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切切实实抚慰了我空洞的内心。
    可惜甚尔现在不在,结婚后,他外出的理由也发生了改变。
    之前甚尔是为了自己,现在结婚带上我这个拖油瓶,行动也带上了要“养家糊口”的意味。
    “我这样全是为了你!”这是一句可怕的诅咒。
    为了“你”我可以完成超越自我的挑战,也甘愿为此承受痛苦。但当从“你”那里获取的回报无法弥补损失时,“你”就成了罪魁祸首。
    妈妈、直哉甚至常夏……过去不乏这样苛责我的人。
    想到这样的可能,等待就变得漫长而充满了不确定性。
    连用于分散精力的钢琴曲也变得杂乱无章,和“叮叮咚咚”响起的手机铃声混成一片。
    考虑到甚尔工作内容危险,稍有分心就会导致致命的后果。而过去身份不便,没有养成实时交流的习惯,就算甚尔走前专门给我买了手机,教会我操作方法,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再说、跟一个哑巴打电话有什么意思?
    怀着这样的疑惑,我按下通话键。
    电话里的声音和平时听起来很不同,又或者甚尔同样不习惯和我打电话。
    “喂,是我。”
    经电波传输后,青年的声音更低、也更柔和一些。
    “还醒着么?我记得这个点你总会睡不着。我现在在山里,信号好像不是很好。”
    “你呢?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吃饭么?”
    “未尽之言”没法干涉电波,我只能通过约定的暗号给予回应,“是”的话敲一声,“否”敲两声琴键。
    我醒过来了。
    没有味觉也感受不到饥饿,所以除了早上他提醒的那顿,我其实一直没有吃饭。
    甚至早上的牛奶粥都没有喝完……
    我们两人,一个人闷在家里,一个要专注于任务目标,能说的话题拢共三次个,说完就会陷入沉默,让人搞不懂电话的意义。
    “去吃点东西吧。”
    被甚尔提醒后,我心虚地打开冰箱,为了避免陷入单方面被问话的窘境,发送邮件询问说:
    【甚尔呢?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地方么?】
    再复杂的结界术或者咒文,我都有信心为他解惑。
    那边甚尔停了一会儿,方才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应道: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听到这句话时,我正在吹凉勺里的热粥,它被吹到刚好的温度,食物滑进胃袋,那份热度甚至传进心里。
    我沉默了很久,方才按动按键,回复说:
    “我也想,听听你的声音。”
    希望他能早点回来。
    之后甚尔一直陪着我,等我喝完那碗粥,才跟我说了晚安。而我把手机放在甚尔枕头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安睡到早上。醒来后,我决定试着出门找工作。
    只要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甚尔就不用经常外出工作,而且后面如果他真的变得和妈妈一样,我也不至于失去生存能力。
    考虑到我才成年不久,稍显稚嫩的面庞别说靠谱,离身份证上二十岁都还有一大段距离,很难取信于人。我便在前台小姐的指导下专门化了“面试必备”的妆容,换上一身职业女性套装,前往最近的“hello work公共职业介绍所”。
    这是政府官方的职业介绍所,会为想要找工作的人,提供免费的职业介绍信息。
    虽然池袋街头高楼林立,行人络绎不绝,打造出繁华迷人的大都市氛围。
    但世上多得是受生活若扰的普通人,穿着超市廉价的打折服装,脸上的皮肉因为沮丧下垂,浑身上下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感觉。
    漂亮的外貌或许让工作人员眼前一亮,却并没有给我的求职降低多少难度。
    通过职员热情的介绍,我这才明白直毘人离家之前意味深长的感叹:“就像漂亮的金鱼一辈子只能待在水缸里,你是没法离开‘家’的啊。”
    我是妈妈羸弱的小金鱼,专门为嫁给咒术家族的男人而生,放进溪水就会死掉。就算努力学习想要变成自由的小鸟,也在禅院的生活里被精心修剪了羽毛——
    需要良好的沟通、团队合作能力。
    需要计算机文档整理的技能,熟练使用传真机、打印机多种工具。
    需要保险方面的专业知识。
    ……
    不会说话,没有特长以及相关证书、身体也差,我连简单的“客服中心接线员”或者“超市收银员”都无法胜任。最后职员只能叹着气说:“我会留意其他适合您的机会”,转而向我介绍政府针对残障人士的各类补助。
    我只能留下联络方式,沮丧地离开介绍所。
    现在正是夏末,烈阳无情地灼烤大地,马路上热浪翻腾,滴滴点点的汗水从我额角留下。
    经历过拥挤的地铁人群洗礼,我的套装不复之前的平整靓丽,精致的妆容稍稍晕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
    最糟的是我的身体状态——
    【是低血糖么?早上好像又忘记吃东西了……】
    我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虚浮又不稳。
    【不行,得快点回家休息。打车好了。】
    就在我抱着厚厚一沓招聘资料自暴自弃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时髦男子挡在了我的面前,热情地搭话道:
    “打扰了,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你对电影方面的工作感兴趣么?”
    “啊,这是我的名片,我是一名星探,正在寻找有明星资质的工作伙伴!”
    他从文件夹掏出一张彩色传单,上面别着片精致的名片:
    “perfect lady事务所 杉本洋介 ”
    彩色的传单上印刷着事务所旗下的艺人,各种风格的美人花枝招展,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真厉害,可惜看起来和我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我无奈地指着喉咙,摇摇脑袋发出几声气音,表示自己是个哑巴,对此有心无力。
    但这样的缺陷反倒使男人眼前一亮:
    “不能说话……啊呀,没问题,现在科技发达,时代不同往日,作品后期配音就行。明星最关键的是气质、和表现力,如果不擅长和人相处,我还有许多别的优质项目,像平面模特也是很好的选择呀!”
    “你这样美丽的人不应埋没街头!”
    “因为声音的问题,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真是可怜,最近天气这么热,请让我带你喝杯饮料吧!”
    “我们的事务所就在附近,请无比赏脸!”
    我对他的奉承毫无兴趣,过度的热情反倒让人起疑。平时的我应该因为恐惧调头就走,但传单里惊人薪水却吸引了我的好奇:只要穿着漂亮衣服摆好姿势拍照,就能获得百元万的薪水?
    今天还有很多时间,就听听他的介绍吧。
    在杉本先生的邀约下,我来到了传说中的经纪公司。和他口中描述的“高大明亮”写字大楼不符,事务所其实在背面、穿过阴暗小巷的矮楼里。
    到这里,我已经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可杉本却用手掌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向前推去:“就快到了!您想要咖啡还是柠檬水呢?”
    推开大门,等待我的除了招待饮料,还有几个陌生的成年男性。
    坐在正中的那个皮肤黝黑,金色头发烫成时髦的小卷,自无袖背心伸出的手臂粗壮、布满刺青,俨然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他死死地看着我,像是蛮牛那样从鼻孔里喷出冷哼,叫我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我撞到了杉本先生的胸膛,他笑了一声,一边解释“这是我们公司的保安岩崎君,我们公司多是些年轻的漂亮女孩,不免会到恶徒的骚扰,所以需要这样的人镇场。虽然长得吓人,但他绝对不是什么坏人,请安心吧!”,一边悄悄堵住我的退路,同我介绍公司的产业——
    办公室的墙面上依旧张贴着女性的作品海报,不过这次,图中的她们脱光了衣服。
    只要陪男人睡觉就好了,这就是杉本口中哑巴也能做的好工作。
    我才不要做这种事,让我回家!
    寒冷的恐惧从尾椎一路窜上脑后,我聚集咒力扭身想要逃跑。可大门已经被杉本锁死,岩崎也猛地站了起来。
    “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小丫头罢了!不要给脸不要脸!”
    “别痴心妄想了!年轻女孩就是浮躁!像你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除了卖身谁会一口气给你那么多钱!”
    他恶狠狠地发出咒骂,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高高地扬起,朝我头部扇去。
    这男人壮得像是一头巨熊,挥掌时又用足了一力气,若是普通女孩挨此重击,说不定会出现脑震荡的情况。
    我的身体一直使不上什么力气。
    就算下意识用咒力进行防护,我也踉跄着失去了重心,像只垂死的兔子被他拎在手里。
    他戴了戒指么?
    脸上好像有擦伤,牙齿也磕到了嘴唇,腥甜的血液正从嘴角流淌。
    【好痛、好痛、好痛……】
    我哭了出来。
    杉本仍在喋喋不休,笑着说什么“别哭啊,只要你好好配合,就像我说的,我绝对能把你打造成月薪百万的红人,你才刚成年吧?”,将手掌探向我的衣领。
    可我已经听不清了,脸上痛的想被火燎过,而耳鸣盖过了“杂音”,浓重的恨意在我心间发酵: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好痛、救救我】
    【去死、全部去死!!】
    影子在我的脚底翻腾,混沌里睁开一只翠绿的眼眸,隐约传来野兽嘶吼的声响,然后我猛地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事务所的沙发上。仿佛经过暴风雨的洗礼,现场一片狼藉,床铺翻出棉花、气垫破碎、拍摄器材变成废铁。
    那些企图对我施加暴行的人烂泥般的倒在地上,像是被吊起来随意挥动身体一样,他们的脖颈处留有一圈被绳索勒紧的痕迹,身上则存在多处遭到殴打的痕迹。
    ……是咒力失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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