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东厂各颗:这里的颗不是错字。东厂就是这么分的,子丑寅卯十二颗。
    第22章 认错爹的第二十二天:
    大理寺衙署厢房。
    自己阿娘的感情话题太危险,不苦大师感觉不能再聊下去了,生硬的换了一个:“溪停进去挺久了哈。”
    “还好吧?”越泽心想我们不才坐下来聊了没两句吗?不过,连亭和梁有翼那边也是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所以他就顺着说了下去,“连督主到底要做什么一点都没和你透露吗?我不是质疑他的能力,只是单纯好奇他到底要怎么扭转乾坤。”
    不苦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去?但如果他真这么说了,要么显得他和连亭关系不亲,要么显得他智商不够,怎么想都不能说啊。
    ——我娘要和你分手,不会就是因为你根本不会聊天吧?
    不苦大师一边腹诽,一边从道袍的广袖中掏出龟壳,当场给越泽起了一卦。虽然他已经不准备深耕六爻这个领域了,但不影响他平时拿出来装逼。
    还是那三枚铜钱,在龟壳里各摇三次,正正反反眼花缭乱。
    “三个问题。”不苦大师一脸高深莫测,引得越大人都不自觉跟着摆正了衣冠,崇尚朴素风格的衙署厢房里气氛陡然一变,“第一个问题,你老师的刺杀案真的是杨党做的吗?”
    大理寺单独提审犯人的监牢内。
    连亭推门而入,正开门见山与梁有翼道:“怎么?看见我很失望?那你以为你在等谁?”
    梁有翼其实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这些天他在诏狱里被“伺候”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已是瘁索枯槁、形销骨立,眼睛肿胀的都快睁不开了。但眼里的那股火却并没有彻底熄灭,很显然他还心存侥幸,等着某个底牌来救他。
    可惜,进来的却是比锦衣卫还要吓人的东厂督主连溪停,飞鱼服,绣春刀,面上带笑,看他却宛如一个死物。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敢救你,谁还能救你?”连亭合掌,笑着说出了一个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杨党。
    大理寺因前任大理寺卿蔡思的存在,一直都是清流派的势力范围,杨党苦这块硬骨头久已,现在大理寺的清流一系开始大面积出事,这样的针对性清扫,还能是谁动的手?
    连亭早在地方言官上折时就回过了味,千步廊的遇刺案真不是杨党做的。因为梁有翼才是杨党准备用来对付清流的杀招,不出明年春天,蔡思必然下马,杨党对大理寺卿的位置势在必得,何必搞刺杀节外生枝?
    刺客的那一剑,不知道打乱了多少人的计划。说不定杨党一开始都没打算推不完全是自己人的廉深上位,只是蔡思突然遇刺辞官,匆忙间杨党只剩下了廉深这个选择。
    只是杨党在赢了之后却并没有罢手,因为前面就说过了,杨尽忠这个老毕登最会做的就是排除异己。廉深当上了大理寺卿还不够,杨党想把大理寺里的清流势力全部连根拔起,这样才能一个萝卜一个坑地换上自己人。
    清流派一开始也为蔡思据理力争过,只是后来发现他们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衙署厢房内。
    越泽回想起了那一日在陆家,陆阁老饱含深意的一眼:“不是我不想帮绎理,他与我同科取士,情同知己,如果可能,我又怎么忍心看他晚景凄凉?只是……若有一日我与他易地而处,想必也会做出与一样的选择。越泽,你还年轻,别让你的老师失望。”
    保一个还是保一群,保在野还是保在朝……
    越泽不是不知道孰轻孰重,可感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九章算术,那是亲自取他入仕的座师,是手把手教他断案的上峰,更是与他一样考出大山的引路人,他做不到冷眼旁观。
    “第二个问题,”不苦大师对着越泽竖起了第二根手指,“梁有翼是杨党吗?”
    提审犯人的单间内。
    梁有翼摇头否认:“我不是杨党,我为什么要对付清流?”
    “对,你不是。”连亭肯定的点了点头,梁有翼从来都不是杨党,所以才能成为杨党对付清流的武器,“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到底有什么是杨党需要的,而杨党又拿捏了你什么。”
    梁有翼睁大了变得浑浊的眼睛,想说你没听到我刚刚的话吗?但他刚要开口,就对上了连亭嘲弄不屑的一眼,该如何形容那个眼神呢,就好像连亭就在等着他上套。为了保护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梁有翼当下便改口道:“不,我是,我是杨党啊。”
    “不,你不是。”连亭摇了摇头,说话很慢却很笃定,“神武探花入不了杨党。”
    神武年实在是特殊的一年,那一年天狗食日,京师地动,先帝……首次被诊出了子嗣难衍。实在是晦气至极,不到一年就换了年号,连带那一届的科举官员都被先帝所厌弃。
    梁探花本该和他的同科们一起官生无望,在京中蹉跎岁月,但不知道他投靠了哪路神仙,得到了外放的机会。并很好地利用了大家对神武年的讳莫如深,在地方上“如鱼得水”。
    先帝抠门,痛恨贪官,却也亲手造就了杨尽忠这样的巨贪。而杨尽忠能“一枝独秀”,走的路子和连亭其实差不多,就是他绝对不会“背叛”,不会做任何与先帝意志相违背的事。先帝不喜神武,那神武的梁探花便绝不可能走通杨党的路子。至少在先帝活着的时候不能。
    结果巧了不是,先帝驾崩没多久,梁有翼就调回了京城。
    “杨党贪钱,你有钱。不是你在开阳贪的修堤钱,杨党还看不上那点蝇头小利。”连亭顺着逻辑模棱两可的说了下去,好像胸有成竹,早已经把什么都调查清楚了,“是那笔锦衣卫怎么问你都坚持没说的泼天富贵。这就是你的倚仗吧?你觉得杨党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便只能救你。”
    梁有翼的心理防线一步步被击破,虽然还没有完全摧垮,却已经摇摇欲坠。当他主动问“你到底是谁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时,连亭就知道鱼上钩了。
    东厂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但并不多,连亭其实是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梁有翼,根据他的表情来调整自己的说辞。甚至仔细回想,连亭根本就没怎么回答过梁有翼的问题,他始终都在反问:“你觉得我能是谁的人?”
    连亭步步紧逼,梁有翼不断后退。
    “我猜,这里面还有一个,孩子?”连亭图穷匕见,他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刻。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事,他只想知道絮果到底是不是梁有翼的儿子。
    但他不能过早地暴露他对絮果的在乎,一如他不能让外人把絮果和梁有翼联系在一起。所以他才会那么曲折地找越泽安排他与梁有翼见面,哪怕事后被人查起来,那也是越泽主动请他帮忙,他才会下场。
    梁有翼在听到孩子的那一刻终于崩溃,眼睛里的光彻底没了,像一口破布麻袋般轰然倒下,蜷缩在原地抱头,发出了困兽的嘶吼。
    连亭却很冷静地想着,看来可以说最后一个字了:“絮”。
    “!!!”梁有翼开始猛烈摇头,人看上去都有点不正常了,“不要再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我不应该瞒着王爷贪了地方的钱,也不应该在王爷死后还妄图拿走王爷的钱去孝敬杨党。但我不知道王爷还有后手啊,没想到您也是殿下的人。”
    连亭在心中挑眉,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好比连我都不知道我是王爷的人呢。但我现在可以是,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王爷是谁。
    梁有翼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脑子清醒后就开始狡辩:“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贪污也是为了殿下的大业,我从没想过要背叛殿下,我没有!”但他也说了一些真话,“那些钱还在年娘子手上,我只是在江左当官时刚巧知道了这件事,年娘子这些年一直和京中的达官显贵有生意往来,王爷也是她的客户,那笔钱我根本动不了。”
    简单来说就是,梁有翼在先帝朝时有个不知名的王爷当靠山,但后来王爷死了,他意外得知了王爷财产的下落,就想着卷了旧主的全部家当投靠杨党。
    而杨党既想要王爷的钱,又想利用梁有翼贪污来拉清流派下水。
    花几文钱的香,许上万两的愿,怎么就想的那么美呢?
    ***
    连家。
    贤安长公主再次登门,替北疆王世子又当了一回青鸟。
    只不过这一回闻兰因小朋友请姑母带来的是一幅画,他终于悟了,找到了正确交流的方式。絮果不识字,但之前在开源寺时连伴伴说过,絮果喜欢画画。
    画里是一个惟妙惟肖被困在四角天空里的小狼,他渴望地看着宫墙上的小猫,想和他一起出去玩。
    絮百户此时正在家里给他的狐獴小队进行晋升仪式,是的,短短几天,他就决定把自己从役长晋升成百户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超厉害的!仪式被打断,絮果也没发脾气,反而很给长公主面子地看起了画,一眼就认出了小猫,那是他荷包上的小猫!
    絮果小朋友开开心心地铺开宣纸,压好镇尺,给他的“小狗”画友回了一幅画,只不过比起画技精湛的北疆王世子,絮果的画就更加随性了些。
    长公主百看不得其解,她甚至没搞清楚絮果画的到底是人还是动物。
    絮果耐心地给漂亮姨姨解释,他画的就是他的晋升仪式啊。絮果早已忘了当初与闻兰因闹得不愉快,大方的决定给闻兰因封个役长。不苦叔叔说得对,他不能只领导狐獴,他得领导人!
    一番抽象地讲解后,长公主怜爱地摸了摸小朋友脑袋顶上的呆毛,语重心长道:“答应姨姨,长大后别以当画师为人生目标,好吗?”
    用长公主当年对儿子的话来说就是:“你对画坛最大的作用就是离开画坛。”
    第23章 认错爹的第二十三天:
    在贤安长公主积极建议絮果把他过剩的绘画热情,分一些给绘画技巧后,她就惊讶地在连家花厅的一角发现了属于狐獴一家的食盆,那前面也挂着一个和她家很像的木牌。
    长公主家的木牌是用来和儿子斗气的,而絮果家的木牌……
    是友情提示——“内有恶犬,请勿投食”。
    絮果如今正蹲在大大的木牌前,挽起袖子,拿着毛笔,一展自己跟漂亮姨姨新学的画技。
    还别说,长公主在一旁看着,絮果宝贝儿这回画的小花总算像那么回事了,至少能让人看明白他画的是花了呢,一朵漂亮的黄色小花。
    絮果也很开心,对着自己画在恶犬二字上面的小太阳,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没等长公主问是哪个品种的恶犬,狐獴一家就穿着与絮果同款的小坎肩,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喝水了。几个狐獴一字排开,很有秩序,它们喝水需要先用爪子从盆里捧起清水,再暴风式地吸入嘴中,能在水洒出去前喝到多少全看速度,于是不出一会儿它们便喝了个一片狼藉。
    贤安长公眼疾手快,抱起絮果躲了老远,絮果当时手里还拿着蘸了黄墨的毛笔呢,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起初还有点懵,随后就咧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絮果海豹式疯狂鼓掌。
    长公主趁机捏了捏小孩肉乎乎的脸:“你玩的挺好哈。”但不得不说,絮果家这“恶”犬是真的恶啊,一个不注意就是一身水。
    不想絮果却仰着头认真回,木牌的重点是不能投喂。
    在阿娘的教育下,絮果一直都是个挺有责任心的小朋友,既然阿爹允许他养了宠物,那他就是认真打算对狐獴一家的一生负责的。他每天都会和狐獴一起玩,关心它们的起居健康,还会给他们准备食物、水以及小零食。
    且絮果一直努力掌握着分寸,不会因为喜欢,就没完没了故意让狐獴吃得很胖。阿娘说吃太胖了也是一种负担。
    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絮果都那么严格按照隔壁闻叔叔告诉他的饭量喂食了,狐獴一家却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横向发展了起来。起初还能自我安慰,狐獴不是胖,只是蓬蓬脸,毛太短了才显得炸。可时间一久,絮果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在狐獴一家第三次把它们的小凳子压断之后,絮果终于痛下决心要给它们减肥。他很认真地写了“迈开腿、管住嘴”的减肥计划,日日严格执行,结果月底一上称……
    不仅一斤没瘦,还胖了二两。
    絮果当时看着称的内心不啻晴天霹雳,怎么会越努力越悲伤?
    然后,连大人就亲自下场,帮儿子追究起了狐獴发胖之谜。
    絮果的故事讲的条理清晰又生动有趣,贤安长公主不知不觉就跟着听了进去:“所以呢?你阿爹找到原因了吗?是不是你给他们的锻炼量太小了?”
    絮果摇摇头。他为了狐獴的身体健康,最近连冬日里最舒服的连回笼觉都不睡了,每天准时带着獴娘一家晨练。隔壁总爱扒连家墙头的不苦大师可以作证,有时候深爱熬夜发疯的大师还没睡呢,絮果就已经起了。
    长公主陷入了哲学的沉思,到底是絮果起得太早,还是她那逆子睡得太晚?
    最后长公主得出结论,果然是她儿子又欠揍了!
    “那你每天都是怎么喂食的?”儿子可以回头收拾,当下长公主还是更想探究狐獴的发胖秘密。
    絮果给狐獴一家准备了一狐一个饭盘,就放在花厅门口。他什么时候吃饭,狐獴一家就什么时候吃,顶多偶尔自己加塞吃小点心的时候,他才会给狐獴也投喂些瓜果肉食当零嘴。一顿不落,却也不会溺爱。
    最近甚至连小零食都停了。
    “那不应该啊。”长公主不仅驻颜有术,在身材的把控上也十分自律,以她的经验来说,絮果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絮果一脸悲愤:“因为家贼难防!”
    某日旬假,有东厂下属来给厂公汇报工作,连亭这才发现,狐獴一家除了和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很熟以外,和每一个来过这边的下属也都混得很熟。熟到会热情互动,领着人一路蜿蜒而走,并总能把人领到以花厅饭盘为目标的终点。
    零食就放在饭盘旁不远处的斗柜上,谁来了都能喂几口,每个人几乎都会这么想,只是几口零食而已,又能多到哪里?
    你一口我一口,积少成多,水滴石穿。
    贤安长公主:“……”既荒谬又合理。
    絮果为了不让他们再给狐獴喂食,就让阿爹给写了个木牌放在食盆边上:“可管用了,大家都害怕小獴一家,不敢给它们喂食了。”
    长公主心想着,我觉得吧,他们大概率怕的不是恶犬,而是写下恶犬的你爹。连厂公这力透纸背的八个大字,看着就有一股透心凉的恶意,仿佛在说“不信你喂喂试试”。平等地恐吓着每一个能认出他笔迹的人。
    絮果因进献减肥之法卓有成效,才决定给自己官升一级,百户他呀超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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