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鹤:“只要不是身心力竭,保命不是问题。”
    裴岘最后问:“你当年,算的卦,是陛下驾崩后,国祚废了吗?”
    明鹤看着他有些警惕。
    裴岘已经不怀疑他了,陛下这半年来的动作总让人以为他雄心再起,性格也变刚强了。
    可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赵善易那日说了一句,后宫嫔妃轮流侍寝,竟然一日都不歇……
    何至于此。
    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在发生了。
    他面色不好看,明鹤才问:“你什么意思?”
    裴岘也不再问了,问鬼神之事,确实不合适。
    “没事,你睡吧。”
    明鹤哪里能睡得着,“你既然和殿下已经定亲,就说明她的命数已经改了,这总是对的吧?她梦中你们可没有成亲。”
    裴岘看着他,不说话,
    明鹤又说:“你总要信你师兄吧,谢明松这么多年的中庸之道,你不会觉得他真的是个草包吧?你要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去问问你师兄,他会为你解惑的。”
    裴岘想起两位师兄听到他和阿鲤定亲,信中的谴责之意,但态度一致,都让他照顾好阿鲤……
    他心中唯独觉得愧对的就是两位师兄。
    明鹤见他不说话,就开始和他胡扯:“不瞒你说,三十年前,我才二十二岁,年轻气盛。谢明松之流根本没入我的眼,我眼里看不进去其他人,讲经论道,我可以睥睨天下人。直到我狂妄自大,和人打赌,卜了那一卦。”
    因为太狂妄了,招来了杀身之祸。
    裴岘也不打断,就那么静静听着,明鹤叹气:“我自己其实很谨慎,我复了一卦,一模一样的结果。所以我认定我的卦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三十年前先帝仍在,文敬太子也在。大周的中兴,就在眼前。
    我自然是乱臣贼子,师门沦陷,我成了逃亡之人……”
    裴岘问:“永嘉寺的空悟大师是你……”
    “是我师兄。”
    你们师门,还挺特别的,同出师门,既修道,也修佛。
    明鹤最后叹气:“裴大人也不必多虑,眼前事才是重要的事。你看我三十年了,我为了等一个结果。可结果来了又如何?证明我的卦没有错?证明我厉害?可那又如何呢?大周都亡了。我的师傅死了,我的师兄弟们都四散了,什么都没了……”
    裴岘:“从今往后你就是黄先生,明鹤早死在三十年前了。”
    明鹤笑起来,裴岘从这一刻开始,真正信了他的卦。
    可他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和扬眉吐气。只是觉得悲哀。
    怪不得师傅在他幼年就说过他,他的早慧,会自误。
    他从来不信命,是的,他算尽了天下,但是他是个不信命的人。
    可那又如何呢?谁能逃过的时间的枷锁?
    第二天早上,赵幼澄起床后,已经是午后了。她很少能睡这么久,章嬷嬷十分担心,期间进来看了她几次。
    赵幼澄醒来后,还有些茫然,见章嬷嬷一脸喜色看着自己,才问:“怎么了?什么时候了?”
    冬青急着说:“殿下睡了这么久,从昨晚开始,这会儿已经接近午时了。章嬷嬷担心坏了,以为殿下又病了,这不来来回回,进来瞧殿下。”
    赵幼澄的记忆很混沌,试探问:“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章嬷嬷这下可找到机会了,开始念叨:“殿下真是胡闹!偷喝酒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赵幼澄没想到章嬷嬷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她突然记起自己亲裴岘的情景,吓了一跳说:“不应该啊。”
    章嬷嬷脸色很不好看,只是眼巴巴看着她,好似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章嬷嬷问:“你还记得你昨晚干什么了吗?”
    很好,章嬷嬷都气的直呼‘你’了,她向来不肯坏规矩,都是喊她‘殿下’。
    她摇摇头。
    章嬷嬷简直一言难尽,问:“裴大人来看你,你记不记得?”
    赵幼澄点点头。
    章嬷嬷闭了闭眼:“看来还是记得的。喝酒误事,你往后可不能再喝了。堂堂公主,抱着裴大人不撒手,上下其手,哪里还有长公主的尊荣,简直让人不可置信。也就裴大人好性儿,由着你胡来,也没生气,一直哄到你睡着才走。”
    赵幼澄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她不是很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孟浪。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那我亲他,得便宜的也是他,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死你的!殿下长点心吧。”
    冬青被章嬷嬷的训斥逗得偷笑起来。
    赵幼澄坐起身问:“我有说什么吗?”
    章嬷嬷会错了意,急着说:“难不成你还想说什么?”
    赵幼澄也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除了对裴岘动手动脚,实在有些汗颜。
    只好讪讪笑起来:“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已经进了五月中荀,冯唐从西北返回,整个人晒得焦黑,见了她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恭喜殿下了。”
    赵幼澄劝他:“何必这么辛苦跋涉,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冯唐却认真说:“殿下,西北不安稳。”
    赵幼澄听得心一紧。
    “你细说吧。”
    冯唐细细解释:“西北边境的村子有被骑兵掳掠的,有的村子空无人烟。向北的商队却很多,说明有利可图,哪来的利?必定是有地位的人,能驱使得动这么多人。就比如说有朝廷的人和草原里的人做买卖,商路才会这么顺利。可为何被掳掠的村子却毫无消息?可见是偷着打劫,闹得不大。这么下去,怕不是好事。”
    赵幼澄以为裴岘巡边回来安然无恙,河西就不会出问题了。没想到西北还是不太平。
    她最后还是说;“南粮北上吧。江南只会越来越闹哄哄。”
    冯唐也说:“是,江南闹起来了,书生们有些太过猖狂了,这么下去不是好事。”
    “这些轮不到我们操心,他们既然猖狂,就让他们猖狂吧。”
    冯唐和她交代了今年的账目,接下来他又要南下一趟。
    赵幼澄嘱咐他:“去年的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沾上了。若是让人抓住把柄,很难脱身。”
    冯唐:“我知道。”
    冯唐最后说:“等这趟南下,我去搜罗一番,殿下大婚总要热闹一些。”
    赵幼澄其实对这件事没那么大执念。只说:“我又不好奢华,不必搜罗那些。”
    冯唐却说:“那可不成,江南别说精工巧匠,书画也是很好。可惜冯直不在,他搜罗这些最在行。”
    赵幼澄:“眼下江南不太平,就让他在云南呆着吧。再说了他做事草莽性情,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让高大人教育教育他,也能稳重一些。”
    冯唐也笑起来:“是,他性格鲁莽,胜在义气。”
    冯唐走后,她才打发冬葵去给宝珍送东西,顺便问一声,傅嘉宜怎么样了。
    姑母看着性格有些冷淡,但是对两个孩子很宠爱。驸马也是,对孩子实在惯的厉害,要不然傅嘉宜也不能成这个样子。
    冬葵回来的很快,将信交给赵幼澄。
    傅嘉宜这次是真的病了,听说有些发热。傅家请了太医,守在家中。
    宝珍在信中说,她大约是记住教训了,这次回来乖得很。
    赵幼澄不在意她怎么发疯,但是不要再拖累五哥。
    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过了两日傅容专程来了一趟太微宫,专程是为了给赵幼澄致谢。
    赵幼澄见他风尘仆仆,像是一整日都在外面奔波。
    “五哥这是从哪里来?出什么事了?
    傅容见了她就说:“没什么事,就是嘉宜的事连累你也跟着操劳。”
    “五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她也是我妹妹,你这是从哪里来?”
    “今日去见了忠义候,总要感谢他收留嘉宜。”
    赵幼澄听得突然就怒火中烧,傅容也看出来她动气了,笑着说:“好了,不要生气了。这是礼数。”
    她气冲冲说:“五哥不该一个人去见他,他当真敢受你的礼?”
    傅容有自己的考量,毕竟要为妹妹的名声,他若是不出面,傅嘉宜就是不清不楚了,将来被人扯出来,就更说不清楚了。
    不管忠义候和妹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都一笔勾销了。
    “忠义候只是说家人遇见了嘉宜,才让她住在别院安顿。他本人是不曾见过嘉宜。”
    赵幼澄冷着脸说:“他的话你信吗?既然是家人收留,为何不报?何必等着我们去寻。五哥照顾好嘉宜就是了,若是真有什么流言流出来我去和他说。”
    傅容安慰她:“阿鲤不必这样,万事有我。至于忠义候,我并不惧怕和他翻脸,只是不到最后,没有必要。更何况本就是嘉宜犯错在先。你不要卷进来。”
    赵幼澄知道傅容说的对,尽管知道他说的对,但是还是心里难平,因为眼里厌恶周聿昭,所以但凡沾上他的事情,她都不会轻饶了他。
    傅容也说:“等嘉宜好些了再说吧,母亲说了多留她几年吧,这几天对她刺激太大了。我甚至会想至不至于这样。可这种事经不起这么想,要不是这样,她记不住教训的。你要记住,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都是我的主意。以后不论谁翻起来,我都不会承认。”
    赵幼澄:“这些无所谓,我不在意她怎么看我,只要她不出事就好。”
    傅容:“她性情就是这样,你也不要多和她计较。她有冒犯你的地方,你多担待。”
    赵幼澄:“五哥何必这样,我从来没有和她计较过。”
    傅容笑了下,有些欣慰,叹气:“我知道,你从来不与她计较。所以我才觉得愧对你。”
    赵幼澄:“五哥赶紧回去吧,宝珍大着肚子,你要多上心,明年我就要当姑姑了。”
    傅容这才露出笑容:“放心吧。”
    傅容走后,赵幼澄在书房呆了很久,才把冬凌叫来,冬凌说:“京中防卫确实加重了,之前只有五城兵马司,现在步军营和禁军轮值,偶尔城外的驻军也会在西苑驻守。”
    赵幼澄心里担心,陛下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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