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却以为天子还在误解,心急火燎地继续说着。
    “他身世可怜,他父亲在抗击岛夷时失踪,生死不明,就有人造谣污蔑他父亲是通敌叛国不要他们母子了,他从小就背负着叛将之子的骂名,被轻视、被欺辱、被雪藏,可他也没有自轻自弃。”
    宋逸已经够惨了,她不想让他因自己的缘故,被天子误解,处境再雪上加霜。
    “好了,不说这些了。”
    魏云卿却丝毫未察觉天子情绪变化,自顾自继续道:“他是被我拖累,我只是不想堂舅这样清风朗月般的君子,被陛下误解,耽误了前程。”
    “啪嗒”一声——
    清脆的声音,刺激着魏云卿的耳膜,她的心也如那被天子盖上的香炉盖一样,重重一沉。
    袅袅香雾从香炉中升起,馥郁醇厚的沉香气在二人周边四散开来。
    清风朗月般的君子。
    萧昱按着香炉的手指发白,气息冰冷,他一字一句提醒——
    “皇后,记住你的身份。”
    第22章 三合一
    天子突然换了称呼——
    魏云卿心里一咯噔, 脸上顿时惨白失色。
    她这才察觉,萧昱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她好像,又搞砸了。
    这可是天子,她怎么能在他跟前胡言乱语?
    她说错了?话, 反倒让宋逸的处境, 愈发雪上加霜。
    她忽然想起入宫前萧澄的提醒——
    不要在天子面前提起任何不相干的男人。
    不由感慨哥哥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他的提醒果然没错,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 哥哥果然是真?心为?了?她着想!
    魏云卿垂下眼眸, “臣妾失言。”
    萧昱脸色阴晴不定。
    他可以不在?乎她的清白,不在乎她是否婚前与人有染, 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做好这个皇后,他自会尊她、敬她。
    可如今她却?要在?他面前盛赞另一个男人是清风朗月般的君子, 她把他当什么了??
    天子愈沉默,魏云卿愈忐忑。
    “我,我不说他了。”魏云卿无措地低着头, 紧张的心口直跳, 语气软软道:“别生我的气。”
    她若是个男子,刚刚那些话, 说与他人品评人物是正常的,可她既为?人妇, 便不能随便在丈夫面前品评外男。
    即便是亲人,也不能乱提。
    可她才做女郎没几年,母亲也没有教过她如何与丈夫相处, 她突然觉得?, 做皇后好难。
    眼前之人,不仅是丈夫, 也是天子,她于他,是妻子,也是臣妾。
    他们?之间是夫妻、是帝后、也是君臣,而她恰恰没有把握好这几种关系下?的分寸感。
    萧昱心中一动?,他看着女子无措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
    以她的出身,应该是自幼被千娇百宠,众星捧月般的呵护,她应该是骄傲张扬的,可此?刻她的语气,怎么会有那么一丝,讨好?
    萧昱突然,愉悦了几分。
    “我没有生气。”萧昱看着她低头委屈巴巴的模样,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却?见女子眼梢挂着一抹楚楚嫣红。
    “你哭了?”萧昱心中一乱,微微改容。
    又想起斋宫那一日,她红润欲泣的朦胧泪眼,心里顿时又软了?几分,一定?是他刚刚语气太重,吓到她了?。
    “我没哭。”魏云卿坚决摇头否认,头上的珠翠步摇随之而?动?,泠泠作响,她没那么脆弱,她只是情绪一波动就会不自觉的眼梢发红。
    “那你一直低着头?”
    “我……”魏云卿哑口无言,半晌才扶了?扶发髻,嘟囔道:“是头上有些重,压的直不起来。”
    萧昱看着她那嘴硬的模样,不由好笑,明明吃饭的时候,头昂的比谁都高。
    他看着她那如云的发髻和满头珠翠,似乎的确是很重,虽然漂亮,可也受罪,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过来。”
    魏云卿偷偷看了?他一眼,见天子脸色不怒,才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他的身侧,乖乖坐好。
    萧昱认真?观察着她的发髻,云髻峨峨,如山如河,琢磨了?片刻后,开始动?手一个一个的帮她取下钗簪。
    “陛下?取我发簪做什么?”魏云卿立刻捂着头。
    “你不是嫌重吗?”
    何况她天姿美?艳,本就不需这些俗物妆饰。
    “我……”魏云卿抿着嘴,是,她是嫌重不假,可是——
    “我衣冠齐整的进来,卸了?钗簪出去,像什么样子?宫人会笑我。”
    “谁敢笑你?”萧昱拉开她的手,不以为?意地继续取着,“这是我的寝宫,你以为?不卸了?,他们就不乱想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做什么了?”魏云卿一懵,不就喝喝茶吗?
    “自己?想。”
    她这不是想不出来吗?
    “昨夜未了之事……”
    “我们?昨夜明明什么都没做!”魏云卿理直气壮地反驳,昨夜他明明走了?,怎么敢说……
    而后突然想到什么,魏云卿脑子一懵,瞬间没了?气焰,脸上也红了?一片,“陛下?……”
    他该不会是想在这里……
    萧昱面色不改,边给她取着头上的钗簪,边安抚道:“昨夜我离去,不是因上元夜之事怪你,而?是顾念你初来宫中,诸事陌生,对我亦不熟悉,我只是怕吓坏了你。”
    魏云卿心底一阵动容,片晌无言。
    萧昱柔声道:“你不用紧张,我没想做什么,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这些事都可以慢慢来。”
    “嗯。”魏云卿连连点?头,放下?了?忧虑,也松了?一口气,立刻附和萧昱,“我都听陛下?的,顺其?自然就好。”
    萧昱淡淡一笑,直到魏云卿头上只剩一支薛皇后的金步摇后,他才停了?手,帮她扶了?扶微松的发髻,“母后这支,你要留着。”
    魏云卿摸着步摇,觉得头上好像已经不是很重了。
    她试着左右摇了摇头,步摇的玉穗微微晃动?,果然轻松了?几分,正欣喜之际——
    变故陡生。
    如云的发髻因少了钗簪的固定,而?变得?格外松散,她只不过轻轻摇了?几下?头,那一头乌檀般的秀发,顿时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阳光从窗格洒入,笼罩在女子的发瀑之上,发垂委地,光泽可鉴。
    魏云卿愣住了?。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围观一般羞耻。
    萧昱看到这一幕,往嘴边递茶的手瞬间一滞,他呆呆看着魏云卿。
    女子云发如瀑,肆意散落在?身侧,托出当中一张光洁如玉的小脸,姿貌绝丽,肤色玉曜,朦胧光影中,闪烁着莹润光泽。
    回神后,魏云卿羞愤欲死,立刻用手捂住脸,转身背对着萧昱,脸上红的几要滴血。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萧昱也放下了茶盏,略不自在?的起身。
    他发誓,他也没想拆了她的发髻。
    他也是第一次取女子的钗簪,怎么知道哪个簪子能取,哪个不能?
    萧昱步出西斋,唤了?宫人入内,服侍魏云卿梳妆修容。
    宫人鱼贯而?入,见魏云卿鬓发凌乱,掩面伏于榻上,一派娇羞之态,皆掩口偷笑。
    新婚燕尔,天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对如此?美?艳的皇后,如何把持的住?
    徐令光扶起魏云卿,试探问道:“殿下和陛下刚刚……”
    “莫再多问。”魏云卿红着脸,回避道:“为?我梳妆。”
    徐令光心里一咯噔,未再多言,服侍魏云卿重绾云鬓。
    重整仪容后,魏云卿匆匆回宫,再不敢见萧昱。
    他真?的,太坏了?。
    魏云卿本以为?入宫之后,她会是一个端庄得?体的皇后,和萧昱会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可今日才发现,她在?萧昱那里,大概已经再无半分端庄之德了?。
    夜里,魏云卿用被子蒙着头,难为?情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她怎么能在天子面前如此失礼。
    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可明明是萧昱害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
    她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让萧昱碰自己的头发半分。
    绝不!
    *
    此?后数日,魏云卿都不敢再见萧昱。
    萧昱心知她还在别扭,也没再惊扰她,婚期休沐结束后,便一心扑在?了?朝政上。
    帝后大婚后,宋太师亦信守承诺,尚书台很快通过了任命霍肃为?齐州牧的诏令。
    使?臣快马加鞭前往并州传旨,而?萧玉姒也很快要前往齐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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