院。王姝当时还没意识到什么,无知无觉地随他去了临水寺。彼时王姝还不知道这是软禁,以为有特殊安排,毕竟能下山能去试验田,除了不能回王家和出临安县,一切都跟平时一样。身边多几个护卫便多几个护卫,正好帮她干活。于是就这么安安分分地在临水寺住着。
    等后来要去雍州一趟,被身边的护卫给各种理由制止。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萧衍行原本说好几日就归。结果成亲的次日,南边儿又出了事。他于是来不及安排,连夜离开了凉州匆匆赶往了南边。王姝就这么毫不知情在临水寺住了两个多月。
    直到前段时日他赶回来,王姝才能回王家小院。王姝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厮将她软禁。到底有多霸道的人,才会为了杜绝她一怒之下跑了将她软禁!
    “狗东西!”王姝现在一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生气,怒火中烧。
    她翻脸如翻书,萧衍行是一点不惊讶。甚至此时被王姝指着鼻子骂狗东西也没反驳,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对,他就是霸道。哪怕理智知王姝不会跑,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把人给圈起来。实在是王姝的性情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做什么萧衍行真没有完全的把握。
    当然,当时把她送去临水寺,既是软禁也是保护。这段时日西北不安宁。
    “软禁我啊?”王姝上次没找他发脾气,确实是被事情绊住了。如今当面,她非得一吐为快,“萧衍行,你当真是个信守承诺说到做到的君子啊……”
    萧衍行低垂着眼帘,任由她骂。甚至还倒了一杯水推到她跟前。
    王姝看他这样更生气了。
    骂他,他都不生气,不痛不痒。打他……她还没下过手。王姝眼睛盯着他一张大美人脸,下不去手去扇巴掌。眼睛往下看,瞥到他搭在桌子上的手。
    一把抓起他的手,就掰他手指头。
    萧衍行疼得眉头抽搐了一下,也没挣扎,任由她掰。
    王姝掰了两根,感觉自己此时的行为好像个棒槌,又狠狠地将他的手丢回去。
    “出气了?”许久,萧衍行问她。
    王姝倏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他:“萧衍行,下次你再如此行事,五年之约我也不会遵守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冷静道:“你知晓的,我说到做到。”
    萧衍行的心口咚地一跳,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骤然伸手将王姝给拉了过去,抱到自己的腿上。
    王姝的身体骤然腾空,打了个转儿落到他怀里,大惊失色。萧衍行想要说什么甜言蜜语稳住王姝,可事到临头才惊觉自己如此的笨嘴拙舌。这也是萧衍行人生二十五载头一次发现自己不会说话。哽了好半天,到嘴边也只剩干巴巴的一句:“我知了,下不为例。”
    王姝狠狠地掰了他的手指头,扯半天扯不开,恨得又咬了他一口。
    两人在屋子里闹腾,屋外头的人听得心惊肉跳。但里头主子没出声,谁也不敢进去打搅。一个个缩头耷脑地站在廊下不敢出声,提着东西过来的袁嬷嬷却恨不得王姝赶紧闹。闹开了,问题就解决了。省得主子一个人在这边住着呕气,日日冷着一张脸叫人胆战心惊。
    且不说王姝跟萧衍行闹别扭,远在京城的顾斐接到了上头一个奇怪的命令。
    上头让他年底成亲。
    顾斐沉默地看着密信,许久,面无表情,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应对。他其实心里猜到陛下发现了自己跟姝儿过去的种种。因为陛下对此介怀,觉得他碍眼了。
    若是上辈子,顾斐一定会谨遵吩咐去做。
    为了能实现心中抱负,为了爬到高位,他一定会完成得无可挑剔。可这辈子顾斐不想这样。他知今生与王姝无缘,他不会去打搅姝儿的人生。但是他也不会再成亲,不想与别的女人共度一生。他欠了王姝一条命,这辈子活着是为了弥补亏欠。
    顾斐捏着密信在窗前坐了一整夜,决定拒绝。若是陛下为此不满,他也愿意承担后果。
    顾斐给萧衍行亲手写了一道折子,信中并未提及王姝。只说自己的心爱之人早已成婚,情真意切地阐述了自己这辈子不会娶妻的决心。只说此生一人度过。
    这道折子寄到凉州至少要一个多月,他每日还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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