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又在到处找妙果,她将婚书收在小荷包里,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晚上回去再说吧。”
    孟莺缩在司橓怀中哭了一晚上,天不亮就开始发热,病歪歪地躺了两日。精神头好了一点又能找妙果了。
    她臂弯里抱着之前在孟府没带进宫的布老虎,还有一只手就拖着一个柔软的枕头到处走。
    “娘娘睡好了吗?头还疼不疼?”
    妙果今日穿深绿色的裙子,衬得她皮肤更白,腰身一束,长靴贴着小腿,又好看又英气,孟莺很羡慕她的衣裳,这样的裙子跑起来都不会摔跤哎。
    可惜嬷嬷不会同意的。
    “不疼啦,但夫君哥哥说不让我出去,再睡两天。”
    妙果赞同,意思是再养两天病。
    孟莺拉着妙果,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玩儿布偶,她给妙果介绍她的小老虎朋友,睫毛很长,卷翘浓密,笑起来很明艳,没有心事的样子。
    妙果陪她玩儿,看她正高兴,就试探地问:“娘娘,你不喜欢小兔子吗?”
    孟莺很快接话:“喜欢呀。小小的,不咬人的。”
    “那娘娘认识悦安公主吗?她以前欺负过你?”不怕兔子,就只能是怕人,不然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孟莺先是疑惑:“悦安?”
    好像无法把这个名字和熟悉的面容对上号。
    没有要哭的迹象,妙果才替她回忆了一下:“右边眼睛下面有一颗泪痣的女孩儿,您记得吗?”
    孟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捂着嘴,好像怕惊动什么:“悦安姐姐。”
    妙果生怕她又哭起来,但孟莺却没哭,她喊了一声,就从妙果面对面的地方爬到了她怀里,还不忘拖着自己的布老虎。
    妙果把她抱着,问她怎么了。
    孟莺搂着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道:“悦安姐姐被兔子吃掉了。
    “很大的兔子,啃断了她的脖子。”
    “……”
    妙果的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孟莺在妙果耳边说完话,她就好像忘了这回事,又捏着布老虎的耳朵嘀嘀咕咕。
    “莺莺喜不喜欢夫君哥哥?要不要跟夫君哥哥一辈子在一起?”
    “莺莺喜欢夫君哥哥,夫君哥哥不喜欢莺莺。”
    “……”妙果放松肩膀,揉了揉她的头。
    下午的时间,嬷嬷带着小皇后在走天祭的流程礼仪,教她怎么捧祭品,教她上了祈神台要怎么磕头。
    孟莺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就总是记不住,教不会。
    妙果看了一会儿,她听见外面说悦安公主来了,想见小皇后,亲自向她道歉。
    但是司橓早就授意不许她再来吓唬皇嫂,宫人没敢放她进来。
    “本宫又不知一只兔子就能吓到皇嫂!她以前也没这么胆小啊!”
    悦安手里还提着一个笼子,里面正是一只安静纯白的小兔子。
    宫人为难地拦着她,她进不去,只好气哼哼地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走了。
    “……一点也看不出来有问题啊。”
    妙果趴在墙头看着悦安走远,妙杏坐在墙上,她也看着悦安的方向。
    “也许小皇后说的并不是这个时间的悦安公主呢?京城现在处处是古怪,咱们拿不准谁是谁的。”
    “有道理。”妙果松手从墙头下去。
    “天色不早了,师兄叮嘱今日早些回去,咱们走吧。”
    第77章 77.痴兔(十三)
    沈钰安在京中一条还算安静的巷子里买了一间宅院,巷子里的人家多栽种桂树,每逢金桂开时飘香十里,由此得名桂花巷。
    小院坐北朝南,采光很好,主屋与偏房厨房俱全,收拾得很干净,沈钰安自己在屋檐下坐着整理找到的阵法图册,两个傀儡忙里忙外,挂红绸,换喜烛,有模有样的。
    妙果回来时先谨慎地迈进一只脚,一抬头又被这满院子的红给她吓得缩回去了。
    沈钰安察觉她的动静,出声喊她:“怎么不进来?”
    妙果这才跨进院门,她一眼看过去,愣住了。
    无他,只是因为沈钰安将头发披散下来了。
    他换上了红色婚服,看过来的眼神温和平静,此时正是暮色天光,他在夕阳下的轮廓温柔熟悉得让人想要落泪。
    “师兄……”
    沈钰安扯着自己的一缕墨发,可能是不太习惯,他有点无奈道:“虽然我还没想起来,但是你好像更喜欢我这样……我想让你嫁给我的时候,心里是没有隔阂的。”
    失忆不是他想的,一开始他也不是故意对妙果冷淡,假如妙果因此对他心生不喜,恢复了记忆的他应该会极为懊恼吧。
    所以他对着镜子琢磨很久,才找到一个不会显得很凶的漂亮模样出来等她回来。她看了欢喜,也许就不计较了。
    妙果慢慢走近,心里慢慢地有些酸胀,她轻声说:“师兄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沈钰安坐着,她就蹲下来,将拿了一天的婚书放在他手心。
    “……何意?”沈钰安的手紧了紧。
    她是又不愿意了吗?
    妙果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安抚地摸了摸:“打开看看呀,师兄。”
    “……”
    沈钰安翻开大红色的婚书,红纸黑字,除了他所写的内容,一行娟秀工整的小字紧随其后。
    “……若负佳人,身死魂消,天地无存。 若佳人负卿,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最下面与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写的是妙果的名字。
    好好的婚书,愣是让俩人弄成了生死状。
    “你……”他想说婚书其实也没有很郑重,因为天庭地府,根本没几个神神鬼鬼了。这么写其实更多是出于他的一种私心,叫妙果知道他即便失忆了,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子。
    里面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但他被妙果轻轻抵住双唇。
    “师兄先听我说吧。”
    妙果有些紧张,她不敢看这样的沈钰安,太熟悉,太心动,总是让她觉得很近又很远。
    “我,我家中并无百亩良田,也无家财万贯……家人也不要我了,所以算得无牵无挂,只身一人。”
    她的睫毛颤抖得厉害,手也因为紧张变凉了,可话却没说完。
    “我并不漂亮……也不够优秀,比不上师兄万分之一,”她磕磕巴巴,“可是我,我是心悦师兄的,原本我没想以帮师兄一事要挟您娶我……但是,您是重礼节的君子。我私心趁着您记忆没有恢复,想要同您做夫妻。”
    所以等师兄记忆恢复,会不会觉得她自私浪荡,会因为他自己养出一个和厌恶的普通凡人没有区别的小师妹而后悔吗?
    她眼眶有些发红:“我所求不多,只求您恢复记忆以后,不要赶我走。不想做夫妻可以写休书,我只做您的师妹好不好?”
    “……”鼓起勇气说完了话,妙果低着头等沈钰安的答复。
    他半天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越久,就越难堪。
    也是,这时候的沈钰安同她是没有情分可言的,这样一场正式的成亲仪式不过是他愿意负责,是处于他的道德……她跑来说些可笑的真心,对他而言根本是一种负累。
    她本可以窃喜着做沈夫人,师兄的婚书诚恳真切,给足承诺与重视,但让她只能拿出十二万分的真心去回应才不觉得辜负的是师兄自己,无论是五年后他的陪伴教导,还是此时他的尊重珍视。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有人摸到她的下颔,不费什么力气就抬起来了。
    温热的指腹从她湿润的眼睫擦过,她睁开眼睛,沈钰安用一种有点温柔无奈的眼神和她对视,最后一缕夕阳从侧面照射过来,他的眼像黑曜石里藏了一束光。
    “我以前从没说过爱你?”他声音很低,好像在哄她,“那是我的不是,叫你心里这么忐忑不安。”
    少女痴痴的自白之语,叫人心生怜惜。
    这个少女怎么回事呢?让她待在身边,是利用,还是单纯无聊?可事实是,她牵动他的心,也许是身体心动过的感觉作祟,也许不是。
    总之他再冷漠的心肠被她这样莽撞冒失捧到面前的天真又甜蜜的真心给融化了。
    天地之大,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像妙果一样,把他当成家。他是孤独的怪物,需要这份依赖,甚至希望成为她全部的依赖。
    “不要把自己想的这么不好,不管是五年后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他不知道为什么五年后的他不说出口,但此刻,妙果的眼泪确实让他的心惶恐又窒闷,“我一定会爱上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他捧着妙果的脸颊,手指慢慢地抚上她的唇角,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此处。
    “不要哭,我觉得你很好,好到……回到五年前,我还是会爱你一次。”
    最后的话音淹没在相交的唇齿之间。
    沈钰安的亲吻很温柔,他轻轻印在妙果唇上,等她适应了才轻轻含住她的唇肉舔舐,妙果小猫一样哼哼,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因为妙果蹲着容易腿麻,他索性往下捞着她的腰将人扣紧在怀里,再顺势将人压到了屋檐下的木质地板上,妙果因为位置的变化小声惊呼,他就捧着她的后脑勺探入她的口中。
    唇舌交缠,茶香和花香混在一起,越来越紧,越来越深,他初时生涩,但很快就将妙果撩拨得无力招架,热意叫人头晕眼花,面红耳赤。
    归巢的倦鸟羞于开口,只有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妙果晕晕乎乎不知多久,才终于从师兄禁锢的一小片天地里呼吸到新鲜空气,她素来不上口脂的唇被品尝得嫣红水润,沈钰安撑着地,手指擦过二人分离时黏连出来的银丝,又低头在她唇上补了一口。
    然后随手将一个印章一样的东西塞进妙果的手心里。
    “起来换衣吃饭,再拜堂洞房。”
    他的嗓子喑哑,妙果的伤感被他一通亲密纠缠全部都给缠没了,匆匆捂脸爬起来跑进屋里,也没顾得上看手里的东西。
    真的,感觉人要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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