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没有楸楸常用的那种卫生巾和棉条,他估算着量,在货架上取下几包安心裤,和加长版的卫生巾。
    除了生理用品,衣服,他还顺路买了两副偏光墨镜,防紫外线和雪盲,一些护肤品和防晒,替换牺牲在雪崩里的。
    五分钟后,他拿着拆开的安心裤到门边,屈起指骨节,轻叩着磨砂玻璃门。
    “进。”很小一声。
    没等他推门进入,外面门铃声先传来。
    “稍等下。”他把安心裤放到一旁,过去开门。
    门打开,他叫的客房服务到了。
    服务员推着车,上面摆了一些他需要的东西。
    “先生,这是干净的毛巾和……”服务员报完后,又问,“需要准备早餐送到房间里吗?你们有订早餐服务的。”
    “二十分钟后送来。”裵文野说着,将东西一件一件移到室内。
    “卫生间需要打扫吗?”服务员又问。
    “不用,暂时这么多,”裵文野礼貌性地说,“有任何需要我会在电话里说清楚的。”
    关上门后,他拿着几卷干净的毛巾和浴巾到浴室去,这回没再敲门,径自打开了门。
    地上一滩血迹半干,也不知是多久前流下来的。
    大约是突如其来的门铃惊动了她,刚平复下来的羞耻心再度爬上来。楸楸已经躲在淋浴区的角落里。
    玻璃门关着,横在俩人中间,隔着透明玻璃清晰可见,她抱着浴袍半遮半掩,红着脸缩脖子,全身不同程度泛红,不敢看他。
    大腿上有血在蜿蜒往下流,红的刺眼。她的心跳很快,从胸前起伏可以明显看出。
    “没事,不要怕,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你这样。”裵文野不再看她。将干净的毛巾卷放到抽屉里,浴巾放到边上挂着,“几点醒的?”
    “没来得及看时间。”楸楸小声道,仍心有余悸,“吓我一跳!”拍拍胸口,眉心蹙着,又问,“你去哪里了?我醒来见不到你。”
    “你也吓我一跳。”裵文野解了衬衫扣子,卷到胳膊肘上,随后把放在外面的安心裤拿进来,“买这个,酒店不提供。”
    “噢。”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楸楸没有方才那么抵触了,不过肢体语言依然娇羞的难乎为情,因为裵文野方才一句,不准她洗,这不就意味着,他来洗?且他会看个正着,关于血是怎么流出来的。想到这个,楸楸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的眼神仿佛聚焦在宇宙之外,直到外面的磨砂玻璃门关上,发出的动静将她神游到宇宙的思绪给拉回来。
    喉咙痒痒的,忍不住咽口水,她微茫地看着眼前玻璃门被打开,比逼仄空间低几度的风拂进来,忍不住打个寒蝉,感觉到血依然在哗啦啦往下流。
    她依然觉得自己很狼狈,不过她在裵文野面前出过很多次糗,譬如在同学家的庄园里被灌木丛缠绕解不开的绑带,哭的眼线液横飞、在脸上张牙舞爪,很多次因为水喝太多了,求饶也不行,被眼睁睁看着失禁,还有这次。
    不知道在裵文野眼中,她是不是落得一个‘总是把自己搞得很狼狈的女人’的称号。
    楸楸手里的浴袍被他拿走,挂在边上,他进来后,关上玻璃门,本就不大的淋浴间,显得更加逼仄了。
    楸楸彷佛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传递过来,热热的。
    “手抬起来。”裵文野轻声道,拿下架在上门的花洒,点了下旁边放沐浴露洗发水的木架子。
    楸楸照做,手搭在架子上。看他朝着墙壁开了花洒,哗啦啦的水声作响。底下不知何时滴溜下几颗血珠,瞬间又被清水冲走。
    直到温热的水柔和细腻地喷洒在腿间,比水温度更热的手擦拭摩挲着
    滞留在肌肤上的血迹,从膝盖一路揾到腿中,楸楸腿软的就快站不稳,左手扶着墙,才恍恍惚惚地心想,假使裵文野不帮她清洗,就她一个人,可能还真的难以做到。花洒架在上方,那么她的石膏无法幸免。花洒拿下来,究竟是左手拿着更方便,还是右手拿着更方便?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她可以使用浴缸,可以让服务员送来一个盆。
    地上不时出现血水,像拨开花瓣那样被一瓣一瓣地清洗。他简直耐心极了。每次清洗她的时候,裵文野都显露出极罕见的耐心,无论前还是后。
    他的指腹粗砺,与她的肤如凝脂形成对比,渐渐地,她扶着墙的手,攀在他的脖颈上,他不得已,手绕到她尾巴骨,换一处清洗。
    再怎么耐心,五分钟也足够从里到外都洗干净了。花洒架回去,裵文野拿来干净的毛巾,揩拭她身上的水分,拿来刚买来的,像宝宝纸尿裤一样的东西,据店员说,量大的那几天最好用这个。
    楸楸自记事以来,还没穿过这样的东西,一时间难以接受,如鲠在喉,不过扶着墙,脚尖传进去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然后在裵文野的帮助下穿好浴袍,打了个漂亮的结。
    “出去吧。”裵文野说,“待会早餐送来,放在门口,记得不要让人进来。”
    “那……”楸楸看着地面的一滩红色,声音忽然降了个分贝,“这个怎么办?”
    她战战兢兢地样子,裵文野感觉有点好笑。
    “擦个地是有多难?”
    “那外面的床单被子怎么办……”
    “赔啊。”裵文野抽出几张面纸,湿了水,去擦拭地上的血迹。
    楸楸也跟着蹲了下来,小声道:“对不起。”
    他轻声道:“没关系,照顾好你也是我的乐趣。”
    楸楸抱着膝盖,咕哝道:“可是好脏。”这种事就算是她自己来做,也得要隔着好多好多层纸巾才行。
    “没关系,不是还有更脏的时候吗?”裵文野好整以暇看她,将沾了血的纸团扔到垃圾桶,“而且这是从你宫口出来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彷佛这一切都不是事儿。楸楸惯性的换位思考,觉得如果自己的性格轴一点儿,说不定会和他杠上,因为他的不以为意显得自己方才心情上的大起大落像极了小题大做。
    可惜没有如果,虽然她给旁人带来的印象是外柔内刚,但本质上她温顺听话,带点儿童年缺陷问题带来的讨好型人格。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聪明,至少她现在清醒地明白,自己这个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行为有多么疯狂,多么愚蠢,她居然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一个人身上。可她不在乎。楸楸心想。和裵文野相处,她从来没感觉到被背叛的不安。
    说到宫口。楸楸抱着膝盖,看着地面的血痕被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消失不见,“你想要孩子吗?”
    有时候上头会口无遮拦,受孕成功这些话也不是没有说过,不过都是她在说,因此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裵文野喜不喜欢孩子。
    他扔纸团的顿了下,好在纸团还是成功进入了垃圾桶。
    “你喜欢?”他问。
    他有见过楸楸与两三岁小孩相处,比平时更娇,说话更夹。
    “我,”楸楸想了下,“还行。”至少是不讨厌的,但要说喜欢,谈不上,也许自己的会喜欢?
    “我也还行。”裵文野说。他离开浴室,往床的方向走去。
    “还行是什么意思?”楸楸亦步亦趋跟随在他的身后。
    “你说呢?”他反问着,把床上的被子撤下来,放在地上。
    楸楸如实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差不多。”裵文野又去卸床单,这回倒是没直接复制她的答案,“如果是你生的,也许我会多给一点耐心,陪玩什么的。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小孩,你会吗?”
    “……我不会。”楸楸为难道。
    换位思考,代入她本人,也许她不会想要一个自己这样的母亲。像管菱那样的就很好,可是管菱亦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像丁裕和这样的就更是绝佳,他没有心理疾病,除了爱熬夜打麻将,没有其他怪癖,平时身心健康,三观正,不过他不会有后代。
    除去丁裕和,楸楸认为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完美的人是眼前这位,不过他说他不会育人。
    “所以我也可能没有耐心。说不好,我不确定。”裵文野给出了答案,“搞不好,这个小孩会很惨。”
    “那我还是不要了。”楸楸气馁。
    “没关系,你还小,再想想,过了三十如果还犹豫,我们就放弃。”裵文野撤下了床单,果然看到床垫上洇出了花儿的血迹。
    孩子的话题到此为止。门铃响了,楸楸看着床垫上的血,顿时后脑警铃大作。
    裵文野睨她一眼,揪了揪她红红的耳朵尖,“到阳台上看会儿风景吧,待会叫你进来。”
    第90章 颜料
    ◎「被你发现了」◎
    楸楸听话地从他身边溜走, 临走前摸走桌面上的手机,手机屏幕裂了几条缝儿,不过不影响使用。
    阳台门虚掩着,楸楸在藤椅坐下, 今天有灿眼的太阳, 她坐在晒不到的阴影处,摸出手机打发时间。
    裵文野开了门, 客房服务员送来早餐, 他移着餐盘进屋, 看到屋里景象,愣住, 而后飞快地询问客人,“裵先生,需要帮忙吗?”
    “嗯。”裵文野将餐桌上的物品挪开,“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客房服务员忙道。
    客房人员对床垫上沾到血的事情大约是见怪不怪了, 打开对讲机让人准备与这个客房配套的床垫来, 说血渍问题是很好清理的,这个面积虽然大, 但也没到减少布草寿命, 让洗涤公司特殊处理的程度。所以最后清洗费亦不用额外掏。
    他最初订房时勾了加早,一百五一人, 订了一份中式,一份西式。
    中式是牦牛肉汤底的藏面, 泡萝卜配菜和甜茶, 以及牛肉饼和凉粉。
    西式就常规多了, 一根烤香肠, 一份牛柳, 一些蔬菜色拉,一个煎鸡蛋,一片吐司,一杯果汁。
    裵文野端了一些到阳台小桌子上,像往常一样,俩人分拨着吃,赏着湖景与雪山,说着悄悄话。
    屋里,几个客房人员在换床垫被单,清理浴室,替换上干净的浴巾毛巾,活儿干得干脆利索,室内很快恢复清净。
    “玉窠她们现在朝着波密出发。”楸楸吃着外焦里嫩的牛肉饼,顶得腮帮子鼓鼓的。
    “住这里吗?”裵文野夹起一筷子藏面。
    “住县里。”楸楸含糊道,“她们觉得这里太贵了,而且她们明天就出发到林芝。”
    咽下这口面条,裵文野慢条斯理道:“这家酒店我订了三天。”
    “那我们三天后再走。”楸楸立即道。
    “剩下两天。”
    “那就两天。”楸楸立刻改口。
    楸楸的轻微脑震荡需要足够充分的卧床休息,虽然是轻微的,可毕竟是颅内损伤,医生说休息个一周,差不多就可以恢复正常。
    吃完早午餐后,楸楸便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进入了睡眠。
    再睁开眼,已是傍晚。这一觉大约持续在深度睡眠里,灵魂脑子都得到深度充分的休息,醒来时不像平时会有个读条的时间、意识回笼的过程,她几乎是在意识回到脑子的一瞬间睁开了眼,下意识去看时间。
    下午五点多钟,屋里没开灯,正对面的客厅与阳台只拉上了窗帘,没有拉遮光帘,因此屋内光线昏沉暗弱,却还是有微弱的日光。
    她慢腾腾支着左手起来,立即看到裵文野在阳台。
    秋风拂过,垂荡的窗帘遮了他半边身影,透过布料不那么厚实的窗帘,与中间设计的蕾丝间隔,楸楸看到他面前的桌子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烟灰缸,他手里扦着烟,时不时抽一口,右手敲击键盘,他手很大,能覆盖半边键盘,打字也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
    过了会儿,他终于发现屋里的异样,往里瞅了一眼,只见楸楸头发睡得凌乱,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恬静地与他对视。
    俩人虽是在一条直线上,可中间隔着三件套沙发,一张办公桌和电脑,一道栏杆,下了台阶,才是那张双人大床。
    他扦烟的手合上电脑盖儿,站起来时抽了最后一口,摁灭在烟灰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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