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崖上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天帝、天后领着一众仙家嗡拥而至,其中包括被人抬过来的落梵。
    方才众仙听说银川将梨霜逼到诛仙台,似是要挖她的心,都纷纷赶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天后看了眼地上的心脏,又看了眼崖下极速坠落的身影,脸上一白,怒斥:“说,这到底怎么了?”
    诛仙台的守卫打了个哆嗦,连忙下跪:“回天后,帝君说只有璧月仙子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救公主,要挖她的心。仙子伤心欲绝,自己将心剜了,最后跳了诛仙台。”
    “帝君和司命大人为了救她,也双双跳了下去...”
    听到这话,落梵瞳孔一颤,连忙从椅子上扑到崖边,眼前罡风凌厉,却没有半个人影。
    她趴在那里,死死攥着拳头,豆大的泪珠哗哗直落。
    “怎么会,怎么会...”
    旁边,天后身子一晃,几乎立不住了,她看着崖底,满脸不可置信。
    天帝忙扶住她:“阿音,你怎么了?”
    天后看了眼天帝,眼角陡湿,却强忍着压了下去。
    “我没事,三郎,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天帝眉头一蹙,叹道:“这是诛仙台,就算银川下去也凶多吉少,本君无能为力...”
    天后眼眶顿红,转眸望着崖下的罡风,唇上血色尽失。
    她薄唇微颤,刚张口,却眼前一黑,晕倒在天帝怀里。天帝大惊,连忙拉着她走了,临行前特叮嘱仙侍将落梵带回去。
    崖边,落梵望着崖底风卷雷鸣的景象,脸色忽青忽白,眸光一厉,几乎将银牙咬碎。
    为什么,为什么!
    刻骨的怨恨充斥着她的脑海,曾经温柔的面容变得阴鸷。
    侍女小心翼翼道:“公主,这里风大,还是回去吧...”
    “我都要死了,还回去做什么...”落梵冷然一笑,踉踉跄跄爬起来,迎着罡风往崖边逼近。
    “公主!”侍女们大惊,扑过去拦她。
    落梵却挥手将她们推开,抬脚站到最边缘,凌冽的罡风席卷而上,如刀锋般割破她的脸颊,渗出几滴血珠。
    “既然生不能同寝,那么便死而同穴吧...”
    她挑了挑唇,猩红的眼眸凄凉中夹着一丝诡异灼光,然后展开双臂,跳下诛仙台。
    “公主!”侍女们大惊失色,纷纷扑过去,却见雷鸣大作,呼啸的罡风和浓云将崖下遮得目不见物。
    侍女们对视了一眼,吓得脸色煞白。
    就在此际,一道雷电惊破九霄,将整个诛仙台照的亮如白昼。浓云深处,一抹染血的人影御风而来,那人正是银川,而他手里还托着两个人,一个是昊京,一个是落梵。
    在众人且惊且喜的目光中,他缓缓落在诛仙台上,将二人扔到地上后,身子一软,捂着胸口喷了口血。
    “帝君!”
    “公主!”众人纷纷拥上去,看的看银川,顾得顾落梵,唯有角落里的白露朝昊京扑了过去。
    银川抬手止住众人,苍白的脸上血痕斑斑,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白衣染成了红衣。
    他低眉,朝地上血红的物体望去,眸底一揪,似刀在绞着。
    他颤抖地伸出手,强撑着往过走,却摇摇晃晃,如同柳絮一般,风一吹就会散。
    与此同时,琼华上神匆匆赶了过来,她看了眼地上的落梵,脸色大变,又见银川似是要捡心脏,眸光一沉,扼住他的手。
    “帝君,且慢!”
    银川剑眉一拢,眸光冷如寒冰:“让开!”
    “帝君,如今心已挖,人已死,一切都成定局,望你从大局出发,莫让梨霜姑娘白白丧了性命!”
    此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银川胸口,五脏六腑碎得血肉模糊,他攥紧拳头,猛地震开对方。
    “她的心,谁都不许动!”
    望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容,落梵眸中一刺,拳头攥的发白。
    旁边,琼华上神正要发作,落梵却拽住她的衣袖,含泪笑了笑:“落梵本是将死之人,师傅不必执着,如今梨霜因我而死,本就是我的罪、咳,罪过...”
    她咳了咳,颊上泛起病态的嫣红,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水。
    “落梵!”琼华上神眸中一痛,忙蹲下扶着她。
    落梵拍了怕她的手,转而望向银川,眼眶越来越红:“帝君,对不起,若非因为我,事情...咳,也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只是帝君,临死、临死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句,若非,咳,父帝强求,你、你会娶我吗?”
    她一边说一边咳,嘴角的血越来越多,语声也断断续续,虚弱极了。
    银川面色一滞,眉眼微低,浓眉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对不起...”他抿了抿唇,语声暗沉。
    听到答案,落梵如同坠入森寒的湖底,从头到脚凉到极点,心口处似有利剑反复割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勾了勾唇,泪水盛满眼眶,惨白的脸好似雨中残花凄凉得吓人。
    “帝君,谢谢...谢谢你没有骗我,我这一生凡、凡所求者没有不获,临、临了总算知道什么叫、叫求而不得了....”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语声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身子一歪,缓缓闭上眼眸。
    凄凉的夜色下,她眼角微然一烁,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落梵!”琼华上神大喊着,悲痛不已。
    银川脊背一僵,朝落梵看去,见她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浑身上下再无一点生气。
    琼华上神眸光寒光陡厉,狠狠瞪着他:“银川,落梵为了救你不惜豁出性命,可你却见死不救,当真是好狠的心肠!你这样人,根本不配做紫萸神女的弟子!”
    冷厉的话语如利剑,刺的银川眸中一揪,削薄的唇越抿越紧,拳头也攥的发硬
    “你放心,我欠她,自当归还。”
    银川面色顿锐,抬手从腹中吸出一颗金光烁烁的元丹。
    琼华上神怔了怔,刚想张口,却见银川将元丹一分为二,将一半打入落梵体内,一半送回腹中。
    “有本尊元丹相护,必能守住她的神魂与元灵。”
    但凡妖仙,只要神魂和元灵未散,纵然身死亦能借由灵气滋养再度复活,只落梵元灵本就受损,是否能复活还是未知之数。
    望着他惨白的面容,琼华上神冷哼了一声,抱着落梵走了。
    崖边,银川似被抽空了力气,颓然跪倒在地上。他看了眼旁边奄奄一息的昊京,伸手将灵力送入他体内。
    见此情形,余下诸仙大惊:“帝君不可!”
    银川本就身受重伤,现下已失了半颗金丹,若非深厚的根基撑着,只怕此刻已经死了。
    可银川却不理会他们,强撑着将灵力源源不断输给昊京,而他额上则冷汗如瀑,脸色也越发惨白。
    过了许久,昊京指尖微动,咳了咳,缓缓睁开眼眸。
    见此情形,白露大喜过望,忙向银川磕头:“多谢帝君救命之恩!”
    银川摆摆手,眉头一皱,却捂着胸口喷了口血。
    “帝君!”诸仙大惊,纷纷拥上去。
    银川却伸手止住了,他地上血肉模糊的物体看了看,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往过走,不料膝盖一软,竟摔到在地。
    他攥紧拳头,眸中锐色一闪,颤抖地往过爬,动作迟缓机械,好似木偶。
    看到这一幕,诸仙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在他们眼中,银川帝君素来高高在上、清冷自持,纵然在万军之中、生死关头,也都镇定自若,从不失态。
    可此刻,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们只感觉天翻地覆,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而银川好似穷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将颤抖的手触到那血红。他的手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才缓缓握住,小心翼翼地捧到胸口。
    看着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物体,银川心口似被刀反复割着,渗出淋漓的鲜血。他扯了扯唇角,将它缓缓贴到唇畔,眼底猩红如血。
    阿梨,我们...回家...
    他闭上眼眸,眼角莹光一烁,滑下一滴清泪。
    片刻后,他强撑着站起来,捧着心脏一步一步往回走,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沉重无比。
    但他脸上却满是虔诚,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望着如枯叶般凄凉的身影,众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纷纷避让。
    然而,银川堪堪走到台阶上,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破碎的枯枝,摔倒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全身骨头好似都摔碎了,连指头都动不了。
    他转头望着旁边的心脏,胸口好似被虫蚁啃噬着,眼底泛起深切的痛楚与凄凉。
    他用尽全力,颤抖地举起手,一寸一寸靠过去,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那暗红的物体时,眼神却逐渐变得迷离,手一垂,蓦地昏死过去。
    好似过了千年万年,银川终于睁开眼眸,眼前大雾弥漫,远方传来空灵缥缈的笑声,如清泉落玉震得他心尖一颤。
    阿梨!
    他眸光大亮,穿过层层迷雾,不远处是一座破庙,门前的空地上,梨霜蹲在那里煮着什么,时不时和身旁的少年打打闹闹。
    虽然他们衣着朴素,环境也很简陋,可梨霜笑靥如花,一双水眸更是璀璨如星。
    她笑的那么肆无忌惮,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银川呼吸一紧,心底似被针扎的密密麻麻,他瞬也不瞬盯在她,下颌越绷越紧。
    片刻后,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稍显青涩脸庞,眉目如画,清隽飘逸,和银川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比他少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他从梨霜头上摘下一朵纯白的花瓣,梨霜抬起眼眸,视线相交的瞬间,二人都屏住呼吸,眸光纠结缠绵,越陷越深,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看着这一幕,银川眸中一刺,拳头猛地攥住。
    他知道这是时雍,是自己历劫所化之人,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似被石头堵住了,憋闷压抑,恨不得一拳打破这画面。
    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蓦然转身,重新走白茫茫的世界。
    望着满目荒芜,银川的心好似破了一个窟窿,从头到脚变得浸凉。
    “阿梨...”他喃喃自语,呆呆地立在那里,双眸逐渐失了焦距。
    忽然,耳畔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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