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澄见他还算规矩,说话也老实,才说:“用药吧,只要你能用到的药材,只管开口,我让人去寻。但切不可用虎狼之药,他上了年纪,受不住。”
    黄先生医术邪门,但是有真本事,裴荀的身体不好是事实,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这人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他谁也信不过,治病救人全看眼缘。要不然冯直也不会一再嘱咐赵幼澄把人看住。
    他现在就很愿意用心给裴荀治病,因为他对赵诚感兴趣,赵诚的面相有点特殊。他可以慢慢调理,。花心思调理,这样就可以常住在这里,和这位面相有异的小王爷多聊聊。
    赵幼澄把他安顿在永嘉寺,赵诚一直安静不说话,这会儿才说:“阿姐放心,永嘉寺那边的寮房都准备好了。只管让人住吧,表舅和寺中的僧人们会照顾好他的。”
    赵诚虽说是住在永嘉寺,但是他其实住在永嘉寺后面的院子里,那边寂静一些,也非常宽阔。
    永嘉寺中主管是李嗣同,空悟大师极少过问寺中的事情。
    黄先生看着这位小王爷,有些欢喜。虽然说他被请到上京城给贵人看病,他没太在意,但是他没想到雇主这么有意思。
    这会儿他已经搞清楚雇主了。据说还是明松先生的学生,谢明松那个人精,不可能没看出来他徒弟面相有问题。
    可见也是闭口不提,他们姐弟两的面相都有些出奇。
    真真有意思。
    等黄先生走后,赵幼澄细细看他开好的单子,上面的药倒也不难找,而且也有有毒的药。她让冬葵看了眼,冬葵辨认了片刻后谨慎说:“单单这么看,是看不出来的。有毒也未必就是毒,药也未必就是药。还是要看他最后的方子,而且我也没有摸过裴大人的脉。”
    赵幼澄点点头,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
    剩下的事情,真的无能为力了。
    她这会儿已经不去想她这么做是为了谁,有裴岘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江南的事情没有了解,裴荀肯定不能出事。
    她还在考虑其他的事情,赵诚跟黄先生倒是聊得很开心。
    赵诚对黄先生的来历很感兴趣,一路上问:“先生来自江南吗?”
    黄先生答:“是。”
    赵诚看他一眼,心想,他果然很不老实。
    “不,你不是。你要是来自江南,阿姐不可能从前没听说过你。你也知道我阿姐在江南长大。所以你应该是来自更南边。”
    黄先生低头看他一眼,心中奇异,觉得很有意思,问:“那殿下以为我来自哪里?”
    “湖广之地,或者是更南的闽南,你左手有伤口,像是湿疹后的疤痕,可见是比较潮湿的地带。你的口音也是和江南口音不一样。”
    黄先生笑起来:“殿下实在观察细致。”
    赵诚不在意说:“不过是好奇而已。”
    黄先生问:“殿下今年贵庚?”
    “九岁。”
    黄先生点点头。
    当年文敬太子得到朝中大部分人的拥戴,大周中兴富强指日可待,大周的江山社稷简直是万世永昌。
    他偏偏算出国祚废,江山易主这等妖言惑众之语,惹来杀身之祸。
    可转眼几年文敬太子病逝,如今陛下登基,天下太平,并无什么波澜,江山稳固。更没有人相信他的妖言。
    他自己是深信不疑的。和明松的好名声不同,他的名声一直都不好,但看家的本事绝不在谢明松之下。他观天象,断命数从没出过错,他对自己的本事很自信。
    他的辈分甚至比谢明松更高。
    可今日见到的姐弟两,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本事。或者是怀疑从前是否真有疏漏的地方。
    明明是早夭之相,居然一个变成了福寿延绵,一个有了国脉的气运。
    和黄先生在花园门口分开,赵诚还是问:“先生一直盯着阿姐看,是阿姐有什么不妥吗?”
    黄先生摇头:“倒也不是,是殿下有福寿延绵之相。”
    这话赵诚喜欢听,笑说:“先生还懂相术?那先生给我看看,我的命数如何?”
    吴顺听得吓了一跳,贵人是不能随意断命数得到。
    他赶紧说:“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赵诚却不太在意说:“不要紧,信命者自然信,不信者自然不信。恰恰我就不信这些。”
    黄先生盯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吴顺有点怀疑这位是不是有真本事,冬凌跟在身后像个影子,一言不发。
    吴顺心里又微微安心了,不论这里说了什么,长公主肯定会知道的。
    他比较信服长公主。
    黄先生最后说:“殿下若是感兴趣,明日在下为小殿下细细解说。”
    赵诚也不失望,笑说:“那就谢过先生了。”
    从第二天开始,黄先生先去了裴家,为裴荀调理身体,徐氏都发现了裴慎连着两日总领着人来书房。
    徐氏还是忧心丈夫的身体,参茶、药膳一直不断。但是裴荀开始喝黄先生的药,黄先生就让他把滋补的参茶停了。
    徐氏这日追到书房,见裴慎领着一个黑瘦的男人离开,徐氏忧心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裴荀给她一个眼神安抚她笑着说:“没事。”
    “那老爷怎么把参茶停了?”
    裴荀也不瞒着,但也不敢说实话,只是说:“蕴玉不放心我,找的外面的大夫,帮我调理身体。参茶和药相冲,就停一段时间吧。不是什么大事。”
    徐氏还是不放心,问:“那人怎么走了?让人留在府中,这样也好问问,饮食上还有什么忌讳没有?”
    “不必惊慌,我的身体我知道。没有大碍。不必刻意忌讳什么。”
    这话徐氏也就听听,哪里肯相信。但见丈夫不肯多说,也就不再提起,问:“蕴玉在西北怎么样了?母亲这几天总念叨他,怀宁公主大婚,倒是收到帖子说康亲王府的老夫人问起母亲,说是有些年没见了,想见见。”
    裴荀听得皱眉,好端端的,康亲王府这位老祖宗怎么想起见母亲了?
    “蕴玉大概年底才能回来。”
    徐氏只是和他聊家常,聊家里的事。又说:“芝玉的亲事该定下了,再过一两年也可以成亲。蕴玉的是亲事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裴荀淡淡说:“先定芝玉的,蕴玉的事,以后再说。”
    徐氏一听就着急了:“怎么又不成了?可是太微宫那边不同意?”
    “不是,现在朝中不太平,眼下不合适。”
    徐氏有些失望,碎碎念:“可是蕴玉不小了,不好再等了。”
    裴荀没好气说:“这本就不合规矩的事情,哪轮得到他挑三拣四!”
    徐氏知道他不痛快,也不好为蕴玉说话,只说:“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宫中几位公主现在都指了婚事,唯独漏过了这位,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打算?”
    裴荀这才解释:“这位殿下若是男儿,必然会建立一番事业。她一直在编撰书册。”
    他说着将桌上看到一半儿的书递给徐氏。
    徐氏不明所以,看了眼,正好是登州那一页,书中的图纸,都是出自赵幼澄手绘。
    这让裴荀都很意外。
    徐氏喃喃:“可惜了这样聪明的公主。”
    裴荀倒是没有多少可惜,他看过赵幼澄成册的记录后,只是担心江南的事情,江南的粮价还是没有任何降价的迹象,陛下现在还没有发话,让人摸不准他要干什么。
    而赵幼澄这里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江南起乱,趁乱入局。
    怀宁大婚前一日,所有的姐妹都要送压箱礼。赵幼澄独自进宫,安成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送给怀宁的是一对龙凤配,首饰、还有一些宫中不常有的各色菱纱。
    怀宁嫁的是施家,京中的勋贵子弟。太后宫中就比较热闹。因为施夫人和太后亲厚。
    赵幼澄进宫就不能不去延嘉殿。
    她在怀宁这里呆了片刻,姐妹之间见得少,但都是少女,倒是有话说。
    安成见她心不在焉,问:“阿姐怎么了?”
    她笑笑:“等会儿要去皇祖母那里,你们谁去?”
    她都问出口了,谁也不敢说不去。
    所以姐妹们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起去了延嘉殿。
    周太后自从过完寿回来就在延嘉殿中养鸟养花,过得很是太平。
    这些时日周宪实正在内阁拟定秋季税银和漕运商税的事情。进站不是很顺利,马廷庸等人虽然态度不强硬,但也没有多通达。
    周聿昭在吏部也是风生水起,周太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见一帮公主来,眯着眼看了眼最后面的赵幼澄,见她依旧面色平静,面上毫无拘谨,眼神微微眯起来。
    怀宁是主角,所以她站在最前面,汝宁公主站在身侧,赵幼澄和安成站在最后面,一群少女声音脆生生的和她行礼。
    她笑呵呵说:“云姑,给她们上茶。太阳这么烈,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几个女娘子坐在一边,怀宁细心,和周太后细细问起她的身体状况。
    周太后看着赵幼澄,笑着说:“婉淳看着瘦了。”
    赵幼澄笑笑:“皇祖母这样说,几个妹妹要嫉妒的。我不过是苦夏,这两个月过去就好了。皇祖母今日多关怀怀宁,明日她就要出嫁了。往后叫施夫人就比叫您亲切了。”
    她故意开玩笑,将皇祖母的话挡回去。
    怀宁回头害羞说:“婉淳阿姐惯是会戏弄人。”
    其他几个人都笑起来。
    周太后挑眉笑起来和怀宁说:“是,你的婉淳阿姐说的说,明日就要大婚,往后就是大人了。女儿家都要走这一遭。祖母盼望着你往后能平平顺顺。”
    怀宁没想到话题真一转就到了她身上,心里很是感激。
    起身行了一礼,郑重说:“谢皇祖母教诲。”
    人多了,说话的人也就多了,汝宁对延嘉殿的画眉鸟感兴趣,怀宁喜欢这里的花草,自然用不到赵幼澄说什么。
    安成也察觉到阿姐和皇祖母之间的暗涛汹涌。
    云姑等女婢们上茶后,招呼到:“几位殿下尝尝今年的新茶。”
    赵幼澄看了眼,是她不喜欢的春见叶,她果然很不喜欢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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