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腕表,算着时间将温度计从江瑟嘴里取出。
    “39.1度。”
    这温度倒是叫江瑟有些意外,她从前发烧都是低烧,鲜少有超过38度的时候。
    人在兴奋状态体温会上升,刚接吻时她舌尖的温度估计比这还要高,难怪他会中止这个吻。
    陆怀砚放下温度计,给她掰了两片退烧药,喂她嘴里,又给她喂了一口水。
    “除了高热,还有哪里不舒服?”
    以为自己是低烧时,江瑟除了发冷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可这会知道自己烧得厉害,手脚竟然开始发软,头也隐隐有了痛感。
    人就是这样,一旦知道自己虚弱,精神往往崩得比身体还要快。
    她咽下嘴里的药,面不改色道:“没有,可能是中了流感病毒,你说不定要被我传染了。”
    桐城这两月闹流感闹得厉害,导致医院人满为患。
    他们刚刚接了吻,还吻了那么久,如果真是流感病毒,那他也逃不过。
    陆怀砚坐在茶几上收拾着温度计和药盒,听见这话,眉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知道就好,江瑟你记住了,过两天我要是发高烧,我今晚怎么照顾你,你就要怎么照顾回我。”
    “……”
    他坐的位置比她高一截,江瑟抬眼看了看他,说:“我不用你照顾。”
    说着就要站起来,陆怀砚把药盒往手边一撂,双手按住她肩将她压回沙发。
    “要么留在这里我照顾你,要么让你家人过来接你,让他们照顾你。”他目光笔直地看着她,声音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挑一个。”
    -
    蓬蓬头的水落下时,那淅沥沥的声音听得江瑟头皮发麻。
    脑仁儿越发疼了。
    她没洗头,囫囵冲了下便用浴袍裹住身体,出了浴室。
    陆怀砚在浴室外等着,见她出来,先是打量她的脸色,之后便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
    “这衣服我没穿过,你将就着用,晚点会有人送衣服过来。”
    那是一套黑色的男士睡衣,秋冬用的长袖款。
    江瑟接过:“谢谢。”
    “刚喂你吃的药有安眠的成分,犯困没?”
    江瑟的确是有些困意了,她点点头。
    她这模样瞧着挺乖顺。
    陆怀砚那点因为她不拿自己身体当一回事的火气慢慢没了踪影。
    “睡吧,床头柜上放了杯水,渴了记得喝。门我留着,需要什么叫我一声。”
    江瑟睡的这屋子就在主卧旁边,门敞着,她这头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知道。
    陆怀砚走后,江瑟望着那扇半掩的门,脱下身上的浴袍,慢慢换上他的睡衣。
    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十分跳脱:难怪韩姨到现在都能保有一丝天真,他想要照顾的人总能照顾得很好。
    -
    江瑟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总觉着累,刚走过火山又倏地坠入一片冰原,身体一时冷一时热,反反复复,偏偏又醒不过来。
    她压根儿不知自己在梦呓,也不知屋子里进来一道人影。
    陆怀砚用手背探了探她额头,旋即皱了下眉,在床头坐下,边扶起江瑟,边端来床头柜上的水杯。
    刚将水杯凑她唇边,还未及开口,她便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乖乖张开嘴,闭着眼,小口抿起水来。
    一杯见底,她头软软靠他肩上,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张婶,瑟瑟一小时只喝一杯。”
    陆怀砚手微顿,低眸看向枕在他肩上的姑娘。
    还真是烧迷糊了,都拿他当张婶了。
    生病时倒是乖得很,也好照顾,让喝水喝水,却还不忘讨价还价,一看便知是不怎么爱喝水的主。
    陆怀砚很突兀地想起了幼时的江瑟。
    那个火伞高张的夏日,她浑身湿漉漉地挂他肩上,明明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在颤抖,却还能哆嗦着问他:“怀砚哥,一会到了韩姨那儿,你可以帮我把张婶叫过来吗?”
    旁的小孩儿死里逃生,多是要哭闹着喊爹喊娘,她却只要她的管家。
    是因为不管生病还是受委屈,都只能找张婶吗?
    黑暗中,陆怀砚静静坐了许久,直到肩膀隐有酸意,才放下水杯,将枕着他肩睡得格外安稳的姑娘放回床上。
    男人给她掖好被子,力道轻柔地将她沾在脸上的发一缕缕拨开,低声道:“你小时候还挺爱喊我怀砚哥。”
    第34章 “烧退了,昨天的吻要继续吗?”
    江瑟醒来时已经退了烧。
    身体经过一夜的休整, 也已经恢复如常。头不疼,四肢也不再酸软。
    这种感觉同她以往每次低烧醒来后的感觉一样,烧过一场后, 体内一些蠢蠢欲动的坏情绪坏细胞就此蛰伏下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从窗帘缝漏入的光炽烈得像一条光柱。
    房门没关,屋内虽然昏暗, 却没暗到不可视物。
    江瑟一睁眼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还睡着,双腿交叠搭着沙发, 右手肘撑在沙发臂, 头朝右侧枕在沙发背,呼吸匀长。
    那是张单人沙发, 原是放在窗边的, 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挪到了床边。
    昨晚她睡得浑噩, 发生在这屋子里的一切只有模糊的记忆。
    只记得有人一直在喂她喝水, 中途还让她又吃了一遍退烧药。
    她喝了好多水,也出了好多汗。
    身上的睡衣早已不是昨晚那套,隐约记得是她揪着要他给换的。
    所以……他在这里照顾了她一整晚?
    江瑟缓慢眨了下眼, 望着他的目光慢慢带了些探究。
    沙发上的男人就是在这时醒了过来。
    旁人醒来时眉眼里多少会带点迷糊,他却不然,几乎是一睁眼便即刻清醒, 不带半点迟疑地看向她。
    江瑟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目光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静默片刻。
    陆怀砚先开了口:“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不落睫地看着江瑟, 声音里还带着熬过夜的沙哑:“在想……陆怀砚对我似乎不仅仅是一点浅淡的喜欢, 对吗?”
    江瑟没应话。
    她这会的模样属实算不上好, 头发和身体经过大量汗液的浸泡, 一股子黏糊感, 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把放在罐子里发酵了一夜的酸菜。
    起床气就这样缓慢氤氲,她实在没心情搭理他。
    即便他说的的确是她刚刚在大脑里一晃而过的念头。
    陆怀砚说完那句半是调侃半是试探的话便站起身,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额温,说:“退烧了。”
    江瑟“嗯”了声,掀开被子下床,“我要洗澡。”
    陆怀砚看她眼,想起什么,说:“洗完记得要吹干头发。”
    江瑟趿上鞋,听见这话便回眸看他一眼,就一眼,很快她落下眼帘,朝浴室走过去。
    里头很快传来水声。
    陆怀砚抬手看腕表,都快下午四点了。
    给管家拨了个电话定餐,他看了眼浴室的门,转身回自个儿房间洗漱。
    熬了一夜,他下巴冒了点青茬。
    刮胡用的刀片斜插在一边的细嘴玻璃罐里,细长一根,像手术刀,却比手术刀要薄。
    胡子刮到一半,门外响起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动作一顿,掀眸望了过去。
    就见江瑟穿着件浴袍站在他门外,头发湿哒哒垂在肩侧,对他说:“没找到吹风筒。”
    她说这话时目光轻轻掠过他手里的刮胡刀。
    陆怀砚将手里的刮胡刀“哐当”一声丢回玻璃罐,从盥洗台下侧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吹风筒,看着江瑟说:“过来。”
    江瑟真就走了进去,双手往盥洗台上一撑便坐上去,等着他给吹头发。
    陆怀砚驾轻就熟地拿起吹风筒给她吹头发,边问着:“是找不到还是懒得找?”
    江瑟实话实说:“懒得找。”她打小就不爱吹头发。
    男人笑:“小时候都是张婶给你吹的头发?”
    江瑟说:“一直是,不仅仅是小时候,长大了也是。”
    陆怀砚瞥她一眼:“说起张婶,昨晚你说梦话了记得吗?”
    “我说什么了?”
    “你喊了声张婶,”男人弓起后脖,手拨开江瑟的刘海,用暖风吹她的额发,一本正经地说:“还叫了一声‘怀砚哥’。”
    “……”
    见她没了声响,陆怀砚又瞥她一记:“不信?”
    江瑟说:“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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