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至极的嗓音,任谁听了都知晓他此时心情不愉。
    沈观衣听出?来了,但眼下比起哄李鹤珣,她更好奇的是岳安怡为何还在?李家。
    “咱家府上可有庄子?”
    李鹤珣瞧了她一眼,也不知她的话哪里哄到了他,令他眉眼都缓和了些许,“有三十?多?处,你想去瞧瞧?”
    沈观衣心中莫名,但仍旧继续道:“适合静养的有几处?”
    想了想,又觉着不该这样问,于是不等李鹤珣说话,重新道:“或者说,婆母在?什么情形下,才会一个人去到庄子上静养?”
    李鹤珣蹙眉,不怪他多?想,以他对?沈观衣的了解,她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
    是觉着家中有长辈,碍她眼了?
    沈观衣不知晓李鹤珣想了些什么,只见他方才缓和的神色顿时又恢复成?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尽管那张脸上从?始至终并未有多?少神情,但沈观衣与他相?处这么多?年,总归是要比旁人知晓的多?一些的。
    他说:“什么情形下都不会,你最好打消那些念头。”
    沈观衣:“?”
    她什么念头?
    沈观衣觉着李鹤珣或许误会了什么,惊诧道:“你莫不是以为我想将婆母赶去庄子上?”
    他不说话,在?沈观衣看来便是默认。
    岳安怡此人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二,出?了名的霸道护短,极其自我且难以相?处。在?上京,想与她结交之人不少,但畏惧她的人更多?。
    前世她嫁进李家时也曾战战兢兢,甚至都想好了对?付岳安怡的法子了,结果最终也没有用?武之地。
    “以你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来。”
    沈观衣刚回神,便听到这样的话,她顿觉委屈,“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你对?我有偏见。”
    若是没有先前那些事儿,李鹤珣也不会这样以为,他瞧了一眼她无泪硬哭的神情,早已麻木,自顾自的抬步,往里间走去,“快些,已经迟了。”
    沈观衣见人走了,顿时吸了吸鼻子,慢悠悠的抬手擦去莫须有的泪珠,端庄雍容,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正堂中,两侧屏风以千年沉木而制,屋内并未熏香,却隐隐传来独属于岁月的味道,年近半百的美妇人坐在?上位,双手交叠于身前,面无表情的瞧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人。
    敬茶的规矩不算繁杂,只需要新妇跪在?婆母身前,将茶递上便好。
    岳安怡安静的等着,不曾说一句话。
    沈观衣余光打量着她,漫不经心的从?下人手里接过青瓷茶盏,落后李鹤珣一步,缓缓上前。
    可就在?端着茶盏走近岳安怡之时,她突然晃了神,腿弯一疼,径直摔在?了岳安怡跟前!
    茶水洒了一地,几乎一大半都倒在?了岳安怡缎面柔软的裙摆上,而剩下的则都泼在?了她的手上。
    屋内乱成?一团,下人们面色苍白的去瞧岳安怡,就连李鹤珣的眸中也满是担忧,“娘。”
    “沈氏!”岳安怡猛地拍桌而起,并不理会替她整理衣衫的丫鬟婆子,大怒道:“你是对?我不满?”
    到底是谁对?谁不满!
    她如今是十?六不是四十?,腿弯怎会无缘无故的发疼酸软,还正正好摔在?岳安怡脚边!
    其中若是没有缘由,她还当?真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沈观衣转头对?上屋内丫鬟婆子们不怀好意的目光,随后冷笑一声?,低头扫了周遭一眼,在?不远处的软椅下瞧见了一颗指甲大小的东珠。
    将东珠当?作暗器使,还真是大手笔。
    沈观衣不期然对?上了岳安怡看来目光,她瞳仁深邃有神,泛着一丝精明。
    方才是谁出?手的沈观衣并不知晓,但她曾经也做过命妇,登过高位,以岳安怡的身份,能留在?崇心院的丫鬟婆子就算不是心腹也都是她信得过的人。
    眼下在?她的院子里使绊子,若说没岳安怡的首肯,沈观衣是一万个不信。
    松香入鼻,臂弯处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李鹤珣将她扶起来,“可有受伤?”
    他的目光从?她被茶水烫的已经发红的手背上掠过,眼底升腾起一丝恼意,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后,便将人护在?身后,看向一脸冷意的岳安怡,冷静道:“娘,她受伤了,有什么事可否容后再说。”
    “你这是在?怪我?”
    岳安怡显然不想就这样算了,她扫过沈观衣手上的伤,一大片白腻中,那团红晕尤其扎眼,“这点伤晚些让大夫看看便是,眼下重要的是方才敬茶一事,沈氏,你说呢?”
    不怒自威的气势是来自日积月累的权势堆叠,哪是一个方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能与之比拟的。
    但可惜了,沈观衣不是小姑娘,怎会当?真被岳安怡拿捏了去。
    她就着李鹤珣握着她的手,如藤蔓一般攀在?他坚实有力?的臂膀上,下巴懒洋洋的搁在?李鹤珣的肩窝处,有一种不顾众人死活的娇媚。
    除了她,没有一人的脸色是寻常的,其中岳安怡的脸色最是难看。
    沈观衣缓缓掀起嘴角,岳安怡想做脸,给?她这个新妇下马威,那就试试,谁的下马威更厉害一些。
    打蛇打七寸,人自然也是一样。
    她柔弱无骨的靠在?李鹤珣身上,捏着嗓子开口,“澜之,我是不是快死了啊,头好晕,眼也花,我好难受……”
    她眼中真真儿的噙着泪,将下巴抵在?李鹤珣的肩上,拿一双泪眼婆娑的眸子瞅着他,“澜之……”
    岳安怡面不改色的瞧着,眼尾扬起一抹冷嘲,这般拙劣的谎言,她的儿子她自是了解,怎会任由她信口雌黄。
    沈观衣见李鹤珣无动于衷,正要一头往他怀里扎的时候,腰肢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似乎当?真怕她站不稳将她拦腰扶住。
    可就是这般巧,沈观衣正一头扎入他怀里。
    于是在?旁人眼里瞧着便是李鹤珣伸手一勾,不顾场合的将沈观衣紧紧的揽入了怀中。
    浅淡的松香扑鼻而来,沈观衣察觉到腰间的手一滞,但好在?并未放开。
    她忍不住抬眸去看岳安怡,如她所料,岳安怡面如菜色,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般。
    此时岳安怡着实气的连心尖儿都在?发颤!
    若是今日之前有人告诉她李鹤珣会如那些纨绔子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妻子亲热,她只会嗤笑那人白日说梦,可眼下这般出?格之事当?真发生在?了她眼前时,她只能气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岳安怡不是唐氏那等佯装凤凰的野鸡,哪怕被气的狠了,眼下依然能维持长辈的体面,只是那双眼里的情绪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不容置疑的道:“沈氏无德,不敬不孝,当?以李家家规处置,来人啊,掌鞭!”
    第28章
    “娘, 等等。”
    岳安怡冷眸如刀,朝着李鹤珣扎去?,李鹤珣面色如常, “娘不问问阿衣方才为何摔倒, 便直接盖棺定论她不敬不孝?”
    好啊,竟还当真敢帮她说话!
    岳安怡对上沈观衣似笑非笑的得意模样, 刚压下的?怒火顿时升腾而起,“我处置她,与摔倒何干?”
    “长辈问话之时,她应当端庄肃正,而不是靠在男子身上散漫敷衍, 便这一条, 已经足够, 旁的?也无需再问!”
    “呵呵……”沈观衣突然低声笑了?笑, 眉眼弯弯,不害怕也不恼,她正欲开?口?,却猛地被?李鹤珣掐住了?尾指。
    不算多用力, 却能察觉到他力道中的?制止。
    沈观衣顿时不满的?抬头看他,可?李鹤珣身量极高,她便是抬头, 额头也只能堪堪触碰到他锋利的?下颌,“你干嘛~~~”
    脖颈处呼出?的?热气勾的?李鹤珣眉眼一沉,娘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 将她得罪的?狠了?, 沈观衣日后在府中得不到什么好。
    而眼下当着母亲的?面,她竟丝毫不曾收敛, 甚至变本加厉!
    他恨不得将她锁在屋里?不见任何人,免得她总是胡闹,搅得人不得安宁。
    李鹤珣薄唇微张,脸色淡的?出?奇,似乎在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娘,她受伤了?,身子虚弱,恐承受不住家罚。”
    ‘噗嗤——’
    沈观衣确实没?忍住,在笑出?声的?瞬间埋首进了?李鹤珣怀中,势必不让正努力为她辩解的?李鹤珣瞧见。
    李鹤珣:“……”
    他离得近,自然是听见了?沈观衣的?笑声。
    他面无表情的?低头瞧了?她一眼,见她也知晓此时笑出?声来不妥,心下稍安,安抚般的?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还算有?自知之明,知晓此时若是拆台,神仙也难救她。
    二人自以为那些小动作没?人瞧见,其实全被?岳安怡看了?个清楚,不但全都?看在了?眼里?,甚至以为他们二人无法无天,当着众人的?面搂搂抱抱便算了?,眼下还要?眉来眼去?,暗中调.情!
    岳安怡一刻都?等不得,从下人手中接过鞭子,厉喝道:“李澜之,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鹤珣淡然道:“母亲的?教诲,澜之不敢忘。”
    “我看你不是不敢忘,是不敢承认!”岳安怡冷笑道:“她是身子虚,还是你想护着她想出?来的?由?头你心中有?数,既然如此,那你便来替她受罚。”
    岳安怡自生下一双孩子后,几乎从未操过心,李鹤珣自幼乖顺知礼,与纨绔不沾半字,可?是近来他越来越不对劲,算上今日,光她瞧见的?便已有?两次失仪之举。
    一次是在昨日婚宴上,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侧头与新妇低语,众目睽睽之下跟个心急的?毛头小子一般,简直丢李家的?脸!
    然后便是今日。
    她给沈氏做规矩,她不信李鹤珣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先前他不是也嫌沈氏无德,还让嬷嬷前去?教导?如今这才几日,他便摒弃了?先前的?规矩,将那女子护的?跟什么似的?,再这般下去?,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岳安怡怒火沸腾,可?更令她生气的?却是鞭子挥下去?,却挥了?个空,没?有?打到皮肉不说,她李家刚娶进来的?新妇还满嘴埋怨。
    沈观衣在鞭子落下来前,猛地将李鹤珣推开?,不悦道:“她要?打你便让她打?你这么听话,那怎么不听我的?话?”
    “就因为我不是你娘?”
    ……
    李鹤珣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疏解复杂的?心绪,只能低声安抚道:“别闹。”
    “闹什么,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谁在闹?”说罢,沈观衣转头看向?岳安怡。
    在岳安怡快要?维持不住的?脸面中,幽幽道:“作为主母,御下不严;作为长辈,迫害新妇,李鹤珣,你说,这样品行败坏之人,若按李家家规,又该挨多少鞭子?”
    “信口?雌黄,伶牙俐齿!”岳安怡看都?没?看她一眼,盯着李鹤珣道:“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李鹤珣自然知晓母亲生气的?缘由?是什么,无关沈观衣,而是在于他不够严以律己,是他陪着她胡闹让母亲失望了?。
    他垂下头沉默不语,甘愿认罚。
    沈观衣眨了?眨眼,对于这般认打认罚的?李鹤珣过于陌生。
    前世那个连他父亲李诵年都?不放在眼中的?李鹤珣,会被?一个妇道人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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