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再次被握紧的时候,她知道他又开始疼了。
    他控制呼吸,抓着她的手抵上额头,提前说了声“对不起”。
    李铭心担心他脱水,问他要喝水吗?
    他缓了缓,松开她说:“麻烦帮我拿瓶酒,衣帽间底层的柜子。就几个柜子,你翻开来找找。有一瓶开过的。”
    李铭心试探:“要把念念叫起来吗?”
    池牧之摇头:“那她下次防我更厉害。”
    要是让她知道他痛成这样,下次不仅会管药,还会管酒精。
    小孩子的世界很纯洁,没法理解应酬上的事。他最近因为应酬频繁,疼痛逐渐加重,这事他没让池念知道,准备自己调整。
    “好。”
    李铭心起身取完酒,他又麻烦她去厨房取冰块。
    虽然是吩咐,但每一句都带谢谢、麻烦了。这让李铭心感觉自己不是佣人,也不是什么亲近的人。
    她取出保温饭盒,打开冷冻柜,舀了几勺现成的冰,动作时,扫了眼冷藏室的门,旋即不知情般地挪开了。
    池牧之几乎在灌自己酒。李铭心取冰的功夫,半瓶威士忌空了。
    就算不懂酒,也知道那是烈酒。她吓了一跳:“这样喝会死吗?”
    他扯出一个疲倦的微笑:“你怕我死吗?”
    “怕的。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次进来没有关门。
    她特意留了一道壁灯透入的门缝。
    说实话,黑暗中的池牧之压迫感太重,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看穿了,透进点光就好多了。
    池牧之很喜欢笑,也很擅长笑。他笑得不千篇一律,不敷衍不程式。不可否认,虽然不知道他每一个笑背后对照的情绪和意图,但李铭心很喜欢他的笑。
    他的微笑确实可以让她不那么紧绷。
    如同此刻,鼻息如醉酒的春风一样扑面而来,熏得她也有些醉。
    喝了酒的池牧之笑起来和平时不一样。
    不知怎么,庄娴书那句“好色啊”、“真的会让人想把你吃了”冒上了脑海。
    他安安静静半躺在那里,长腿交叠,没有任何要动意思,但看着她笑的时候,总感觉他下一秒要亲她了。
    而她,也很渴望倾身迎接。
    但......
    李铭心克制吞咽的欲望:“您喝多了吗?”
    他揉揉眼睛想了想:“五分吧。还是有些疼的。”说着,很自然地牵上了她的手,像熟稔的情侣一样。
    李铭心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动作,眉眼冷淡如常,喊了他一声:“池先生。”
    “嗯?”他眼神又暧昧又清明,好像知道她在欲拒还迎什么,却不说,要她自己说。
    她回视他,问道:“您知道我是谁吗?”
    他好笑:“我不至于这么醉?”
    “那我是谁?”她兵不血刃地与他谈判。
    “你想是谁?”
    说这句话时,池牧之眼里闪过轻蔑。
    锋刀一样,划破暧昧。
    尽管一晃而过,很快覆上温柔,但那道轻蔑李铭心很熟悉。
    她旁观过好几个看低裘红的男人。他们都用这种眼神看她的母亲,一边睡她,一边看不起她,把她当泄yu的东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铭心意识到,原来自己拼命努力了十几年,到头来也是一个玩物,一个东西。
    钱色交易,没有平等。
    不是你卖“色”,他出“钱”,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是他买走“色”的同时,也带走你的一部分自尊和灵魂。
    池牧之人看着人再好,也是看不起她的。
    很奇怪,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她不该苦涩的。
    像青楼ji女在接客圆房的最后一刻幡然醒悟,又当又立地做起逃兵竖起牌坊,李铭心忽然想逃。
    你想你是谁?
    对啊,你想你是谁?你能是谁?
    你能成为他珍藏在柜子里的前女友吗?不会的。别说不像了,就算像,也没戏。
    你想你是谁?
    她要回答一串数字,报个价吗?或者提一个要求?
    不知道为什么,就他那一记蔑视,李铭心感觉自己会是个贱价。
    她没有回答,垂下了头,默默做题,计算起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和读研费用。
    发丝坠落,慢慢遮住了李铭心整张脸。
    那只手如有感应般伸了过来,替她将一绺一绺落发别至耳后。不算熟练,有些笨拙,但很温柔。
    他在一点一点降低她的底线。
    这种方式很舒服。谁能拒绝?
    李铭心猜,白昕心也遇到了这样的时刻。而她,没能抵挡住诱惑。
    她明明已经算出了自己的窘境,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蔑视她的池牧之,反骨就这么上来了。
    她打掉了那只手,冷冷看向他:“我以为您是君子。”
    酒精暂时麻痹躯体疼痛。
    缓过劲来的池牧之就像农夫与蛇里反咬一口的那条蛇,掌心游走至肩头,顺qu线下滑,目光又深邃又轻佻:“李老师,君子从来不是形容词,君子是选择题。”
    他问:“你怎么选?”
    李铭心冷笑:“是我选?”
    他抬起眼皮,“对。”
    李铭心错开视线:“您太失礼了,我选择现在回房睡觉。”
    她选抬价。
    说完,李铭心用力甩手,挣开他的桎梏,下一秒,池牧之反手捞她回怀里。
    他抱得非常非常紧。手臂将身体空隙箍死,就像刚刚他抓她的手一样,死死不放。
    这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距离近到她的耳朵能听见他的心跳,他的肋骨能挨到她的柔软。像冰与冰相贴,即将要焊死一样的紧。
    空气安静许久。
    李铭心待在她渴望的臂弯里,始终防备地抵着他。
    像是知道自己抱了块坚冰,没法融化,池牧之主动放低了身段,语气恳求:“不要走。”
    李铭心惊讶地仰起脸,不解他的转变。
    池牧之眉宇紧蹙,忍受着酒精未能压制的疼痛:“不要走。”
    感受到李铭心的挣扎,又牙关紧咬重复了一遍:“不要走。”
    认真的?
    她讥诮地勾起唇角:“理由?”
    酒后很热,很燥。
    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模糊了眼睛。
    池牧之重重叹了口气,拿她没了招儿,清清喉咙:“今天按时间算给你。”
    *****
    池牧之倒向床榻,果真松开了她。
    李铭心周身滚烫的热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心的磁铁。池牧之仍牢牢扣着她的手。
    他下令般:“坐下。”
    “怎么坐?”
    他笑,“你想要躺下也行。”又好像知道她不愿意,主动妥协,“坐地毯上。”
    李铭心照做了。
    他手心微汗,呼吸乱中有序,应该没那么疼了。
    她问:“好点了吗?”
    “没好。”说是这么说,声音正常了很多。依然低沉磁性。
    她心中发笑:“需要我做什么?”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别走就行。”
    “今晚?”
    李铭心的睡袍在挣扎中松了大半,此刻波浪起伏,汹涌诱惑。
    但池牧之像个禁欲的君子,真的只抓了她的手,那里都没有多留一眼。
    “对,等我睡着。”他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
    她试着挣开一根手指,马上被他捉了回去。
    反复两次,他像是气了似的,翻了个身背朝她,将手压在肩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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