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走之后兽医为小宝动了两次手术,把翅膀的碎骨头清理干净,把断掉的血管缝合好,并且处理了蛇牙造成的细菌感染,虽说这种伤势将来就算愈合也会对飞行有影响,但至少第一关挺过去了。
    身体创伤处理完之后就该处理因为心里创伤而导致的不吃不喝了。
    第二天兽医就打电话来让小陈捎点鹦鹉在家常用到常见到的东西过去,最好在接受医学观察的同时创造出一个尽可能放松的环境。
    小陈在后院里琢磨了半晌,二话不说,就把低着头的大宝捞起来塞进了便携鸟笼里,蹭了康复师的车往镇上赶。
    原本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后误打误撞地撞进了唯一正解,不仅小宝在得到大宝的陪伴后终于开口吃饭了,留在院子里的鹦鹉也因为失去了大宝这个悲伤散发源而变得放松了许多。
    小陈奔波时,老刘也没闲着。
    意外发生前他还处于小心翼翼拄四脚拐杖的阶段,意外发生之后就跟身体里注入了凭空而来的能量一样,那是拄得虎虎生风、健步如飞,把护工阿姨都甩在了后头。
    他亲力亲为地绕着别墅检查了两三圈,把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才在左侧墙角发现了端倪。
    二楼的排水管塌陷了一小段,又正好和底下的树枝连在了一起,这条菜花蛇不是从后院院墙爬进去的,而是先爬到从二楼露台绕到天盖上去的。
    原来如此。
    难怪啊。
    住在山上那么长时间,老刘在后院的防护上下了很多功夫,还是第一次碰到有蛇入侵的情况,但他知道鹦鹉是不能保护自己的,一旦出了问题,就是饲养者没有考虑全面,没有其他借口。
    为了防止再出现今次这样的损失,他痛定思痛,决定把所有鹦鹉的鸟笼都更换掉,将竖着横着的栏杆换成密集的网格纹。
    还是陈爷爷打来电话劝说在缓一段时间——
    “让我孙子每天用心盯着,你呢就先把天盖封好,别一上来就把它们住惯的笼子换掉,等下没被蛇咬死,反而因为情绪焦躁自己给自己碰死挤死打架打死了,冤不冤?”
    老爷子心想是这么一回事,就没着急。
    过了七八天,兽医那边打来电话,说小宝恢复得不错,这道坎算是过去了,反而大宝因为不习惯宠物诊所的环境毛都炸起来了,精神也有点萎靡,回家要好好补补。
    听到这样的消息,老刘一边高兴一边难过,心疼得大哭一通,哭过之后就开始指挥小陈购置各种坚果和新鲜水果,另外还列了长串的玩具表格。
    总的来说鹦鹉还算好哄。
    有好吃的东西吃,有好玩的东西玩,有主人全心全意的关爱,它们最终都能从低落的情绪中脱出,又变回叽叽喳喳的小太阳的模样。
    全家也就是安澜和诺亚想得多。
    老刘和小陈知道他们两个聪明,和其他鹦鹉不一样,比起玩玩具更喜欢看电视,虽然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但不妨碍他们在一楼装了家庭影院,还特地安排了两个小座位来哄鸟开心。
    说真的——有被哄到。
    安澜兴奋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恨不得从早到晚抱着投影仪,一口气追完了几十部电影、几百集电视剧,不仅自己看,还带着其他鹦鹉一起看,边看边学习经典台词。
    不出一个月,家里就天翻地覆了。
    吃饭的时候有鹦鹉在喊“用膳”,玩耍时有鹦鹉在喊“乏了”,老婆康复后恢复活力的大宝则是动不动就“朕”来“朕”去,开嗓唱电视剧插曲,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小时候一顿饭吃三个韩磊老师。
    最绝的还要数老爷子本人。
    刘姓男子年纪一大把迷上了科幻片,尤其喜欢星际题材,打发小陈去买光剑就算了,要是没有康复师和护工阿姨拦着,他还打算把自己的拐杖换成光剑定制。
    什么挡着屏幕不给看啦,抢遥控器换频道啦,更是家常便饭,把安澜气得脑袋冒烟,真想给他在房间里循环播放大悲咒。
    眼看全家人的日常生活都被沙发和幕布捆绑住,对鸟的健康两说,对人的健康绝对不利,康复师不得不再次勇敢地站出来,就活动时间表提出自己的建议。
    “出去走走吧。”他说,“您老人家长期这么坐着,眼睛要看出毛病来,腿脚也缺乏锻炼,更严重的说不定坐出深静脉血栓,到时候又要出事,每天看两小时最多了。”
    老刘不愧是老小孩,闻言立刻瞪眼睛:“我出去走路了岂不是把遥控器白白让给安安?那不变成我输了吗?不行不行,不干不干,不公平。”
    小陈:“……”
    “要么带着一起走吧。”他最后建议道,“书上不是说训好的鹦鹉可以在外面放飞吗?山上平时没人没车,咱们给安安和大黑好好训训,出去散步的时候就带上一起走。”
    说实话,安澜当时差点用脚趾抠出三个问号。
    为什么啊!
    这又不是金雕世界,金刚鹦鹉本来就是攀禽,只要有饭吃飞不飞它都一样,有电视看,有零食吃,为什么要叫她出去飞啊!
    诺亚也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抗议。
    不过这家伙因为在电视节目选择上票给了老刘,已经被安澜“记恨”了整整半星期了,所以这回他抗议也没得到她的好脸色,甚至还被叨了三口。
    老爷子倒是喜形于色,本着我看不到大家都看不到的共沉沦心理,立刻抄起了边上的四脚拐杖,摆出一副准备好了快走了的模样。
    这回连小陈都想抠问号了。
    好在他熟读《如何教你的鹦鹉说话》、《如何同你的鹦鹉相处》、《如何带你的鹦鹉出门》……总算明白在放飞前还需要购置一些装备,不然下次相见就有可能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某地民警救助一只罕见鹦鹉”的新闻上。
    通过网购买齐了放飞绳、定位器和护臂,又看了看了一两百个教学视频,小陈就摩拳擦掌,准备把纸面知识化作实践知识。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看的书和视频都白看了。
    在学语言时发生过的事再一次发生:无论进行到学习的哪个阶段,一黑一蓝两只鹦鹉都是一遍就会、一点就通,如果训练口令的次数多了,还会用“你行不行啊”的诡异眼神盯过来好几分钟。
    小陈这辈子没那么无语过。
    他也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什么认为两只可以跟人抢电视看还看得津津有味的鹦鹉居然会被放飞课程卡住——
    这两只鸟都成精到会提醒他放飞绳没缠好、定位器佩戴错了啊,可恶!
    话说鸟到底为什么会成精啊,大可恶!
    怀着悲愤的心情,他也加入到了遥控器争夺战当中,连续三天让整个一楼都回荡着游戏比赛解说那振奋人心的声音,搞得好不容易戒掉游戏的康复师跟他一起蹲在客厅里被战队输一局赢一局的表现弄得当场死亡又仰卧起坐。
    等到终于开始能进行户外训练那天,小陈喂了鹦鹉许多小零食,一边喂一边说:“出去千万别乱飞,你们很贵的,是真的很贵的,知道吗?飞走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安澜见他说得委屈巴巴,就伸出脚爪薅了一把他的头毛,诺亚紧跟着也薅了一把,薅完还讨好地伸出翅膀要跟她贴贴,露出来的脸皮涨得通红。
    小陈护着头毛,为这份狗粮流下了热泪。
    其实按说鹦鹉学放飞的时候基本上都要剪羽,哪怕是方向感比较强的大型鹦鹉放出去直接飞走的都数不胜数,但无论老刘还是小陈都没有提起。
    后来还是康复师问了一嘴,老爷子才拉着他悄悄说:“因为想让安安陪着出门就把羽毛剪了她该多伤心啊,出去本来是要她开心才对啊。”
    小陈则给出了不同的观点:“安安那么聪明,剪羽毛变丑了肯定要生气,说不定会怂恿那几只调皮捣蛋的在我吃的东西里加料……”说着还瞥了眼正在得意的鹦鹉。“你还笑!我就说这双眼睛看穿太多!”
    对此,安澜的回应是转过身去给他看根尾巴毛。
    反正出去飞行已经要成为定居了,她就也不去思考要消耗的精力和错过的电视时光,转而想起到外面活动的好处来。
    生活在离原产地十万八千米远的地方,如果没有奇遇,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归野外,只能在人造的环境里终老,能够出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也算是对笼居生涯的一种调剂吧。
    想明白之后,她就表现得比从前积极。
    每次出门训练时都会主动帮小陈叼放飞绳,起飞后也很给面子地听指令,说飞几圈就飞几圈,巩固了饲养者的完全信任。
    他们训练的场地就在别墅后方,从这里起飞,飞行高度约为十米,安澜能看见的东西仍然不太多,只是隐隐约约瞥见树林之外道路尽头的一些彩色方格。
    在这一点上诺亚都比她见识得多些。
    当初老刘生病,黑鹦鹉从别墅一路飞到山脚下的小房子,又在探明房子里没有人之后匆匆赶到更远的小镇集市附近,找到了视线范围里最近的一个居民。
    等到将来有机会,有条件,或许她也能下山到集市上去逛一逛,顺便和诺亚一起再去向救了他性命的李老汉问声好。
    这么想着,安澜飞得更轻快了。
    七月里的一天,白日里蝉鸣阵阵,阳光热烈得要把地面都烤化,老爷子在她的报警声中边笑边光明正大地“偷吃”了一根西瓜冰棒,然后就用核桃逗着她等日落。
    太阳渐渐西斜时,他摇摇头,示意小陈把定位器和放飞绳拿走,又拍拍肩膀,示意安澜站到他身上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和架着诺亚的小陈一起带着鹦鹉离开了空调间,走进夏日傍晚的习习凉风里。
    他们在山上度过了愉悦的半个小时。
    从这天开始,天天如此。
    第208章 【135000营养液加更】
    安澜没想到的事情很多。
    她没想到嘴巴能长到咬坏遥控器,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监督得严格小陈慢慢“叛变”成内鬼,她当然也没想到在每日的飞行漫步时光里,留在后院的鹦鹉们正在为生命的大和谐而奋斗。
    还是诺亚最先发现了端倪。
    那天他们刚刚结束飞行,因为头一次用鹦鹉的身体飞到百米高空而兴奋不已,穿过落地门时还在为这件事叽叽喳喳。
    回到后院之后,安澜习惯性地直奔鸟笼,准备梳会儿羽毛就开始睡觉,省得晚了还得听蚊子嗡嗡嗡地飞个不停,咬不到吵到。
    诺亚则是飞上横木去进行他每天都会进行的平衡性锻炼,踩过每一根横木,攀上最高的树架,最后倒挂在天盖上。
    虽然他现在的平衡性已经很好了,但他这么做时总能慢慢梳理思路、顺道放松身心,就跟人类练习瑜伽一样,安澜当然要表达一百二十万分的支持。
    不过这天傍晚她没有听到诺亚愉悦的鸣叫声,恰恰相反,她听到了对方半是惊恐半是激动(?)的大叫声。
    天都要黑了鬼叫什么?
    难道家里又进菜花蛇了?
    安澜狐疑地停止爪子上的动作,从鸟笼外侧攀到横木上,仰头准备看看情况。她这边还在默默地看,那边诺亚已经叫起来了——
    “快来!”他说道,“快来!蛋!”
    有鹦鹉在哪里下蛋了吗?
    因为大型鹦鹉下蛋不如小型鹦鹉那么频繁,穿过来一年多楼上的虎皮鹦鹉都下了三十个了,后院里连个蛋的影子都没见着,所以她立刻明白了诺亚兴奋的原因,自己也跟着兴奋起来。
    等到飞到目的地去,往他翅膀所指的树洞里一看,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尾巴也因为激动而翘了起来。
    树洞里躺着三枚鸟蛋。
    白白胖胖的、圆滚滚的鸟蛋!
    之前他们一起散步经过这个树洞时就觉得它简直是三楼那个树窝的简易版,虽说入口有点小,里面就大了,能容纳好几只鹦鹉,估计老刘设置这个窝就是当做繁育箱用,指不定她和闹闹刚出生时还在这里躺过,后来才被摸走。
    “蛋!”诺亚悄悄地又叫一声。
    是啊,蛋,蛋在这。
    关键你压低声音是干什么啊,我们只是来看看蛋,又不是要来当偷蛋贼!
    安澜真是恨铁不成钢地想叨这只傻鸟的脑壳,但又觉得变成鹦鹉后已经这么傻了,再叨就更傻了,想来想去还是放了他一马,转而看向院子里的其他同伴。
    现在的情况就有点非同寻常。
    金刚鹦鹉一般一窝也就是下两到三枚蛋,这里生活着的其他大鸟也差不多,哪怕生第一枚的时候不蹲着开始孵蛋,整个一窝都下完了,怎么着也该开始孵了,再不济也得过来护一护巢吧。
    可是完全没有。
    从大蓝小蓝到大黄小黄,每只鹦鹉都表现出一副“我是正派人士蛋你在说什么蛋我不懂”的模样,有的在梳理羽毛,有的在打架,还有的在摘花坛里曾经被叨秃噜皮好不容易坚强起来开给两脚兽看的月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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