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教育侄子的工作要做,所以今天由甚一代为考核,希望你们能表现出禅院家应有的样子。”
    显然大家苦扇久矣,消息一出,训练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外表稚嫩的几个小子互相对视,差点没收住脸上的笑容。
    而循声抬头,视线来回逡巡,甚尔缓缓放下交叠的双手,如同狩猎中的黑豹,冷酷的绿眸最终锁住我身侧的扇。明明我帮他拖住了最难缠的人选,我却觉得他心情突然就差起来。甚尔烦躁时磨动后槽牙的声响仿佛正在我耳中回响。
    甚一就在这时走了进来。他脚步沉稳,神情平静,像头领地漫步的雄狮,看见我这个意外访客,粗犷的面上也不见波澜起伏。
    高大的少年我微微颔首,喊了声“泉鸟小姐。”。了解大概情况后,甚一望着紧贴于我身侧的直哉,感叹说:
    “叫扇解说我的考核?你可真是疼爱孩子。”
    “那就好好看着吧。”
    对寒暄兴致不高,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用手指拉扯衣领。将上衣直接脱下,把衣袖在腰带上系紧,甚一朝面前一众挑战者沉声发问道:
    “谁先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甚一那和年纪不符,过分魁梧结实的背影叫我不由得怀疑起之前的决定。
    “粗俗的家伙……”
    注重礼节的扇显然看不惯他这幅随意的姿态,嫌恶地瞪了甚一一眼,“走吧。”他头也不回地带我前去就座。
    晋级赛正式开始。
    到底还是少年人,说到擅长的领域,就算矜持如扇,也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语速,表现出不同往日的热情:
    “虽然花样很多,但没有术式果然不行……这小子虽然有点小聪明,懂得绕到视线死角近身肉搏,可他真的以为咒术师是用眼睛来‘看’的么?”
    术士通过咒力让经过锻炼的身体得到进一步强化,从而进行战斗。
    甚一体格出众,对咒力的掌控也是一流,对战中可以轻松从对手咒力的波动,预判出他的攻击趋势。
    由咒力化形的拳头无处不在,雄劲的拳风甚至能将对方的武器震出手掌。就算侥幸避开攻势接近甚一,也会被甚一本人的拳头狠狠击倒。
    苦无、烟雾弹、武士刀,战斗的套路千奇百怪,结果却毫无悬念。
    要不是有我时不时夸赞,以“这样么?”、“好厉害”、“如果不是你讲解我完全猜不到他动作的意思呢。”诸如此类的话语,吸引扇的注意,他险些亲身上阵叫我见识更有“美感”的战斗。
    赛场一片喧哗,扇的声音时不时会被爆发的喝彩打断,为了表演专注两字,我便会将身体向他的胸膛倾斜,以手指扯住他的衣袖:“嗯嗯?你在说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扇也为我俯身:
    “我说——”
    少年唇间热气拂过薄薄的耳廓,痒得让人瑟缩身体。
    “好热!”
    原本乖乖坐在我腿上,兴致勃勃观看比赛的直哉,不知何时扯平了嘴角。年幼的孩子,如是喧闹,不断晃动双腿,像是想从我身上跳下来那样。
    我顺势后撤,唤出触手给直哉垫脚,将他稳稳地接到地上。而随后赶来的仆从在直哉的示意下,在我与扇之间添了把椅子。宝贵的继承人坐在那里,刚好同时接受我的抚慰以及扇的教导。
    孩子的耐性总是短暂。
    已然对台下的战斗感到厌倦,直哉便将我的手臂抱进怀里,百无聊赖地跟我撒娇。
    “回去吧?回去嘛——”他那口关西腔可爱而稚嫩,叫人心头发软。而随他话语在我胸前乱动的脑袋,也让人痒得想要弯下腰来。在我捧住他漂亮脸蛋前,直哉先一步停下了动作。
    “好香喔。”他如是轻声嘀咕,思索了一阵,像觅食的小狗般,好奇地皱起鼻子,以湿润的鼻尖轻蹭我和服前襟的缝隙。
    “别闹了。”我从和服衣领处取出手帕,细细擦拭直哉渗出细汗的皮肤。看来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味道,我漂亮的洋娃娃用手扶住我的手腕,贴着那片芳香,眯起了翡翠般的眼眸。
    这是我从常夏那里新学的法子。不直接将香水喷在身上,而是把它涂在手帕上,仔细叠起后贴身放进和服的内里。
    香味混合了肌肤的气息,被体温加热逐渐扩散,它们沿着皮肤的肌理四处游走,从衣袖飘出后,闻起来柔和又动人。
    虽有香气弥漫,却不在手腕、不在后颈,而在胸口深处。真是俏皮、真是迷人,也只有常夏这样细腻的女孩能想出这样的谜语吧?
    而且被藏进胸口的香味,倘若能飘进心底深处,那我这样糟糕的人也会变得鲜活芬芳吧?
    我觉得很有趣,所以也照着做了一份。
    眼见受教者直哉失去了兴致,作为老师的扇也默默收住了声音。当我因直哉任性抬头向他道歉时,发现少年正望着我藏入手帕的前襟发呆。
    “小孩罢了。”
    扇宽宏大量原谅了直哉的走神,别开脑袋,专注去看赛场的情况。
    ……
    新的挑战者已经登台,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他的背景是一片静默。
    以前几场作为参照,养精蓄锐的甚尔摸清了甚一的攻击方式。他在武器架上选了把短匕首,轻巧地跃上擂台。
    “请赐教。”
    少年扯动破损的唇角。
    之后,他以纯粹的力量跨越了扇口中术士与非术士间的鸿沟——
    为什么没人躲得开甚一突然凝结的拳头?
    因为不够快。
    为什么没人击碎甚一突然的进攻?
    因为不够有力。
    没有咒力自然无法预计,过分强大当然无所畏惧。
    胜利绝非不可能,前人的失败只能证明他们还不够格。
    少年像山猫般矫健,压低上身躲过捶向胸膛的袭击。对于那些无法避开的拳头,则展现出豹的力量,自上而下挥动匕首,将其一分为二,瞬息间突破了甚一外围那圈“密不透风”的防御。
    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甚一喉咙。
    太快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聚集第二波咒力。
    甚尔的雷霆般的,令甚一神色紧绷,生死攸关激发了他的潜力,甚一下意识动用了全部的实力,在那刻忘记了对手只是个毫无咒力的“普通人”,汹涌的咒力迎向咒具——
    “咯。”
    劣质的咒具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尽管在甚尔手中锋利好似神兵利器,但仅供队员练习使用的它早在第一次劈开咒力的那瞬生出裂纹。
    以碎裂的咒具作为缓冲,甚尔以不可思议的姿势避开了朝面门而来的一击。飞溅的碎片划开他的皮肤,咒力爆炸的旋风在他额角留下了一片擦痕。
    最终留在甚尔掌心的只有一把光秃的刀柄,但甚一腰间的武士刀已然出鞘,笔直地指向甚尔的喉咙。
    他将以术式为傲的禅院甚一逼得使出了凡人的武器作为自保。
    鲜血从甚尔额上滑落,沿着粘腻的触感令这头凶兽眯起了眼睛,他垂眸看向光洁如镜的刀面,倏地发出声轻笑。
    “我输了。”少年随手将光秃的刀柄掷向甚一的脚边。
    他真的输了么?
    青春期的甚尔还在长身体,等他同双胞胎兄弟甚一那般强壮,等他拥有更趁手的咒具,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没有咒力的甚尔是禅院的怪胎——
    术士们视他为家族的耻辱,傲慢地对他视之不见。而无术式的男人们,则将他视为兜底,以排挤掩饰自卑,想着只要“没用”的甚尔还在,没有术式的自己便不是最可悲的那个。
    但就算再怎么不愿承认,那个时候,少年挑战甚一屹立不倒的身影,还是强硬地刻进在场每人心中。
    “晋级。”
    将武士刀收回刀鞘,甚一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我喜欢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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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恶意【修改】◎
    夜幕降临,我威风凛凛的小狗盘腿在我面前,低低垂下脑袋任我检查他的伤口。
    甚尔恢复能力不错,清晨留下的伤口经过医务队处理,现在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当我以蘸着药膏的手指轻点甚尔的额角时,他便通过细碎的额发,用那双冷绿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
    “我说过,等我养好伤我就要狠狠揍扇一顿,本来以为今天就能实现。但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你不是讨厌扇么?”
    一旦提到“扇”,甚尔便好像重新回到了赛台,会从喉咙里挤出冷酷的低吼。
    “真辛苦……那小子差点把嘴贴上你的耳垂吧。”
    果然,先前甚尔看见扇时流露出的不快并非我的幻觉。
    原来他还记得之前说的话。
    少年那孩子气的发言让我忍不住笑着眯起了眼睛。我用双手捧住他的英俊的脸庞,然后以额头亲昵地同他相贴,发动“未尽之言”解释道:
    “但我更喜欢甚尔。”
    “你是我最宝贵的小狗。因为你说了要赢,我就想做点什么帮你实现这个目标。”
    况且我也没有甚尔想象的那么辛苦。尽管讨厌扇,但一想到和父亲相似的扇会为我放低身段,企图做些蠢事吸引我注意时,心底又会涌上层莫名的快|意——
    看啊,就像母亲嘴里那些外表清纯,内里恶毒的轻浮婊|子,我如此轻松就获得了她苦苦追寻的东西。
    毫无意义的虚荣占据了我的脑海,驱使我在扇面前做出更多“讨人喜欢”的举动,最终绘出大家想看到的亲人间其乐融融的画面。
    然后等话剧落幕,我一人收拾现实残局。那时能收获的只有无力的悲哀以及被燃尽的空虚。
    所以我一点也不想提到和“扇”有关的话题,只是贴着甚尔,专注地诉说心底的想法:
    “当然能晋级最重要的是你的努力,我只是尽可能让结果更公正一点罢了。你表现得真的很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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